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关雨开始按学号请人上去做自我介绍，台下众人安静聆听的同时不禁留意起后排的动静。可惜后排靠窗的两位大佬只是相互问候了一句就没声儿了。

桃浪手里翻着漫画，注意力却不在此处。

昨夜从网吧里出来之后，罗封问他：“刚才老赵说的话你信不信？”老赵正是那个黄毛少男。

桃浪反问：“你信吗？”

“我是不会信的，”罗封斩钉截铁地说，“两次被人起绰号都叫‘风神’？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L和你来来回回斗了有一年了，他这次想用积攒了一年的怨火一次性烧死你，结果没烧成。早知道去年帮你拍照的时候就不该说你帅，头像不换成玩滑板的照片不就没有这些事了。”

桃浪说：“这事儿又不是头像的错，而是李菲颜送我滑板这事本身就有问题。”

“是了，如果她是光明正大地从L那儿买下滑板的话，L肯定不会找你。不过这板子总不可能是偷来的吧？这么大个东西L会看不住也有些说不过去。”罗封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你说会不会是L自个儿卖出去之后又后悔了，所以就借着这事儿来整你？出于想要扳倒竞争对手的心态，他会这么做也不是没可能。”

差点成为受害者的桃浪听了这一番分析却没有丝毫触动，只说了一句：“你觉得能一保四的人会做出这种事吗？”

“那你怎么看？这事儿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亏你还能再这种情况下约人家出来还滑板，别到时候被人埋伏了都不知道。”罗封觉得桃浪这人是真的勇，就喜欢主动往刀尖上撞。

“既然别人可以借我的号，那L的号也不一定是他本人在用。”

罗封皱起眉头：“你是说……有人要挑拨你和L？”

桃浪点头说：“八月三号那天和借我号的老赵聊天的人八成不是L，他虽然说反话打算激起老赵的好奇心然后把事情传出去，但他怎么能确保老赵一定会管不住嘴？”

罗封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心险恶”，他说：“反正不管滑板的事有没有传出去，L和你都得杀一场。可谁知道今天你俩都相安无事，反而还要约出去面基。你说你俩是惹上什么人了……”

“桃浪同学，”讲台上的关雨一把拉回了桃浪的思绪，“上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教室很大，课桌就只排了五排，但李零还是把椅子往前挪了许多。

“谢了。”桃浪从她后面绕过去，行走间拽气十足，却不显得做作，一段路愣是走出了过红毯的感觉。

黑板上已经写下了许多个名字，唯独“李零”二字一枝独秀。桃浪不动声色地轻挑了一下眉，抬手在“李零”下方写上了自己的大名，字迹飘逸而遒劲。他搁下笔转回身，面无表情地说：“本人桃浪，年级第一的校霸。”语毕，他略带挑衅地看向后排靠窗的某人。

班里有三人同时带头鼓掌，一个是桃浪的老班长谈天，一个是他的原班同学柳恬，最后一个是他的现同桌李零。

李零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鼓掌间还稍微点了点头，颇有“姐认可你”的姿态。

桃浪脑中头一回对自己的行为冒出了“自取其辱”四个字。

——淦。

等桃浪回到座位，李零正好从书包里摸出两颗巧克力球。她递给桃浪一颗，问道：“吃吗？”

桃浪刚想说不，他那不争气的右手就已经伸了过去，只得说：“吃。”

两人趁关雨不注意的时候迅速地把剥好的巧克力往嘴里一塞，不动声色地嚼碎了咽下。

“你没吃早饭？”桃浪问道。

“没。”李零喝了口水，冲淡了嘴里的甜腻。

桃浪拍了拍身后的书包，说：“我包里有面包你要不要？”是早上他老妈塞的。

“谢了，但你还是留着吧。”李零看着台上正在做自我介绍的男生说，“我又不是校霸，怎么可能那么明目张胆地犯事儿。”

“这么说，你是背地里犯事儿的那种咯？”桃浪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嗯，看着就不像乖学生。”

“废话，”李零侧头看他，“姐走的是‘高冷白富美’的路线。”

“还姐呢，你不是跳级生吗，比我小多了好吧妹妹。”桃浪又一次在李零身上实现了“第一次做某事”——第一次叫人“妹妹”。

“别叫妹妹，听着腻歪。”

“那我叫你什么？风神？”

站在讲台上的男生注意到了后排靠窗的一对同桌，他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心说这俩人一见如故窃窃私语的样子能再明显一点吗？下一秒，桃浪就如他所愿，给“明显”前面添了一个“再”字。

只见桃浪双臂伏桌，往李零那儿凑了一点，问道：“话说你真的会呼风唤雨吗？每场演唱会都是大风预警的那种。”

李零唇角一勾：“我还会驱雷掣电，引来小行星撞地球呢。”

桃浪缩回了身子，说：“看不出来你还挺幽默。”

“看不出来你还挺话多。”

关雨开始让同学们背包着站到门外，然后按身高两个两个走进去。当然了，关系好的只要身高和视力问题不大自然是能坐一块儿的。桃浪和李零两人从后门出来，站在队伍最后，某位桃姓人士还在纠结于刚才的话题：“可你每场演唱会都有大风预警这事儿是真的啊，所以你是能呼风咯。”

李零倒是没觉得桃浪有多烦，只当是遇上了一个充满求知欲的小迷妹，她说：“对，不然我怎么叫‘风神’？”

“那你出道这些年就没被哪个科学院盯上？”

李零说：“我行如风，他们抓不着。”

离二人不远的海迪傲悄声说：“说好的‘惊涛骇浪’呢？”

边上的彭涛说：“你想看神仙打架？”

海迪傲果断改口：“一拍即合挺好的。”

待同学们都落座之后，关雨开始捧着计划册说：“我根据你们以往的经验选定了一下班委，报到名字的同学站起来让其他同学眼熟一下。”他抬头看向倒数第二排，“首先，你们的班长是谈天同学，大家掌声鼓励。”

谈天在一片掌声中站起身来，长相是典型的邻家大哥哥的暖男类型。

“副班长是柳恬同学。”

“可以啊。”柳恬的同桌付澄岚正是刚才说李零是她“老公型”的那位扎着高马尾的女生。

“语文课代表是韩冰冰……”

关雨每报到一个，李零就抬头看上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在速写本上画画。桃浪看了几页漫画后无意斜眼扫了一下，正巧看到李零桌上的那本毫无遮挡的笔记本。

——嗯？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卧槽？！

桃浪收回目光后严重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因为那本子上画的人居然有些像他？！

“……今天天气很热，大家等会儿放学后注意不要在路上逗留防止中暑，回家时注意安全。”关雨合上手中的计划册说，“最后给大家留一个小任务，算是一项作业。”

“大家在周末抽空给我们五班想一句班训，可以是名人名言、古诗词句，也可以是自己原创，下周一交，然后我会选出一句话在班会课上告知大家。”

关雨安排了两个男生打扫卫生，然后宣布放学，走出了教室。眼见关公离开，班内三十多号人立马卸下了好学生的矜持，背起书包鱼贯而出。

“桃帅，”谈天站在门口冲桃浪说，“先打会儿球再一块儿去吃饭呗。”

“成，你先下去。”桃浪飞快地收拾书包。

彭涛愣了半拍，说：“咱班长和校霸认识啊？”

“对啊，”海迪傲背上包，“这俩人原来同班啊，谈天是桃浪的老班长。”

“那桃浪进班级的时候他干嘛不搭理他？”

“你忘了人家那时候在背单词？”

桃浪背上包，将椅子塞进去，说：“下周见，同桌。”

李零“嚓”的一声从速写本上撕下一张纸，然后递给桃浪：“肖像画是见面礼，签名是封口费。”

语毕，风神带上口罩，如风一般地走了。

“……”

“哈哈哈哈哈哈草，真的绝哈哈哈哈哈哈……”

桃浪靠在滨江水岸的栏杆上，身边是阵阵凉爽的晚风，脑中是下午在游戏厅时罗封对他桃帅那天才同桌的神级操作所发出的爆笑。

游戏机前的罗封直接放弃了游戏，笑得差点腿软摔倒。周围几个学生和游客以为这人犯病，赶紧换了别的游戏机玩。

罗封擦着笑出的眼泪说：“怪不得刚才咱一班的几个兄弟聚餐的时候讲到同桌这一块你就没话了，原来是因为你同桌的封口费哈哈哈哈哈哈哈……”

桃浪被边上煞笔的笑声感染得忍不住笑了出来，所以就没有打他。

讲道理这事其实没什么好笑的，但他现在非常感谢罗封那洗脑的笑声，并且十分后悔为那时什么没有将其录下来拿来单曲循环。

他看了一眼手机——

17:44

他来这么早干嘛来了。

桃浪百无聊赖地数着地上有几块木板，然后去数滑板公园里有几级台阶，最后再仔细去瞧他藏在大行李箱里带到学校然后再悄咪咪带出学校的滑板。

板底有一个巨大的“X”，但它不是英文字母“X”，而是一个卢恩字母，原始意义是礼物、积极和奇迹。它有一个深层含义：收到礼物的人会被置于对给予者的一种义务之中。讲得直白点就是说这个滑板可以是给予者和接受者的之间的一种契约，暗含着爱和影响的契约。

所以当他看见李菲颜送他的这块板时，他整个人都愣了。一是因为这块滑板来得突然，二是因为这块板所承载的含义。但他知道这其中的含义除了画师和最先买下滑板的两个人之外几乎不会有人知道。当初他只听过继父陈宇征和他说这个“X”是个卢恩字母，但并没有解释其中的含义，后来还是他自己上网查了才明白。

出于对这块来之不易的滑板的敬爱，他选择等到分班考的成绩出来之后才带出去玩，算是给自己的奖励，结果就玩了几个小时便得知这板来头不对，所以等会儿六点一到就要给人还回去。

如果问桃浪对这块本不该属于的他滑板是否有留恋的话，他肯定是有的，但既然板子的来头不纯，并且对于原主很是重要，那么他就只能还给人家，绝不能理所当然地占为己有。不过，他还滑板这事儿的动机可不纯。除了物归原主之外，他更想知道这个跟他争了一年第一、又差点将他卷上风口浪尖的“风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十分钟后，桃浪正对着黄浦江打哈欠，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飘在风里的问候，吓得他差点飞了一魄：“你好。”

桃浪猛地转身，然后就对上了一双在手机屏幕的白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冰冷的乌眸。

“啊！”他鬼叫了一声。

眼前这人眯起眼问：“年级第一的校霸？”

桃浪还没缓过劲儿来，便看见对方一边摘下半边口罩，一边照着手机念道：“‘我上白下黑，你看了就知道’，我没找错人啊，你鬼号什么？”

“卧、卧槽！你是、你……”

李零说：“你中风了？”

桃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深吸一口气，狐疑道：“你是风神？”

“对啊，我刚才不是在手机上跟你说过我是一身黑吗？”李零指了指靠在栏杆上的滑板说，“滑板可以还我了吧？”

“可、可以。”桃浪伸手去提滑板，然后递过去。

李零接过滑板，说：“我知道这事儿很操蛋，但如果你想听解释的话我可以说。”

桃浪觉得能从李零嘴里听到脏话还蛮稀奇的，而且里面似乎还包含了发自内心的怒意。但他转念一想，明星也是人嘛，很正常。

“你要是想说就说呗。”桃浪稍微调整了一下站姿，洗耳恭听。

“我回国的日期本该是八月二号，因为航班问题所以是八月三号才到，可我的行李在二号就到国内了，当时这个滑板就是被我塞在大行李箱里托运回来的，我就让公司的人帮我把行李送回家……”说着说着，李零的神色逐渐沉了下去。

八月三日上午，李家。

“妈，我的行李怎么被人动过了？”一句疑问句的语气冰冷而生硬，彰显着这句话的主人心中的愤怒已濒临爆发。

李零奔波劳顿过后的脸色异常苍白，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水就发现自己少了东西，随即下楼询问。直觉告诉她东西铁定已经被人转手了，但她必须得追问出下落。

“哦，你说行李啊，”正端着茶杯的女人不紧不慢地说，“我先让下人帮你整理了一下。”

“大行李箱里的滑板呢？”

女人抬眼对上了李零视线，虽然她自诩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但面前这个女生如钢刀般足以削肉断骨的目光总能让她心怯。她搅着茶，面色温和地说：“女孩子家家的就别老是玩那些危险的东西了，你要是实在喜欢的话妈再给你重新买一个。”

“那块滑板是世界上唯一一块。”李零的语气里仍旧没什么波澜，“您给谁了？”

女人没有松口：“谁有缘分就给谁了嘛，妈再给你重新买一个别的就好了。”

李零太阳穴疼得很，眼前也有些发黑，她双手撑上沙发靠背，吓得女人面色一僵，手中动作瞬间停住，边上的佣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妈，您要什么我不给？唯独那个不能碰。”李零眉头微蹙，“您到底给谁了？”

“干什么呢这是？”出来喝水的李铭骁一下楼就看到李零在找他妈兴师问罪，语气自然扬高了些。

李零懒得理他，接着说：“您从前就知道那块滑板对我有多重要，我再问一遍，您给谁了？”

李铭骁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听李零这话便明白此事错在他妈，所以没再说一句话，沉着脸去厨房倒水。女人见儿子没来帮她，便干脆闭嘴喝茶装哑巴。

“……”李零垂眸闭眼静了几秒，只淡声说了个“好”字就转身上楼，没和女人继续耗时间。

厨房里的李铭骁倒完水出来之后便听得他妈嗔怪道：“没看见你妈正被人兴师问罪吗？当儿子的也不过来帮着说两句。”

李铭骁看着她说：“妈，这事是你不对。”

女人想说他儿子吃里扒外，可几个字堵在嗓子眼儿里始终没能说出去。

然而这件事李零只能简化了挑着讲，七分真三分编，面前安静聆听的桃浪也算听了个明白，他点点头说：“原来是你妈妈没搞清楚就送出来了啊……”那么这滑板为什么是李菲颜送给他的？

桃浪突然想起桃雅曾经无意间说过徐嬛家里好像收养了一个娃，说是从远亲那儿过继的。

“你妈妈……是不是姓徐？”桃浪试探性地问道。

“嗯？”李零的双眼稍微睁大了一点，“你知道？”

“额，”桃浪捋了一把头发，“我就随便一猜。”

李零自是不信的，她在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桃浪，把他盯得心里发毛。桃浪哪知道李零是在想事情，要是李零再不说话他可就要当她是被鬼上身了。

“哦，”李零回忆起来了，“是你啊。”

桃浪被李零这话吓得寒毛直竖，他咽了一下口水，小心地试探道：“……李零？”

李零知道徐嬛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大概是发小闺蜜的交情，不过李零忙的要死，徐嬛闲聊时的话她很少听，倒是几年前和家人一块吃饭时听到徐嬛和李铭骁说“你桃姨”什么的。一想到桃姓女士，李零就想起小时候见过的一篇报道，讲的就是陈元集团CEO做了九年鳏夫后终于重新娶妻的事。说起来，这位CEO现在已经是董事长了。

重获爱情自然是好事，可当时人们说这位桃女士是离过婚的，孩子都已经快十岁了，不就是未来和陈家大少爷争家产的一大隐患吗？

桃浪往后退了半步，问道：“你没事吧……？”

李零瞧着眼前这人一副快要见鬼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说：“我能有什么事儿？”她拍了拍滑板说，“我开心得不得了。”

桃浪心说你这人脸上基本看不出“开心”这两个字。

只见眼前的黑衣女孩带好口罩，淡声说：“那我们就此别过吧，下周一见。”

桃浪应了一句：“嗯，下周一见。”

李零转身走了几步，发觉身后的桃浪好像并没有打算离开，便又转回身摆手说：“今天是鬼节，你不早点回家？”

“……！”桃浪还没缓下去的寒毛又炸了。

停了一会儿的晚风骤然扫来，李零融在暮色里消失了踪迹。

◇·◆

2012年8月31日周五

今天是鬼节，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句话，大概是“每一道风都是已逝之人的话语”的意思。但至于这种胡话究竟从何听来，我已经记不清了。

……卧槽，我为什么要写这个，很惊悚好吗！

言归正传，我主要想说的是今天有了一个新同桌，人挺好，贼好看，妈见夸的那种，还给我画了一幅肖像画，并附赠亲笔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