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寅率先回过神来，收起千丝万缕的牵绊，变回冷漠的侍卫，道：“我先去安排剩下的事，你再劝劝娘娘。”

“嗯。”金玉颔首，却没立刻动身，娘娘刚与殿下分别，正独自消化着情绪。

不多时，在齐寅的安排下，八辆华贵马车分别从王府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出发了，半个时辰后，成批的黑衣人也从王府分散出发，沿着八辆马车既定的路线跟了上去。

八辆车马是鱼饵，他们离开的消息会在十日后散遍京城，用于迷惑人，一旦鱼儿上钩，黑衣人就负责善后，杀光所有企图向狗皇帝报信的人。

*

太阳慢慢爬升，镇国公府的世子乘坐马车在热闹的街道大摇大摆经过，却没有人留意。

此时，迫于朝堂众臣的压力，也为堵住悠悠众口，皇帝刚小罚了丙家的人，并下令让其撤掉对镇国公府的监视。

等将来，狭隘自负的大宁皇帝再不顾一切妄图对镇国公府出手时，只会发现待宰羔羊早已被秘密地送出京都。

京城道路平坦，马车很少颠簸，柳如雪听到了外面的叫卖声，忍不住好奇撩开帘子看。

包子铺围满了人，看不见蒸笼，却可以瞧见热气腾腾的水雾；酒铺的伙计正在合力抬酒缸，空气中隐隐有浓醇酒香；代写书信的摊位上，摆着一张告示“十六文一封”；各处的商贩们在固定的位置摆好了摊，玲琅满目的商品从窗口一晃而过……

马车外面浓郁的市井气息，和二十一世纪柳如雪生活居住的环境异曲同工，那股几乎要跃出嗓子眼的紧张感不知不觉淡化了。

“姐姐，你在看什么呢？”箫烨凑近问，猫咪主子被撸烦了，跳下垫子，麻溜地藏进了木板底下，任凭箫烨费力呼唤讨好，箫白都不为所动。

“没什么。”柳如雪放下帘子，世子那么聪明，真的一无所知吗？她试探性问：“殿下，你觉得王爷什么时候能回来？或者说你希望他什么时间回来？”

“虽然父王在的时候经常责骂我，可我还是希望父王早日归来，我还没有办过生辰宴，去年生病没法子过，要是今年父王能赶在十月前回来陪我过生辰就好了。”箫烨想了想，又道：“但我也知道，父王有他的责任，他是镇国公，就要为大宁的百姓守一方国土。”

啊，生辰宴，柳如雪扶额，犹记得当初殿下说“反正还有明年后年”。

搁在现代，那就叫做flag就是用来倒的。

“没事，殿下今年的生日，我陪你过。”柳如雪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在乱许诺，而且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话，她为自己感到羞愧，连忙转换话题：“殿下可知道开福寺在哪儿？听说那里的桃花开得最是灿烂。”

“它在闽山上，我们早上出发，从南城门出，沿着官道一直走，天黑才能到。”箫烨眼睛倏地一亮，碎碎念道：“寺里有位高僧，我听人说他法号悟慈，是天上的神仙转世，能窥天机，又俱悲悯之心，前去祈福的人，不论贫穷贵贱，只要心诚意真，悟慈都愿意提点一番。”

南门……柳如雪汗颜，方才她看外面时，视线恰好落在灰褐色城墙上方的实木门楣上，其上写着：西城门。

“殿下是想为王爷祈福？”柳如雪一心虚，就转移箫烨的注意力。

箫烨的表情有点怪，他抿嘴，片刻后，才点头，弱弱地肯定，“嗯。”

齐叔说：“对待感情要慎重，我并非打击你，但殿下实在太小，怎知往后不会生变？如果不能保证承诺和对方心意，我劝殿下不要早早宣之于众。”

“姐姐，我其实想……”箫烨鼓起勇气准备说出口。

帷幔霍然被掀到车顶，一张英俊的脸挤进车厢内，秦戍边爽朗地笑着边摊开手，手中握着两串柳条编成的圈。

“出门戴柳，可以驱邪避害。”秦戍说着，长手一伸，给柳如雪和箫烨头上各戴一顶，自吹自擂道：“不愧是我做的，真爽心悦目。”

诶，殿下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秦戍摸头，后知后觉发现氛围不是那么巧，他讪笑道：“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知道还不快走？箫烨气鼓鼓瞪着这个突然闯进的马车夫。

哪知秦戍此人脸皮厚且逆反心理严重，不仅对殿下的白眼熟视无睹，还从车板底部抽出张月牙凳，笑嘻嘻道：“殿下不介意我进来坐会儿吧？”说完他就自行坐下了，翘起二郎腿，以熟捻的口吻同车内两位，道：“还是这里面坐着舒服啊。”

一个马车夫敢如此无礼？简直前所未有！箫烨气得嘴角抽抽，冷声道：“本世子没让你坐。”

“世子殿下，我很好奇，对待长辈，你一直是这种脾气吗？”秦戍非但没被威慑住，还单手撑下巴，静静望着箫烨，似乎在琢磨，把这小不点儿逼急了，他能做出什么反应来。

箫烨眯起眼睛，面前这个嬉皮笑脸的人，虽然穿了下等的麻布衣服，但长相气度却不像是个奔波劳碌的马车夫。他究竟是什么身份，敢这么同他讲话？

他是负责保护你的人。在两人剑拔弩张间，柳如雪赶紧打岔，问：“殿下，方才你想说什么？”

正在发怒的箫烨一下子偃旗息鼓，憋屈地别过脸，道：“没什么。”

“哈哈哈哈”瞧见了小殿下的反应，秦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大胆！”箫烨被点着了，拿出镇国公府世子的气势来，厉声叱责道：“不准在本世子面前放肆。”

“秦戍！你给我滚出来。”刘琨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知道。”在师兄面前，秦戍弱了气势，乖乖地出了车厢，放下帷幔前，他忽然瞥见车内的白猫，古怪道：“世上竟有如此肥硕的猫？”

被嫌弃了，车里的两位猫奴没好气瞪向他。

“嘿嘿，不好意思啊，我忘了是世子殿下的猫，我重新说，世上竟有如此气势磅礴的猫。”秦戍转身看了眼，忽然又探身进车内，循循善诱问：“殿下，你这只猫食量是不是很大？”

被箫烨瞥了一眼，秦戍直接当没看见，继续道：“殿下，它吃鱼吗？”

“废话。”箫烨白了这人一眼。

“殿下要不要和我赌一把？”没人理会，秦戍也继续说道：“若我能空手从河里抓条鱼回来，殿下就准我躺在中间地上睡一下午，如何？”

空手？他跳下马车，从河里抓鱼，再送过来？

口气真不小，箫烨“嗬！”了一声。

“那我就当殿下答应了。”秦戍再次展现了他超厚的脸皮，“殿下等着，我去去就回。”

“秦戍，你干嘛去？”刘琨暴跳如雷。

“我给世子殿下捉鱼。”秦戍的声音越飘越远。

刘琨气愤地猛烈甩动马辔，骏马奔驰得更快，把池塘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就让他那行为跳脱的师弟多赶点路吧。

箫烨嘴上不屑一顾，却忍不住掀开车帘，看见秦戍施展轻功的潇洒背影不断远去。

不多时，秦戍果真抱着条鱼回来，“殿下，我可以进来吧？”

箫烨挑眉，让出位置，示意他可以坐在貂皮垫上。

秦戍皱眉看自己脏兮兮且沾了水迹的麻布衣，摆手拒绝：“不了吧，我身上湿了，会弄脏小殿下的垫子。”

“没关系。”箫烨抬起眼，慢悠悠道：“只要你老实回答我，你和齐寅是什么关系。”

“喵呜。”藏起来不理人的箫白，闻到鱼腥味后立马从木板底钻出，迈着妖娆的步子缓缓走向秦戍，在他腿边蹭来蹭去。

秦戍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尬笑着，语速极快道：“殿下，你的猫真的很爱吃鱼呢，哈哈哈……我想了想，我身上太脏，不配坐车内。”

说完，秦戍火速把鱼丢给肥猫，转身消失在箫烨的视野里。

箫白用力舔着鱼鳞，激动地扭着猫屁股，而它爪下的鱼嘴巴不住翕动着，因为离开水太久，纵使鱼儿拼劲全力挣扎，也能微弱地卷起尾巴。

猎物会动，箫白很满意，尖锐的牙齿终于刺穿鱼肉，鱼腥味儿骤然填满封闭的车厢。

箫烨捂住口鼻，撩开车帘，没头没脑地突然说道：“他不正常。”

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是田野和绿林，他们离京城越来越远。

柳如雪装作不懂，问：“怎么了，殿下？”

箫烨说出了心中的疑惑：“那个秦戍不是普通的马车夫，他会轻功，他的功法和齐叔很像，他肯定和齐叔之间有一层关系，但从他将才的反应来看，他似乎不想让我知道他和齐寅的关系。”

“是吗？也许只是殿下想多了。等到了开福寺再说吧。”但柳如雪知道，他们这趟出行的目的根本不是出游踏青。

本来柳如雪很担心路遇追兵，然而一下午都无事发生，马车依旧安稳地行进着。

箫白吃完秦戍抓来的鱼后，柳如雪倒了一点水，清理了木板上的鱼鳞和血迹，随着风的灌入，鱼腥味逐渐变淡。

镇国公府

齐寅朝着亮灯的听雨轩赶去，踩着墙头而后轻松落地，前院一片寂静，空气中的花香格外浓烈，柳如雪别的本事没有，哄殿下和养花还是在行的。

她不在，这片花园就无人照拂了，可以想见，不久后这里就将成为一片荒园。

齐寅折下一朵虞美人，放在袖子里，她曾经收集花瓣送给世子殿下，齐寅也想仿照她做一朵花留作纪念。

穿过廊庑，金玉掌灯立在檐下等候，齐寅快步走去，问：“娘娘还是不愿意离开？”

“娘娘想通了，愿意同你们走。”一阵风吹来，金玉眨了眨眼睛，手中的灯笼也左右摇晃。

听到这个消息，齐寅难掩激动，“东西可收拾好了？明日我亲自送娘娘出发。”

“不急。”金玉翻开手掌，将一封信交由齐寅，“娘娘让你把这封信带给王爷。”

“好。”齐寅应道，“信我安排人今夜加急送出。但送娘娘出京耽误不得了，得尽快。”

金玉却道：“娘娘不放心世子殿下，想让你去保护世子殿下。”

“不成。”齐寅反驳，“我答应了师兄，要好好护着娘娘，何况世子殿下那边有刘琨和秦戍在。”

“齐寅，这是娘娘的意思。如不出意外，殿下应该快到蒲城了，娘娘希望你今夜就出发，追上世子殿下。”似乎是熬夜了，金玉眼睛里有些红血丝。

齐寅还欲反对，忽然触碰到袖子里藏的虞美人，柔软的花瓣和毛绒绒有些粗糙花茎，让他猛地记起自己的执着。娘娘又何尝不是，看着柔弱，实际上却很顽强执拗。

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齐寅道：“好，娘娘肯离开就行，我会尽早出发。我再安排个人，和往常一样，每两日去取一副药，娘娘离开的消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麻烦你去通报一声，我同娘娘说几句话。”

“娘娘已经睡下了。”金玉说着，掌灯的手却不自觉收紧，好在齐寅并未发觉她的异常。

至此，终于替换完全部的已发章节。

水平有限，希望修改后比上一版稍微好一丢丢。

几万字的存稿直接变废稿……几乎没有存稿了呜呜

尽力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