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七日，宜祭祀，忌动土
在灵源药宗休养了几天后，苏景和回归到正常的修行轨迹中。
早上他和吴十方、花仁去策天楼试炼，有了上次的经验后，三人不再冒险前行，更偏向循序渐进。
他和花仁都是玄境一阶，为防止意外，这次花仁成了秘境的开启者。
三人一路闯关，在第二关的孤虚阵中僵持不下，最后落败。
时间结束后，三人被传送出房门外。
“阵法都有阵眼在，找到阵眼才是破局的关键。”
吴十方见花仁沉思的样子，应声附和： “是啊。不过之前在学院的课上，倒是未曾听闻孤虚阵法。”
“也许摘星楼中，有关于阵法的记载吧。”苏景和顿了一下，淡淡地说道。
摘星楼中书籍众多，其中不乏阵法相关的记载。
他是洛砚亲传弟子，能借阅的书籍更是无所限制。
两人闻言点点头，一致决定等下午放学后，去摘星楼找找看。
苏景和神色平静，语气中带着些歉意： “差点忘了。上次我迟到一事，还说要给师兄和师妹赔罪。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中午，还请两位务必到时斋来。”
“师兄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花仁点了点头。
吴十方也应声称好。
三人结伴出了策天楼，往东方向的自然学院走去。
“咚——”
明明离上课的钟声还有一刻钟，不知为何，上善宫的无极殿阁顶却传来了沉闷的钟声。
“莫不是敲钟人记错时间了？”
吴十方挠挠头，抬头往上看去。
花仁抬眸往阁顶观察，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也许吧。”
“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不知道，也亏你是苍南山的弟子！”一道尖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语气中带着丝丝刻薄和不屑。
三人闻声回头。
又是她，掌门那不成器的独生女，沈婉宁。
在策天楼试炼的弟子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苏景和三人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呀，师姐也来试炼了？”花仁杏眼微睁，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早就听吴十方说过这个大师姐了，人不怎么样，整天围着大师兄祁溪转。
不过现下，她身边还跟着两个身姿出众的男子。
其中一个是大师兄祁溪，另一个则是二长老的亲传弟子，段高显。
“你们能来，我就不能吗？”沈婉宁长眉微扬，高声道。
“师妹，不许无礼。”
旁边的祁溪淡淡地望了三人一眼，听见沈婉宁的话后，眉心微拧。
“大师兄——”
在他深邃的黑眸中，沈婉宁沉默了片刻，不再言语。
祁溪和段高显都是陪她来试炼的，她不好继续骄纵。
祁溪往前一步，解释道：
“今日是七月二十七，三百年前赤海血战的发动日。为了换取九州和平，四山三海的千名逍遥神境悉数陨落，苍南山也损失惨重……每年的今天，钟声会长鸣至子时，以告诫我等弟子，除魔卫道，勿忘血仇。”
“原是如此。多谢大师兄告知，我等受教了。”
苏景和听闻此言，往钟声的来源处望去。
风将钟声传至整个苍南山，其声哀鸣，沉闷悲痛。
就连玄虚宫的掌门沈忘生，在听到后，也不由地出门，心下默哀。
祁溪三人无意多留，点了点头后，先行离去。
他们走远后，苏景和神色微沉，回过神来。
三百年前的赤海血战，只有他师父洛砚活了下来……
他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听吴十方和花仁两人的谈话。
吴十方问：“你们说当年拥有千名逍遥神境的修行界，该是何等盛况啊。”
“可惜青禹海和黑辞海灵脉皆被魔族断去，咱们九州的灵力被消耗不少。”
花仁不由自主地想象，随即轻声叹息：“可惜了，为了对抗魔族，除了师兄你的师尊外，其余的人都消逝在那场大战中了。”
苏景和身躯一顿，回眸望去，目光停留在无极殿的高处。
刚刚背对无极殿，只看见阁楼上的铜钟。
可现在他在正殿门前，再次抬首望去时，却瞥见到洛砚的雪色身影。
原来，她是敲钟人。
“师父……”他停住步伐，喃喃低语。
自从进入玄境，在伤好了后，他开启了识海罗境。
他的识海，是一片广袤的星图。天阳位居其中，其余大大小小的星系，皆围绕其展开。
几天来，他和洛砚一直在逍遥峰。
他毫无疑问地在养神，可洛砚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苏景和总觉得，他师父在有意无意地避开他。
“师弟，你看什么呢？”吴十方挠挠头，问道。
“师兄，再不进学院，咱们可就赶不上点名了！”
花仁看着他略显震惊的表情，杏眼眼角微扬，顺着视线往上看去，什么也没看见。
原本洛砚在阁楼站着，敲完了第一钟，坐在了旁边石碑脚下。
“走吧。”
苏景和收回视线，按下眼底的异样，淡淡地望了两人一眼，跟了上去。
*
自然学院，五位长老在此，负责教习修行者。
修行不仅是武力拼斗，博闻强识，更要修心养性，以免堕入魔道。
四长老韩宣正在学院内教学，今日解读的是‘盗’。
他是儒修，读书多载，一朝以书入道，直入了神游天境。
韩宣为人儒雅宽和，青衣玉簪，玉简从不离手，重视古籍传承和传道解惑。
“世间行事，多有所道。盗非善举，却亦有道……”
“这就是说，不论你是什么身份地位的人，大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
韩宣抬眸深深地看了座下的学生一眼，“你们说盗竽（指强盗头子）可怜吗？可他们唯施是畏，为了权财，走上邪径，使民生荒芜。”
“你说盗贼可怖吗？可下州战乱起时，却有豪武之人劫贪济贫，救助灾民。”
见底下学生沉思的样子，顿了一下，再次缓声说道：“今日我想讲的就是，盗竽非道，可盗亦有道。期望诸位未来在遇见与自己不同路的小人时，要出手挟制，也要解决问题的根源所在……”
“四长老，弟子心有疑问。”
在花仁和吴十方的诧异目光中，苏景和出声提问，在韩宣的点头示意下缓缓起身。
韩宣神色平静：“你说便是。”
“若盗者为发动战乱者，标同伐异，又当如何对待？”苏景和眼底酝酿着不明的情绪，沉声问道。
他话中问的，是东离国那群道貌岸然的人。
明明东离君主发起的战争，却要将三国洗劫后再屠杀，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他们这群强盗，掳劫十七岁的少年，也不知是何居心。
但历史的胜利者，却是这群杀人放火的强盗们，真是可笑至极。
“标同伐异？”
苏景和点点头。
韩宣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忽然多了一丝怜悯，沉声道：“若是滥杀无辜，那当与邪无疑。”
他和五长老宋京墨暗查过苏景和的来历。
两人原本想的是，在洛砚身边的人须得身世清白，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是下州北晋国的遗孤。
“若我想除了这盗祟呢？”
“若真如此，那就去吧。只要是除魔卫道，护佑九州安危才是。”
修行之人，悟道卫安。
数年来，四山三海的修行者一直与魔族对战，不曾停歇。
“……”苏景和沉默了一瞬。
东离国的国民，他不会碰。但发动战争的那些刽子手，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正当此时，窗外又传来阵阵钟声……
他又道： “四长老，我听闻今日是赤海血战的纪念日……”
韩宣轻笑一声： “你是想了解赤海血战的故事吗？”
赤海血战在摘星楼的现有书籍中，记载的细节并不多。
苏景和点点头。
众弟子议论纷纷，也在探讨赤海血战流传出来的故事。
“听说当年魔族入侵，整个九州都被沦陷围攻，最后还是四山三海联合解决的呢。”
“我还听内门的师姐说了，咱们逍遥峰的那位，九州第一的剑尊，那可是唯一在魔尊手里存活下来的人！”
“有洛砚师尊在，就是苍南山居于四山三海之首的原因吧。”
“嘘，咱们小声点啊。”
……
“安静！”
韩宣回想了半天，见弟子们都感兴趣，正值纪念日，说说也无妨。
苏景和对上他的目光，在他的摆手示意下，坐了下来。
“当年魔尊突袭四山三海，一夜之间，青禹海和黑辞海的灵脉被悉数斩断。灵族遭此横祸，难以生存。魔族侵袭，各地涂炭，九州的灵力也逝去了近半……”
花仁听闻此言，低声对吴十方道： “我之前也听家里人说过，这以后的修行更加不易。”
吴十方点点头，他也听过。
“魔尊实力深不可测，危机之时，四山三海召集千名逍遥神境，共同前往黑辞海抵御魔尊。”
韩宣手中一顿，垂下眼来： “哪知魔族杀伐无节，为了毁灭九州修习禁术，实力大涨……咱们苍南山的前任掌门，以及神剑清尘，就是在大战中逝去的……”
清尘剑灵绑定了前任掌门的元神，在他元神消散后，世上再无清尘剑。
“黑辞海原本是一片青海，在灵脉断绝后，逐渐萎缩，因修行者的血泪被染成了一片赤色，这就是赤海血战名字的由来。”
“当时我和掌门不过刚到天境，被前掌门勒令到后方抵御侵袭，等后方的魔潮退去后，我们赶往黑辞海，却只见一片尸骨无存的血海……”
苏景和捻起书页，缓缓摩挲。
他不曾想到，像他师父那样的逍遥女子，竟然也有如此令人悲痛的经历。
死去的人，都是她并肩作战的同门……
韩宣抿了抿唇，继续轻声说道： “本以为无人生还，但没想到，咱们逍遥峰的断月剑尊活了下来。”
听到洛砚的名字，苏景和手中一顿，垂下眼来，看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目光逐渐幽深起来。
“她一人一剑，白衣染血，将剩余的魔族逼回了忘川渊中。从此魔尊沉寂，魔族伤亡惨重，也鲜少来到九州为乱。”
良久，韩宣才是叹息了一声： “往事如烟，如今黑辞海消逝，被沙漠覆盖……今日是赤海血战的纪念日，我辈承受前人的希冀，应努力修行，除魔卫道才是。”
说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韩宣往窗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