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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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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着沈星溯回府休整的间隙,小厮将燕洄唤醒,瞧她眼下乌青,双目无神,竟是比睡前还憔悴,心中兀自叹了一口气。

余下几日,沈星溯似乎有别的琐事缠身,没再刻意刁难燕洄。

只是闲暇时间都要将燕洄唤到房中伺候着。

就算是用不到她,也要她木桩似的站在一旁。

午后,天有些阴沉,风席卷着沙尘与碎草萧萧吹过,燕洄掩好了窗,再一回头,只见沈星溯侧身躺在罗汉榻上,脸上盖着书卷,修长的手垂落着,在打瞌睡。

燕洄心中窃喜,正想趁机溜到外间歇上一会儿。

却不想人刚迈出门槛,身后的人就闷声道:“去哪?”

听闻此声,燕洄胸中压迫窒息之感顿时涌起,下意识想逃,却还是紧紧攥着衣袖,回身走了过去,“二爷有何吩咐?”

沈星溯将书拿开,目光沉沉,瞧她战战兢兢地耸起肩膀,便问道:“你似乎很怕我?”

经那夜的牢笼威吓,燕洄再见沈星溯就多了一层惧怕。

直到此刻,燕洄才真正意识到什么是生杀予夺任由他人的滋味。

从前的被刘管事责罚、被其余丫鬟为难都是小打小闹,不足挂齿。

而她成功混入沈星溯别院后就放松了戒备,误以为万事皆成了,却不料沈星溯会因马房那一事而记恨至今,

为不露出马脚,燕洄强行压住心头恐惧,勉强扯开一抹笑容,却是笑比哭还难看,“二爷说笑,奴婢只是担心自己伺候不周,让二爷不愉。”

而沈星溯似乎没那么轻易被蒙骗,直盯着她不讲话,卷起书在手心中轻轻敲着,又突然冒出一句道:“你若后悔跟随我,随时可以离去,我也可以让刘管事接你完璧归赵,如何?”

司礼监的手段阴毒狠辣,收买利用这个丫鬟的过程自然不会很美好。

他不关心细节,也不想探究这个丫鬟如何被威逼利诱才做了令人不齿的细作。

他能看出燕洄在他身边时的强烈的不安与心虚。

如若她悬崖勒马,趁早离去,或许他能大人有大量,赏她个痛快。

燕洄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来到榻前,眨落眼中清泪,断断续续道:“可是奴婢愚钝遭二爷厌弃,所以二爷才要赶奴婢离开?”

“奴婢在府上已无容身之所,二爷此话就是将奴婢往死路上逼啊!”

小丫鬟倒是对司礼监忠心耿耿,沈星溯最后看她一眼,极为冷淡地坐起。

细密的雨点打湿了地面,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气味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来。

门外一阵仓促的脚步声,长荣在台阶前跺掉了鞋底的污泥,小心翼翼地到门口敲了两下,“二爷,到时辰了,咱们现在过去前厅吗?”

沈星溯也不再提方才的话茬,只偏过头望向窗外,一张侧脸俊美如玉,沉声道:“走吧!”

沈星溯站起,高大的身影立于门前,挡住了光线,屋内更加阴沉沉的,“你不必跟我去。”

这话是说于正抬脚跟上他的燕洄听的。

燕洄乐得留在此处歇息,不用伺候这尊瘟神,忙不迭地低头,好不叫沈星溯察觉她嘴边漾起的笑容。

沈星溯披上雪青外袍,抬手系上袍带,迈步走入雨帘之中。

长荣眼疾手快,在他头顶展开一柄油纸伞,遮去细雨。

靴底一抬一放,激起无数水花。

太守府内新进移栽的粉色绣球花开得密密匝匝,争先簇拥着。

却是随着雨势疾骤,细碎花瓣掉落一地。

袍角飘过,荡起落花无数。

沈星溯无心欣赏眼前美景,走到前厅时已听到内里幽幽传来的丝竹之声。

刘太守人长得瘦瘦高高的,又尖嘴嘬腮,守在门口咧着嘴讨好大笑的样子活脱脱一只长须老鼠。

沈星溯目不斜视地经过他,全然当他这个人不存在。

刘太守自会为自己圆场,搓了搓手跟在后面,笑道:“这几日招待不周,怠慢了您,小的应当自罚。”

说着他轻轻往脸上抽了两个巴掌,又道:“咱们本是远族旁支,我原先说您有事只管招呼我,不必客气,还是生疏了。”

刘太守绕来绕去,还是说到了正题:“刘管事这个人太过蠢笨,居然用马房的丫鬟来敷衍您。我府内新进来了几名舞妓,都堪称绝色又当值妙龄,未曾开过苞,回头我叫人给您送去,必不叫大太太知晓。”

沈星溯徒然停下脚步,眼睛瞧着各路宾客官员,口中道:“刘太守的意思倒好像是我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中,”

“不敢!不敢!”刘太守惊慌失措道:“下官只是想孝敬您聊表心意,未曾有过一丝僭越不轨之心。”

“你最好不是。”沈星溯冷冷地瞥他一眼,丢下欲哭无泪的刘太守转身就走。

大太太李氏与一群官家太太小姐坐在一侧的圆桌旁,远远见到他,竟是特意差了人来唤他。

那桌都是女眷,沈星溯多有不便,只是走过去与众人草草地客气了几句便要走。

李氏却伸手搭住他的腕子,慈眉善目道:“这么急三火四地去哪?坐下吃两杯酒再走。”

李氏平日最重礼仪,此举甚是怪异。

沈星溯笑着对母亲敷衍了两句,说话间目光不经意地流转。

果不其然,桌上大多坐的都是仪态娴雅的世家小姐,个个衣香鬓影,金钗环佩。

李氏热情过甚,执意拉了沈星溯落座,沈星溯不忍在众人面前拂母亲的好意,撩过袍角,坐在席间。

李氏另一侧的年轻女子扬首,她穿着蹙金彩绣的褙子,发髻上嵌宝玉的如意纹金簪,华光溢彩,甚是夺目。

这女子自沈星溯走来后便直勾勾地盯着他瞧,直到他落座后眼神飘向这一侧方才回过神,羞赧地垂下头,白玉似的耳垂上两只青翠的玉坠子轻轻一晃,显得人比花娇,姿色出众。

沈星溯淡淡地收回视线,将小厮奉上来的梅子酒一饮而尽。

李氏登时叮嘱道:“急酒伤身,需得慢饮才好。”

沈星溯将小银杯搁到桌上,笑道:“您这是在众人面前落我的脸,这哪算得上是酒,我才饮了一杯。再者说了,我才饮了这一杯,您便训我,待会再有人敬我酒来,可别怪我推三阻四的。”

一桌上各怀心思的女眷本还观望,见他不似传闻中喜怒无常,人长得端正俊美,温温和和的,便一齐笑了。

李氏也知自己关心则乱,不该在外这般细无巨细地叮咛。

李氏挟了两箸脆爽的凉菜,方才做出一副恍然的样子,笑着靠后道:“忘了与你说,你的表妹阮宁蕙昨日才到,说起来你们两个幼时也见过面,还有两小无猜的情谊,应是不用我为你介绍了吧?”

李氏所说的正是另一侧的女子,阮宁蕙见李氏提起自己,以帕掩面,柔声细语道:“那已是十余年前的事,您何必提起,恐怕表哥早已忘了。”

阮宁蕙虽这样说,可还是期待地悄悄抬起眼向沈星溯望去。

瞧见沈星溯敛眉沉思的模样,阮宁蕙心中顿时升起些希望,接着说道:“幼时表哥寄住在我家中一阵子,我们曾在一处玩耍,沈二哥那时酷爱吃我们府上小膳房做的桂花糖藕,总是缠着嬷嬷讨要。”

周遭众人暧昧的笑语传来。

身为瞩目之中的沈星溯却神色坦然地说道:“幼时?我五岁时被掳走,十三岁时才归家,不记得与阮小姐见过面。莫非是阮小姐记忆力惊人,将五岁前的事如数家珍?”

听他提及被掳走的旧事,李氏面色忽变,“好端端的,提那霉事做什么?”

众人皆低下头作用饭撞,两只耳朵竖得却高。

当年襄王拥兵造反,沈家可是出了全力的。

不过也正因此遭关系,襄王残存的势力对沈家怀恨在心,雇了人将五岁幼龄的沈星溯暗中掳走。

沈家的老太爷一向将这个嫡长孙视作心头宝,当即震怒,增派人手各个省县一一排查,却是一无所获。

时间一晃过了八年。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沈星溯魂归地府之时,他却被人领了回来。

这一桩事一直被沈老爷沈崇山和太太李氏视作奇耻大辱,平日万万不叫人提的。

却不想,今日被沈星溯本人在酒席之间如此轻易地揭露了出来。

虽年纪稍长的妇人皆知此事。

可大多年轻的小姐们却仍在云里雾里,纷纷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被亲口质疑的阮宁蕙面红耳赤,众人皆道她为了与沈星溯凑近乎而恬不知耻地撒谎,露出轻蔑的眼神。

李氏面子上有些下不来,有善于察言观色的妇人岔开话题,向沈星溯询问他豢养的豹子与猎隼。

沈星溯转头便在席间讲起了趣事,小姐太太们头一遭听闻豹子与猎隼居然也能除去野性为人所用,又惊讶又好奇,便将方才的不快绕了过去。

喝罢了甜水般的梅子酒,沈星溯颇有些不尽兴,恰逢一名相熟的世家公子喝得醉醺醺的上前拽沈星溯的袖子,将他强行脱离了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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