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涌盯着谢氏看，手中的茶盖“啪”的一声落在茶盏上。
谢氏听了，心口颤了颤，想捂住胸口，却不敢动，忙说道：“王医婆说，那个让人昏迷的秘药是多年前一个宫中的太医给她的，寻常大夫是诊断不出来的，莫大夫能施针让老太爷醒了，想必医术高超。可三丫头却没能治好，她就想不通了。她又说三丫头面色红润，那应该是好了的，如若毒未解，三丫头是连下床都下不了的。”
洛涌听了，垂眸不说话。
谢氏便又说道：“老爷，难道三丫头知道是我们下的药，所以故意放出她身子亏损的消息出来迷惑我们？”
洛涌抬眼看她，“她放出毁损她名声的消息出来对她有什么好处？”
谢氏微张嘴，可无言以对。
对呀，女子的名声可不能有一丁点玷污，三丫头不至于这么傻吧。
洛涌沉声道：“你把这个消息透给廖家了？”
谢氏点头，“我交代了冯妈妈去办的，她说廖家一个常进出内宅的采购婆子已经听说了，想必回府会向郑夫人禀报。”
冯妈妈说那个婆子是个八卦碎嘴的，就算不向郑夫人禀报，肯定也会说给其他奴仆听，一传十，十传百，郑夫人迟早会知道。
洛涌嘴边泛起一丝阴冷的笑意，“就算三丫头身子没有亏损，可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不是真的，也是真假难辨，廖家不会冒这个险还来提亲。”
闻言，谢氏心中一喜，轻笑一声，忽想到一件事，忙问道：“那玉姐儿……”
“廖家打消了与二房结亲的念头，过段时间会有人跟廖家提起玉姐儿。”
听了洛大老爷这话，谢氏觉得心里十分舒坦。
等廖家来洛府跟长房提亲那日，想想林老夫人和三丫头会是什么脸色，谢氏就涌出一股快意。
可……老太爷醒了，如若老太爷不同意廖家这门亲事，那可怎么办？
谢氏忙道：“老爷，您回府可去竹秀堂看了老太爷？”
洛涌拿着茶盖的手一顿，面色阴沉下来，“去了，曾姨娘说父亲歇下了，没见着面。”
闻言，谢氏皱眉，“老爷，昨日老太爷不肯见您，今日也不见，是不是老太爷怀疑我们了？”
洛涌沉吟片刻，端起茶盏喝了口茶，道：“父亲为人严谨，就算怀疑我们，可没有证据，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谢氏想到给老太爷下药那日，老爷说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心便稍安。
“我就怕廖家反悔了与二房结亲，却与我们长房结亲，老太爷不会同意。”
洛涌冷笑一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做父母的同意了，老太爷也无法阻止。”
当年他的婚事是他外祖母做的主，父亲都阻止不了，还能阻止他给他女儿挑的亲事。
谢氏提起茶壶给洛涌添茶，“今日一大早老张管事就来了，拎了个包过来，又拎了个包走了。”
洛涌早听他的管事说了，淡道：“无妨。”
他谋划周全才下的手，怎么可能留有把柄。
“明日腊八节去宝相寺祈福，既然文哥儿在家，你让文哥儿和睿哥儿一起跟车。”
闻言，谢氏面色一沉，垂下眸来，“妾身知道了。”
“不过，老爷，老夫人说今年不去宝相寺了，去灵碧寺。”
闻言，洛涌一愣，眯着眼睛看谢氏，“为何？”
谢氏便道：“老夫人说年年都去宝相寺，可今年老太爷和三丫头都中了邪气，不如换个地方。老爷，您说这是老太爷的意思，还是老夫人的意思？这是干什么，难道灵碧寺的住持静音师太真有什么能耐？”
洛涌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沉思了一会儿，没吭声，起身走到帘子前，掀了帘子走了。
谢氏没敢问他去哪，沉着脸坐到炕上拧着帕子生闷气。
冯妈妈从外头进来，见状，便到谢氏跟前说道：“夫人，老爷没去白姨娘的院子，我看他去了外院。”
谢氏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在因为这个生气？”
“那夫人是？”
“自从洛楚文中了举，我看老爷是越来越抬举他了，不过是一个庶子，也要让他跟着老夫人去寺里祈福。”
冯妈妈知道谢氏的心结，不由心中暗叹。
谢氏是怀远侯府谢老太君娘家的侄孙女，由谢老太君作主嫁给了洛大老爷，由于谢氏忌惮谢老太君的威势，先是让一个通房生下了庶长女洛清雅，之后又让王姨娘生下了庶长子洛楚文，而谢氏生的嫡子洛楚睿仅比洛楚文小两个月。
冯妈妈劝道：“夫人，不过是个庶子，老太君也并不当回事，怀远侯府那边请西席，老太君也只让二少爷过去读书，提都没提大少爷。”
谢氏冷哼一声，“当年我婚后半年肚子还没有消息，她就怕老爷无后，逼得我一定要让那两个贱人生下庶女、庶子。姑祖母也是极恨庶出的，怀远侯府的冤魂可不少。”
听到这句话，冯妈妈不由想起了大老爷那个通房生产的那个晚上，打了个寒颤。
谢氏没留意到冯妈妈的脸色，继续怨恨道：“老爷心里还想着有一天二房将那个贱种过继过去呢，将来林氏丰厚的嫁妆至少一半是那个贱种的，老爷自然不希望那个贱种和他父子离心。”
冯妈妈说道：“二夫人已经有孕，就算老夫人有过这个念头，如今也应该没了。”
谢氏哼笑道：“这还没生出来，谁知道是男是女，才三个多月，还不一定能生得出来呢。”
冯妈妈听了，又是一个寒颤。
谢氏朝冯妈妈看去时，冯妈妈已经收拾好了脸色，她吩咐道：“睿哥儿今天回来，你叫厨房多准备些他爱吃的菜。”
“夫人放心，我已经交代过厨房了。”
谢氏点头，冯妈妈办事，她还是很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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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涌走进书房里，吩咐一个小厮赶紧去把章管事叫来。
章管事脚步匆匆走进书房里，只见大老爷坐在书案后面的扶手椅上，背后靠，双眼微眯，忙走过去行礼，“老爷，您找我？”
洛涌沉声道：“我叫你查灵碧寺的住持与观明真人是否相识，查得如何了？”
“回老爷，眼下只查到静音师太与观明真人都是金陵人，您看要不要派人去金陵查一查。”
洛涌阴沉着脸沉思片刻，“派个人去查吧。路大人的病如何了？”
“凶多吉少。”
洛涌又沉默片刻，“老夫人明日要去灵碧寺祈福。”
闻言，章管事一愣，“往年不都是去宝相寺吗？”
“老张管事出了府去了哪里？”
“回了绸缎铺子，我们的人一直盯着。”
“嗯，盯紧了，出去叫个小厮去把文哥儿叫来。”
章管事应诺，走出了书房。
不过一刻钟，洛楚文走进书房，面色端凝地给洛涌行了个礼，“父亲，您找我？”
洛涌不吭声，审视着洛楚文，置于书案底下的手不自觉攥紧了。
他这个长子长得实在太像他父亲了，高大端秀，还很聪明，今年不过十八就中了举，可惜是个庶出，又是他父亲教养长大的，与他父亲感情更为深厚，将来和长房未必一条心。
如若不能用，那只能废了。
洛涌双眼微眯，“坐吧。”
洛楚文应了声是，站直了身子，但仍微垂着头，走到书案前的黑漆椅子上坐下。
“你祖父搬回竹秀堂了，你可去看望过了？”
洛楚文恭敬回话，“儿子今早去阅清堂给祖父请安，与祖父一起用了早膳，祖父说他搬回竹秀堂后，儿子就不必日日去给他老人家请安了，让儿子过了腊八节便回书院。”
洛涌边打量长子的脸色，边说道：“明日老夫人带你母亲、妹妹们去灵碧寺祈福，你和睿哥儿跟车，务必要护得他们周全。”
洛楚文一愣，微抬头看父亲，“灵碧寺？往年祖母不都是去宝相寺吗？”
洛涌见洛楚文这惊诧的表情不似作假，便知道他也不知林老夫人突然改了主意，可他仍试探道：“是老太爷的主意，他没跟你说？”
洛楚文摇头，“祖父今早没跟我提起明日去寺庙祈福的事。”
洛涌沉默片刻，“我刚才去竹秀堂，老太爷已经歇午了，没能见着，你看老太爷的身子可好了？”
洛楚文回话，“今早儿子看祖父精神比昨日又好些了，已经能坐起来了，只是还不能下床走动。”
“你祖父这次中邪实在凶险，为父担忧得吃不好、睡不好，又想到你二叔远在保定，要是……你祖父可有提起你二叔？”
洛楚文垂着眸，眸子微动，“祖父未与儿子提起过二叔，可祖父担忧三妹妹。”
洛涌双眼又眯了眯，“哦，三丫头不是好了吗，老太爷还担忧什么？”
“祖父说三妹妹这次中了邪气，所以吓着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什么梦？”
“儿子不知，祖父没讲。”
“既然三丫头被吓着了，那你作为长兄，要多关心安慰她，以免她有什么不适，却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
洛楚文微垂的眼眸又微微一动，“儿子知道了。”
洛涌抬起手来摸了摸下巴，“虽说老太爷不让你去竹秀堂请安，可后日你就要回书院了，今晚还是去一趟竹秀堂陪老太爷用晚膳吧，你是老太爷教养大的，你在书院求学，老太爷在家里是日日想念你。”
“儿子谨遵父亲教诲，今晚便去给祖父请安。”
洛涌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洛楚文便起身行礼，然后转身离开了书房。
一出书房，洛楚文抬眼望向灰色的天空，嘴边泛起了一丝嘲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