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非凡的街道，走在队伍末端的女生抬起手抹了把汗，透过指缝看眩目的太阳。不到五百米的路程她就走得满头是汗，眼前发黑，头阵阵眩晕。
宋翎望向走在前面即将过红绿灯的三人，咬牙跑起来跟上他们。
她的身体素质算不得优越，但拼拼命也是能体育测试满分的人，不至于连这点路都走不了。
从早上流鼻血开始，宋翎莫名觉得很虚弱。她全身的力气在慢慢流失，如同被拔掉塞子的皮球，逐渐泄气。
在他们觉得昨天无事发生的时候，在未察觉的时候，副本早已悄无声息地对玩家下手了。
凭现在这副身体，如果她选择出门，跑到楼下这点时间都可能撑不到……
副本它最大的好处是平衡，既然她的身体出于某种原因虚弱到一定地步，实力本就凌驾于人类之上的鬼怪也会被更严密地束缚，不到最后，是不会直接攻击的。
这样才公平，符合其调性。
所以她选择直面碰碰运气。
果不其然，对方并没有直接对她下手。
“走?”
小老太皮笑肉不笑，做出这类表情的她下巴后缩更为严重，更像一颗扁核桃了。
“肉猪也找到了，也宰割完成了。”宋翎一本正经，指向性极强的视线先后从教授略到篮球服，“好运来介绍所的服务您还满意吗?”
宋翎直到看见教授脸上盖着的猪肉章之后真正放下心来。
紫色猪肉章猪肉检测合格，通过动物检疫站的检查，标志着这是一头合格的肉猪。
宋翎确信如果能找到篮球服丢失的头颅，他的脸颊上也印有此类章。
夏美珍对于好运来介绍所的委托，他们一字不落地完成了。
吸住教授眼球的苍蝇终于意识到这东西不能吃，嗡嗡飞到厨房里寻找自己的大餐。
“哼。”夏美珍没好气地撇下咸菜坛子，对着周围指指点点，“就这种效率，你们公司迟早要倒闭。”
“年轻人就是没有尝试，宰完猪要立马放冰箱都不知道，这个天气肉要臭啊，你看苍蝇马上就来了。还有这个卫生情况哟!都要老婆子我一人打扫。”
宋翎溜须拍马，“我们会改进的，为您服务是我们的荣幸。”
“走吧走吧，要不是看在街坊邻居的面上。”
弓腰驼背的老太太，狼狈异常的中年男人，两个毫无交集可能的人一起站在客厅目视着她远去。
宋翎循着路线原路返回，一路上经过许多家店铺。她连着尝试很多次，无一例外，一走到店门口就被堵住。宋翎拍拍面前的空气，居然真的有闷闷的回声，不知名的神秘力量竖起了空气墙。
明明店内的冷气都吹到她身上,她就是过不去。
而且，她无论怎么冲着老板挥手、喊叫，对方都毫无反应。
就像她是个透明人一样。
难道只有和介绍所相关的人才能看到?
求证无果的宋翎回到介绍所门口，她拿起门环叩门。
“是我，我回来了。”
隔着层门，垂耳兔撒娇一般的腔调依旧极具辨识度。
“为了确认你是不是真人，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必须如实回答。”
确实，万一是鬼怪假装敲门就糟了。根据小说定律，鬼不能直接进来，但你要是开门邀请，它可就无所顾忌了。
宋翎同意她的顾虑，并记在心里，下次遇到队友敲门她也要多想着些。点点头后才反应过来隔着层门对方看不见。
“在客厅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随机选择的出生点，而且我们在门外是第一次碰面。”
“昨天晚上，你对我做了什么?”
“叫你待在床上不要动?”宋翎回答得有些犹豫。
门后的声音有些杂乱，过了会，有人兴高采烈地说话。
“最后一个要求，你学下小狗叫。”
是那个很神经质的男人。
宋翎觉得自己脸都要憋红了，她兜里装的纸巾早就用完，只好又抹了把额头的汗。
“你有病吧?”垂耳兔斥骂，她打开门关切地拉住她的手腕，“别理他，你快进来。”
只是在看到宋翎身后空无一人之后，堵在门口的两人双双露出错愕的神色。
“就你一个人？”坐在老板椅上翘着腿的蒲公英挑起眉头，这死亡率远超乎她预测啊。
去一次委托三个人只回来一个，最多再完成三宗委托他们这群人全要永久闭眼了。
宋翎点点头，外面日头暴晒，她又急着赶回来。刚进空调房，还是脸庞红润，呼吸急得吓人。
散布在一楼的人聚集起来，耳钉男给她端来一杯凉好的茶水，落后一步的主夫见状狠狠剜了他一眼。
宋翎一口饮尽，人缓过来之后第一件事，抢先众人一步回答：“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旁边一下全是遗憾的叹气声。
在副本要是能知道队友的死法，间接推出鬼怪行凶方式和规则。要是有人能因此躲过一劫，对于还活着的人是最大的帮助。
宋翎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述给他们听，其中理所当然掩去了自己跑路的事情。
“结果还是要完成委托任务啊。”蒲公英托着下巴，“你们也别拆开来了，万一明天一窝蜂全找上门，就看我的吧。”
委托人:陈珍珍
委托要求:找有责任心的月嫂，要求有证件，有两年以上工作经验，价格面谈。
月嫂?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男人，自称孩子刚上幼儿园的家庭主夫。
“我最不会照顾小孩了，你有什么高见?”蒲公英虚心请教。
主夫哼哼出声，游刃有余，“那当然了。学习如何照顾婴幼儿，帮助产后妻子恢复等等都是我这种好男人该做的。那段时间可真累，天天起夜喂奶瓶，小孩子还是高需求宝宝，哎……”
“你老婆这么有钱，也不请个月嫂帮衬你，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爱你啊。”耳钉男瓮声瓮气。
“这是我该做的!一想到她这么辛苦我做什么都愿意。”主夫双眼深情地朝空气告白，“金钱无法衡量情感，你别想挑拨我的家庭关系，亲子关系。”
宋翎又喝完一杯茶水，才觉得自己真正活过来，她撑着下巴加入讨论，“不过，大概率照顾的不是婴儿。”
蒲公英若有所思，“鬼胎吗?这种一般和母体无法共生，那我到底认谁当委托人。”
“对了，那个档案袋变了。”垂耳兔想到什么，走到后方的办公区抄起档案袋。
宋翎接过档案袋一看，上面被划开的封条不知何时恢复如初，代表已完成的印章盖在首页。
“印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距离你回来有段时间，半小时不到。”垂耳兔掰着手指回忆，“我们没料到档案袋也会变化，没一直盯着看。”
算算时间，委托真正完成的时间正是她和夏奶奶对峙的时候。
随后几人再次分散开，宋翎占据了电脑，她总觉得这里面隐含着天大的秘密，只是自己还没发现。
过了会，被男女主对话和游戏音效无死角环绕的宋翎抬起头，犹豫再三发问:“你们……为什么都在玩?”
“嗯?”蒲公英按下暂停键，“这个副本很不一样吧，介绍所反而是真正的安全区，也找不到委托的线索。而且这电脑所有软件都有VIP，还不如好好享受下。”
“对啊，说不定委托才是真正的过副本，这算给我们休息的地方。”
嗯?原来是这样吗?
大家好像没那么松弛啊。
中午十一点半，外卖小哥准时扯着嗓子在外面大喊。
“龚先生订的餐请出来查收。”
宋翎站起身，松松酸涩的肩膀开门去拿外卖。
外卖员还是保持往常作风，一开门外卖就转移。其速度之快，宋翎觉得要是没及时开门，他会把外卖一丢，自顾自跑路。
“谢谢。”
“小姑娘。”外卖员反常地没立刻跨上小电驴，急促地搓着胸口的衣裳，半天也只憋出一句话。
是有话要说?
宋翎意外地停下关门动作，“小哥，怎么了吗?”
“你找工作也不能来这里啊，这工资又低待遇又差，好好一个年轻人你来这干什么!实在不行和我一起送外卖都比待在这强。”
“我大学刚毕业，真的是找不到工作。”宋翎明知故问，“虽然工资低了点，但工作轻松，也算坐办公室了。”
嫌隔着面罩讲话她听不清楚，外卖员掀开自己的面罩，头盔下是张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脸。
“一句两句说不清，哎呀，总之不要在这里待了。”
说完最后的警告，再怎么追问外卖员也不肯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他着急地骑上电瓶车，拧紧把手驶出路口。
宋翎只好作罢，想着晚上他来送外卖的时候再套套话。
关上门的前一秒，她习惯朝路口看一眼，就那一眼，她僵直在门口。
外卖员黄色的衣服在十字路口格外显眼，等绿灯亮起，他谨慎地左右望了望，才放心拧动把手往前开。
“砰!”
下一秒，一辆大货车横冲直撞，径直撞向他。
显眼的黄色外卖服在半空中划出弧度，高高抛起，重重落下。
很难想象那是一个人。
他的电瓶车当场四分五裂，餐箱的餐食洒落一团。
大货车司机从驾驶位上跳下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手颤抖地去探人的鼻息。
路边的好心人报了警，警笛声远远地传过来。
围过来的群众越来越多，讨论和哀叹并行，堵住了她查看的路径。
宋翎的手指狠狠掐进肉里，她默不作声地盯着介绍所门口多出来的东西看。
一只男人穿的鞋子。
前一秒还好好穿在脚上，随着猛烈的撞击，它飞到了这边。
天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一直好好的，偏偏劝她离开介绍所之后就出了事。
还是最省事最快捷的交通事故。
这个介绍所绝对有问题，才不是所谓的安全区。
背后有人疑惑地问拿个外卖怎么这么久，宋翎绷着脸关上了门。她故作轻松地举起外卖走到桌子前招呼大家来吃饭。
这次的员工餐创下几日来的成本记录，成功踏入宋翎舍不得点的外卖行列。
宋翎却吃得味同嚼蜡，心思完全不在饭菜上，中年男人劝告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
一不留神，她再次和龚伯办公桌上的金蟾蜍对上眼，一上午没怎么注意，这座摆件似乎也发生了悄无声息的变化。
镶嵌的红宝石眼珠子更鲜艳，姿势也更加扭曲，好好盘在嘴里的舌头揪出来点，咧开的嘴巴张得更开。
她居然在一只蟾蜍的脸上看到似笑非笑的表情。
真的变了吗?
宋翎使劲回想昨天这座金蟾蜍的样子，记忆中的模样却和现在一点点重叠。
没有变。
理智告诉自己:是你太紧绷，是你疑心过重，雕像怎么会变呢?
“你有没有觉得金蟾蜍的样子变了?”她揪住垂耳兔的袖子，不死心地发问。
“没有啊，它不一直这个样子。”对方认真观察后开口，“你都怀疑到它头上了。”
女孩直勾勾地盯着蟾蜍，脑内忽然灵光一闪，她终于知道金蟾蜍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正常的办公室摆件要么朝外要么，龚伯倒好，金蟾蜍是斜着放的。斜着放就算了，嘴上含着金币的蟾蜍头朝外，尾部朝内，这象征着向外送钱。
精明迷信如龚伯，他肯定不会犯这种错误。
这个角度，宋翎心下一动，顺着方向看过去。
刚好对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