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契约

墨田奏斗想要对她说，无论你有着怎样的“愿望”，对我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我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人类全部毁灭。

但他知道，如果这样说了的话，生天南星又会不依不饶地追问他缘由。她那过剩的自我意识，会让她无法理解与认同所有与她的想法并不一致的事物。墨田奏斗从生天南星那张美丽的少女面庞上看到了她的所有心思，因为她总是把情绪都直白地袒露在脸上。这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根本不需要太多努力就可以轻易实现自己的愿望——他是这样认为的。

结束拍摄，路过自动贩售机时，生天南星在它面前停住了，墨田奏斗没有要停下来等她的意图，他只想尽快摆脱她。

“奏斗君，”生天南星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令他不得不偏离了原先的轨迹，她看着自动贩售机问道：“你想喝什么？我来请客吧。”

但是墨田奏斗已经很不耐烦了，他看也没看便挣脱了她的手，冷淡地拒绝：“我不要。”

生天南星看向他，即便他总是用这种并不友善的态度对待她，她的语气也依旧平和，她说：“其实，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好像很不愿意和我说话。而且无论我问你什么，你也总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墨田奏斗总算把视线移到了她身上，年少而阴郁的面庞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讥讽：“原来你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人类的情绪总是在变化，但是无论我什么时候看见你，你都是那么愤怒、充满了不甘和嫉妒……”

她话未说完，墨田奏斗已经被戳中了痛处，恶狠狠地瞪着她：“闭嘴！”

生天南星安静地注视着他。

“你又知道什么？你以为自己能理解什么？明明什么都不懂，还硬是要凑过来，以为自己随随便便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墨田奏斗几乎是咬牙切齿，他怒目而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太阳么？这个世界可不会围着你转！”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生天南星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脸上一贯的微笑也依旧维持着，她说，“况且我并不觉得太阳有多么厉害，因为它轻易就被电锯打败了。”所以太阳从高处坠落，白夜将其取而代之。

从她口中说出的莫名其妙的话，让墨田奏斗皱起了眉头。

然而说完之后，生天南星忽的又靠近了他，墨田奏斗下意识往后躲，可他的手又一次被对方抓住了。一阵刺痛从被抓住的手臂上传来。

“你受伤了。”生天南星平静地陈述道。

被发现了。墨田奏斗一瞬间变得慌乱起来，他想要把手抽回，但她那纤细白皙的手指，此刻却宛若坚硬的链条那样牢牢地将他桎梏着。

“奏斗君，我今天从经纪人那里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词——害怕，”生天南星的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可她说出来的话却令墨田奏斗几乎凝滞了呼吸，她微微倾着脑袋，盯着墨田奏斗的眼睛，“你看起来似乎很害怕，为什么？”

也不是多么寒冷的天气，可是桎梏着他的手指却没有任何温度。生天南星又开始自说自话起来，她说经纪人很害怕邪魔徒，因为她并不知道邪魔徒会如何对待她们——她害怕会受伤、害怕会死掉。

“受伤、死亡……人类很害怕它们么？”她回忆起在地狱里瞥见过的它们的模样，却始终无法体会到人类面对它们时的心情。她想，一定是因为她缺少了一颗人类的心。

因为她不明白如何用人类的心情去感受这一切，所以从她的视角来看，无论受伤还是死亡，都只不过是地狱中的同类之一。没什么好害怕的，也没什么好喜欢的。

她注视着墨田奏斗的脸，发现对方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没有被清除记忆？”墨田奏斗惊诧不已，他意识到了这不同寻常，“怎么会这样，你怎么可能还记得？”

“因为那些规则无法影响我。”生天南星轻描淡写地回答。欲望大奖赛的规则，根本不足以约束它，就算是连接地狱与人间的门也无法轻易剥夺它的记忆。想要记住，就可以记住。想要得到，就必须得到。

尼拉姆说，她可以随意挑选骑士，可以成为对方的“支持者”，欣赏骑士们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赌上一切去战斗。无论是成功的喜悦还是失败的绝望，都能给观众们带来许多乐趣。这无比真实的一切，正是欲望大奖赛存在的意义。

“你是谁？”墨田奏斗神情凝重。

“重要的并非我是谁，而是我可以成为谁，”生天南星说，“想要实现愿望并不是简单的事情，所以才需要去寻求帮助，去借助其他的力量。”

支配跨越阻碍来到它面前借取它的力量，欲望大奖赛的参赛者们则想要登顶享欲神的宝座，去借取“创世女神”的力量。

“所以呢？”墨田奏斗反问她，口吻带着嘲弄，“难道你可以帮我么？”

“只要你希望我帮你。”生天南星以温柔的声音回答他。墨田奏斗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到她的眼睛，他从来都没有发现，她的眼睛并不是纯粹的黑色或棕色，而是在眼瞳的边缘有着金色的荆棘状圈线，仿佛渗透出来的星光。

宛若受到了奇异的蛊惑，墨田奏斗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生天南星紧紧地抱住了。对方的脸贴着他的胸口，她正在聆听着他的心跳。

“我喜欢听你对我说你的愿望，”生天南星轻声道，“只要你向我求助，那么我一定会帮助你。”

她从墨田奏斗的怀里抬起了脸：“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骑士。”

这不是约定，而是契约。

生天南星说：“等到我回去（回到地狱）的时候，我会带你一起走。”

去往那个“人类灭亡”的世界。永远混沌，永远静默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