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方的消息栏显示这部来历不明的手机有一通未接来电，而那通未接来电的号码属于桃浪自己的手机。

——对方找过我。

桃浪盯着手机把记忆倒回下午放学的时候：一个半小时前，他在李零桌肚里随手拿了一部手机出来，随后扬长而去。再把记忆倒回更早之前，他曾在不经意间见过李零的手机，iPhone4S、白色机身、无手机壳。那时候他还暗道这世上的巧合可真多，甚至还想过有朝一日会不会和他同桌拿错手机。现在想来，这世事可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他伸出食指去点击屏幕上方的消息框，打算回拨给李零。好巧不巧的，一条□□消息刚好弹出，桃浪的食指没能刹住，指尖直直落在消息上。只见一个张着血盆大口、面色发青、目眦尽裂的长发女鬼猝然在聊天框里闪现，使得桃浪几乎是用0.001秒就甩飞了手机。

“啊！”

一声惊叫破口而出，一部手机“嘭咚”撞地，一颗心脏狂跳欲裂，一股寒流冲上背脊。一道不可视的闪电给了他重重一击，顺着血管经脉迅速爬满全身，再沿着寒毛发散出去。

“怎么啦？”桃女士也几乎是在半秒内就从卧室里喊出一句，并且毫不迟疑地清楚明白她儿子这是又被整蛊玩意儿吓到了。

“……没怎么。”桃浪做了几次深吸，随后走上前弯腰捡起屏幕开花的手机，把屏幕偏向一旁退出了聊天界面。

桃浪虽然没有窥人隐私的癖好，但还是忍不住去看对方到底是哪路孙子。只见一列聊天消息之中，唯一的一条置顶聊天正是刚才发来一张女鬼图吓得桃浪魂不附体的始作俑者——备注：沈江安。

——爹的，现在的女生都这么胆大的吗？

一个小红点在“沈江安”的聊天框上弹了出来，是对方发来了消息。

沈江安：这张图刺激吧

“……”

要不是因为自己不是这部手机的主人，桃浪现在早就一秒一条连爹带妈地骂得对方体无完肤狗血淋头。

桃浪大步流星地踏进房间一把抓起无线座机，沉声说：“妈，我等会儿可能要出去一下。”他一刻都不想留着这部手机，谁知道下一颗重磅炸弹会在什么时候发过来？

“手机摔坏了？”

“嗯，而且可能要在外面吃完晚饭。”他还得为一面生出“川”字的屏幕与人赔礼道歉。

桃雅不解地问：“和同学有约？”

桃浪露出苦笑：“等会儿可能就有了。”

奔着“坦白从宽”的铁则，桃浪在对面接通电话后便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而后立即道歉，并向李零保证换屏、维修、车油、出场的一切费用全包。当然，他果断省略了摔坏手机的原因，李零也出乎意料地跳过了这个问题。

原本桃浪同学是想把地点约在李零同学家不远处，可后者却斩钉截铁地要求取中间地带把地点定在黄浦区内的某家苹果专卖店，前者只得含愧应下，并征求性地邀请对方共进晚餐，李零允了。

刚下完雷阵雨的地面很是湿润，随便一踩就能留下一串模糊的脚印，再被紧跟而至的行人踏成另一个形状。腥潮的空气弥漫着一股泥土味儿，和晚高峰的车尾气混合在一起，在或白或黄亦或红的车灯光里凑成迷离飘渺的烟雾。

待桃浪于傍晚六点准时赶到专卖店时，李零已是全副武装地站在一旁等他。后者还是头戴黑帽子黑口罩，只不过棒球帽的前半圈是银色镭射面料。天气还是二十四度，市区相较郊区比较热，她上身短袖黑卫衣，下身黑短裤加黑丝打底。总而言之，这人除了脚上的白球鞋之外又是一身黑。

“来了多久了？”桃浪脸上虽然无笑，但语气却莫名欢悦。

李零正低头看着街边水洼的目光倏地收回，掩在口罩下的半张脸似是笑了一下，说：“没多久。”

桃浪下巴往前一扬：“进去呗，修手机要等好久的，一会儿咱们去吃东西。”

“等一下，那个……”李零似是在斟酌语句，看着有那么一丝紧张的感觉，“刚才电话里没来得及跟你说，你的手机也被我砸了。”

“啊？”

李零从兜里掏出一部白色手机，光滑锃亮的崭新屏幕在霓虹灯和路灯的照耀下反射微光。

“对不起。”

“没事儿，”桃浪接过手机，心说怪不得她一定要选在两家中间，也没问自己摔坏手机的原因，“哟，还贴膜加壳儿了，谢了啊！”

“不用谢，本来就是我……”

“诶等会儿，”桃浪反应了过来，“这么说你老早就来了？”

“没多久，”李零指了指手机，“因为内屏没坏，所以一个小时不到就修好了。”

“你路上起码也要半小时吧？那不是得一挂电话就赶过来了。”

“嗯，还好。”

“我先进去把你手机给他们修，”桃浪刚走出一步又转头问道，“里头有椅子，你不进去坐着？”

“不用了，里面有点闷，我站外面透气。”李零抬起左手做个了拒绝的动作，这动作并非是掌心向上，而是偏外朝下的姿势。这是一个具有霸道、命令和权威的习惯性手势，一般性会在高层人士和老板那儿比较常见。

桃浪说了声“行”，随即踏入专卖店去修手机，心说ZE公司一姐确实不是吹的——

中国ZE娱乐有限公司，Z.E.Entertainment，是一家大型艺人企划和经纪公司，在国内外皆设有分公司。李零正是ZE公司成立以来第一个签约的艺人。

约莫过了几分钟之后桃浪便出来了，这时李零正在帮一对情侣签名。她手中水笔熟练而快速地在对方递过来的便签本上写下了什么，随后一边点头欠身一边把本子还给对方。那对情侣中的女生大概是想邀请李零合影，后者同意了，并摘下一半口罩遮挡侧脸。合影结束后李零迅速戴好口罩，在互相道谢之后目送那对情侣离开。

桃浪突然意识到自己就这么把李零叫出来其实是一件很鲁莽的事情，万一她被哪个路人头脑发热拍照传到网上，那将会对她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粉丝围堵、私生尾随、登上热搜，甚至是……谣传早恋？

——这问题可大了去了！

“那个……”桃浪快步上前，没敢喊出李零的大名，“你的手机内屏被我摔坏了，要明天早上才能来拿，对不起啊，我明天来帮你拿。”

李零倒是没什么反应，像是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说：“没事，我明天来拿就行。”

“不行，”桃浪立马反对，“你刚才都被人认出来了，再让你跑一趟的话风险太大，还是让我来。而且手机是我砸的，必须是我来。你给个家庭地址就行。”

李零打量了他一眼，明白了这位校霸的想法：“我出来不要紧的，降热搜和控评都是熟练操作，这点上我自己都能代替公司直接处理，如果及时发现的话让热搜扼杀在摇篮里也没问题。”

桃浪与她并肩而行，还是有些在意地说：“那如果粉丝堵你或者是有私生饭尾随怎么办？”

李零不以为意地说：“那就麻烦能一打七的校霸帮我殿个后。”没等桃浪开口，她又补了一句，“开玩笑的，我躲得了科学院还躲不过粉丝了？”

“说真的，我的名声是传得有多广才能让你在返校的时候只听关公提我大名就认出我是校霸的？”

“开学前我稍微上网了解了一下上洋一中，你的光荣事迹在人人网和论坛贴吧上一览无余，而且……”李零又露出了看傻子的眼神，“敢问上一除了你还有谁敢在老师站台上讲话时明目张胆地坐台下看漫画？”

桃浪也没觉得问了个傻问题的自己应该感到尴尬，只点点头说：“这倒是。”

李零跟着桃浪走了一段路之后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带我去哪儿？”

桃浪故弄玄虚道：“考虑到你的身份问题，我打算带你去个只有我们两个，而且还能观赏夜景的地方。”

李零微微挑眉：“我猜猜，去你家开的那幢饭店？”

桃浪打了个响指：“回答正确！”

十字路口对面的信号灯转红为绿，路边等候的行人纷纷向斑马线迈出脚步。人头攒动间，一个黑衣男子面朝桃浪二人走来，他同李零一样带着棒球帽，掩藏在帽檐下的双眼被身侧车灯映出精光，举足投手间显出些许不同寻常。其实男子乍一看并无不妥，但桃浪直觉这人有些怪异，脑中给他定义的第一印象就是：恣骜。

太近了，桃浪想。正常人走路不会和前方的行人相向而行，可对面这个黑衣男子却是直面他们而来，似乎没有要绕开的意思。桃浪正想往左侧靠，手上有意识地去抓李零的手腕，可李零却在他伸出手的同时往右侧靠过去，给男子让出了一条道。

三人擦肩而过的两秒前，桃浪突然明白了那股怪异感来自哪里——这男的一直盯着李零。他本以为对方大概是认出了李零的身份所以才对她会多看两眼，可男子是紧盯不放。而且那种眼神并不具备任何怀疑、好奇和惊喜，而是略带攻击性的、毫无善意的目光。

——这人是脑残还是杀手？

“■■。”三人并肩的瞬间，桃浪转头看见男子小幅度地偏头对着李零说了些什么。虽然男子离李零更近，说话音量也极其低微，但桃浪确认他说的是两个字。

——他说的第一个字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