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几乎没有人。

“是因为罗伊斯大人的预言吗？恶魔将近。所以大家都在躲在室内防备恶魔的袭击。”谭妮思一边和艾达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一边随口和艾达说话。

艾达很快回答：“或许是吧。”过了一会儿，又说：“很多商店也关门了。”

谭妮思转头看了看周围：“是啊。”

又走了一会儿，谭妮思压低了声音和艾达说：“艾达，我们要不要提前把孤儿院的假地址放到城外树下？”

“是担心像上次那样，之后没有时间吗？”上一次传递信息的时候，因为罗伊斯来到孤儿院，他们差点没时间出到城外传递信息。

谭妮思点头：“是的。我们上次的纸条上写了三天之后会再传递信息，恶魔应该也不会提前去看吧。毕竟他们也会担心被人类发现，不是吗？”

“嗯……”艾达拖出一个长音，“但是城门在傍晚会关闭，这时候城门附近应该不会有人。”

“啊……你说得对。”谭妮思沉默片刻，很快再次推翻，“可是有瞭望塔，即使在晚上，瞭望塔也有人值守吧。这样的话，他们不会飞行过来这里，步行到这里对他们来说也有些麻烦吧。”所以他们果然还是不会天天来这里检查传递的消息吧？

“他们会不会就驻扎在这附近，在昨天夜间看到了讯息之后就不再离开了？”

“确实有可能。”谭妮思回答，“那果然还是在第三天再放吧，不然他们提前行动，要是得不到麦子，那也很让人……”

说到这里，谭妮思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艾达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去看谭妮思，看到谭妮思直直看着前方。

“怎么了，谭妮思？”

谭妮思皱起眉头，也看向艾达，有点不相信地说：“艾达，我好像看到了罗伊斯大人。”

艾达也挑起了眉毛：“罗伊斯大人？在哪里？”

“就在前面的路口，但我不能确定。”说完这句，谭妮思又轻声补充道，“罗伊斯大人没有穿他平常的衣服，外面批的好像是棕黄的麻布斗篷……我不确定。”

艾达的眼中也露出不解，她握住了谭妮思的手腕：“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说着，想拉着谭妮思往前走，去看看谭妮思看到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罗伊斯大人。

“等一下，艾达，”谭妮思站在原地，而艾达已经跨出一步，等到艾达转过头来看她，谭妮思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你这样跟上去，如果被罗伊斯大人发现了怎么办？”

艾达感到谭妮思不愿意自己拉着她的手腕，她也松开了，她对谭妮思的态度也感到一些不解：“那我们和他问好就可以了啊。我们不能被罗伊斯大人看到吗？”

“当然！”谭妮思的语气有些激动，可是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想啊，艾达，为什么今天街上人都没有？”

不需要等待艾达的回复，谭妮思自问自答：“因为罗伊斯大人的预言啊，那我们两个，好不容易从恶魔的控制下逃出，来到这里，终于过上了不用担心被吸血致死的日子，我们这样的人，不是更应该害怕恶魔，不是更应该在恶魔将近的时候好好躲藏起来吗？怎么敢在预言的第二天就出来呢？”

谭妮思继续说：“我们今天敢出来，就是因为昨天传递了消息，所以我们能知道恶魔应该会在三天之后才可能袭击这里。而我也想和你说一说传递讯息，还有之后的计划，所以想着不如到外面来找一处人少的地方。”

艾达低头考虑片刻：“好吧。”然后又问道：“那我们不去找罗伊斯大人了，对吗？”

而艾达的问题或许有一次地触碰到了谭妮思的疑虑。如果被罗伊斯大人发现了她们，她们当然不好解释，可是，如果她们小心一点，让自己不被发现呢？

她有一种直觉，罗伊斯知道的远比他展现出来的多。她甚至能看到在黑暗中罗伊斯的一双蓝眼睛，像猫一样的蓝眼睛，在黑暗中、在阴影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就像看着猎物一样，看着他们五个人。或许在某个时刻，这双眼睛里就会迸发出捕猎的意图。

现在罗伊斯明显是没有看到她们，如果她们能跟着罗伊斯悄悄看一眼他的行动，会不会能掌握到更多一点的信息，从而为他们之后的行动指明方向呢？

谭妮思出神地看着前方，不确定地反问艾达：“艾达，你觉得呢？”

艾达回答得很轻但果断：“虽然跟踪别人是不好的行为，但我觉得罗伊斯大人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谭妮思在心里说道：原来你也这样的感觉啊。她也说了出来：“我也这么觉得。”

“嗯，而且我觉得，虽然他们说罗伊斯大人是第二王子，还是圣天使，身份尊贵，吃下的和使用的都很精美，但我觉得他们对他不好，他一点也不快乐。”艾达回忆起罗伊斯在昏暗的烛火下说的一些话，“而且他的一些话我也听不懂，但能听出来他一点都不快乐，一点都不。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了解更多，也想帮助他。”

“……”艾达的意思是要跟上去看看，可是谭妮思没想到背后的原因是这个：她们，连自己的生存和食物都要依靠别人施舍的人，居然想要帮助罗伊斯这个圣天使，这个王子？

谭妮思终于忍不住了，从昨天下午罗伊斯赐福的时候开始，她就想提醒艾达：“我觉得罗伊斯大人或许会对我们有威胁，甚至我觉得他有一天会杀了我们。”

“……不，谭妮思，我认为罗伊斯大人虽然有我们不了解的地方，但我认为他对我们并没有恶意。”

“是吗，艾达，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为妙，他虽然总是亲切地笑，但他的眼睛里……我不知道怎么说……”

“好吧，谭妮思，我想我们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如果你不愿意跟上去的话，要不要你自己先回孤儿院呢？我还是想跟上去看一看。放心吧，我如果被发现会和罗伊斯大人解释理由的，不让让你们一起被怀疑的。”

“……”很快谭妮思道，“不，我也一起去。”

交谈的时间已经足够罗伊斯走出一段路程，不过或许相距远一些，反而能让她们不容易被发现吧。

谭妮思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凑在艾达耳边说道：“那如果我们被发现了，到时候怎么解释呢？”

艾达的耳朵被弄得有点痒痒的，她也贴着谭妮思的耳朵说：“我说我想来罗伊斯大人，昨天读取时间的方法我好像记得不清楚了，你说怕恶魔来袭，要陪我一起来，正好在路上看到了罗伊斯大人。你觉得怎么样？”

谭妮思觉得不怎么样，但她也没有想到更好的说辞，而且她的心中紧张，没有思考能再分给这个问题了。

她们轻手轻脚地走到这条街道的尽头，在街角处的一所建筑的阴影里隐藏好自己的身体，然后艾达悄悄地从建筑后面探出头去看。

她看到了罗伊斯的一个背影，因为距离远了而使得背影小了。背影确实披着黄色的斗篷，把他的翅膀也全然遮住。艾达并不能确定这个背影属于罗伊斯，只能从背后的色块中猜测，而这背后的有所不同的色块大概是因为翅膀的隆起而使一部分光线发生了弯折。

她把脑袋缩回去，告诉谭妮思：“前面应该真的是罗伊斯大人。”

谭妮思点头。艾达说：“他已经走得挺远了，我们到前面那个路口去。”

就在她们躲藏在建筑后交谈的时候，罗伊斯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空荡的街道和两旁的建筑在初冬的瑟瑟寒风中无声矗立。

下一个路口很近，途中，她们没有被罗伊斯发现。

在艾达探出头暗中观察的时候，她发现罗伊斯突然停住了脚步，并且她敏锐地从罗伊斯细微的动作和身体倾向中感到罗伊斯即将转过头。艾达立刻将头缩回了建筑后面。

这时候她砰砰跳起来的心勾起了她在无翼之居中的回忆，她作为一个藏起来的孩子，却藏不住跑出去的好奇的心。多少次，她跟在别人后面做过这种训练。她曾经被几个人看到过她的身影，后来她就故意跟在他们后面，判断他们什么时候转身、什么时候会发现她，就像一个游戏。

她心中有点酸涩，她想，虽然无翼之居中的人类被定时地吸血，无翼之居中的食物匮乏、劳作辛苦，她也因为占去了爸妈食物的份额而常感愧疚，可是无翼之居中生活仍然在她为期十年的人生中留下了许多记忆，留下了美好，她的爸爸妈妈、那些无翼之居中宽容她的隐形存在的人，她想，她好爱他们啊。

这时候，一阵风、一个声音打破了艾达的遐想。她和谭妮思都听到了一扇门被关上的声音。如果关门的人小心一点，或许关门的声音，就像刚才开门的声音那样，不会被她们听到，可是艾达猜想，大概是忽然来的一阵风，让门关得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她狐疑地朝谭妮思看了一眼，然后用轻得几乎难以听见的声音凑近谭妮思说道：“罗伊斯大人进入了一间房间？”

谭妮思耸起肩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艾达再次悄悄探头去看街道，让自己只露出一只眼睛。她看到街道冷清，已经没有罗伊斯大人的影子了。

“我们等等看？”艾达问。

谭妮思同意，她想，等罗伊斯出来，或许可以去看一看罗伊斯进入的那间房子。

她们没有想到，罗伊斯久久没有出门，就好像这件房子是罗伊斯的家，他回到了家，回到了他理所当然会待得很久的房间。

她们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仍然没有等到罗伊斯的出现，却等到了膜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