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陆海嘉唇角勾了勾。
“对不起，那天我在陆家说的话有点过分了，但是六哥，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轻易放弃好不容易在A市打拼下来的一切。”
宋江河沉默片刻：“不说这个了，快睡吧。”
陆海嘉：“那你答应我，以后不准再提辞职了。”
“好。”
得到宋江河肯定的答复后，陆海嘉慢慢有了困意，一夜狂风呼叫，她却睡得很香。
宋江河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并不知道，她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窗外仍有风雨，但不像昨天夜里那么大了，台风在邻市过境，A市仍有数日雨水。
在病房的卫生间里洗漱完，陆海嘉打算吃点面包充饥，刚拉开抽屉，就看到宋江河拎着早餐走进来。
宋江河说：“别吃面包了，给你买了粥。”
“好。”陆海嘉合上抽屉，看到他的装扮失望了一下，宋江河还是她常见的西裤衬衫装扮，没有穿白大褂。
宋江河将早餐放下，察觉到她的异常，奇怪问：“怎么了？”
陆海嘉盘腿坐在病床上，咕哝：“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穿白大褂的的样子。”
宋江河：“那有什么好看的，都是病菌。”
陆海嘉：“我不管，下次你再来必须穿上。”
“行，先吃饭。”宋江河拉起病床上的小饭桌，把买来的早餐放在小桌上。
小米粥、一份青菜豆腐，很清淡，他好像知道她没什么胃口。
陆海嘉问：“你吃过了？”
“嗯，我在食堂吃过了。”宋江河看了眼时间，“我上午有门诊，一会要先去科室查房，早上恐怕没空过来，中午想跟我一起去食堂吃，还是我门诊完给你带回来？”
陆海嘉：“去你们员工食堂吗？”
“嗯。”
“你们员工食堂我能进吗？”
“家属可以。”
“我算家属吗？”
“你喊了我二十几年六哥，你说算不算？”宋江河垂眸打开一次性打包盒的盖子，神情上看不出有变化。
陆海嘉手肘支在饭桌上，一手托着腮，仰头看看着宋江河：“算。”
宋江河稍稍掀眸，四目相对，眼底藏着湾浅潭，波光潋滟：“那是跟我一起下去吃？”
“有荔枝肉就去。”
“有，但是不好吃。”
陆海嘉蔫了：“哦”
宋江河眼底有笑意掠过，见她头发要垂到粥里了，伸手拨了一下：“把头发扎起来，一会扫粥里了。”
陆海嘉拨了拨头发，头发丝在宋江河手指撩过，带来一阵痒意。
宋江河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然后又自然地垂下。
“我也想，但是我找不到皮筋了。”陆海嘉抓着头发很苦恼。
“你等一下。”宋江河说完走了出去，再进门时手里就多了条皮筋。
陆海嘉狐疑地接过皮筋：“哪来的？”
“去护士站拿的。”
“我刚才去问过，护士站跟我说没有，怎么你一去就有了？你是不是出卖色相了？”
宋江河：“……”
又拒绝回答了。
陆海嘉自觉无趣，也没再刨根究底，她将头发拢好束在脑后。拿起勺子喝了粥，刚到嘴边却被烫了一口，连忙扔下勺子，拿手对着嘴扇风：“好烫。”
宋江河眼疾手快地扶住勺子，才没让它沉没在粥里，他无奈说：“小心点。”
陆海嘉抬头看向他，气呼呼的：“你也没跟我说这么烫。”
宋江河挑眉：“怪我了？陆海嘉，你几岁了？”
陆海嘉撇撇嘴：“你不是要回去查房吗？赶紧走，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宋江河拿过纸巾，将勺子柄沾到的粥擦干净重新递给她：“是得走了，你把粥搅凉了再喝，有事给我打电话。”
陆海嘉接过勺子：“给你打电话你能马上赶过来吗？”
“不一定。”
“那我给你打电话干嘛，你快上班去吧。“
“……”宋江河说，“我结束门诊后过来。”
“嗯。”
宋江河走后，陆海嘉晾了会粥后才埋头吃早餐，吃了一半就听到病房门口处又有动静传来，她以为是宋江河又回来了，却没想到进来的人竟会是付韬。
“付导，你怎么来了？外面还这么大雨。”陆海嘉有些错愕。
“给我的救命恩人送早餐，多大雨都得来。”付韬摘了口罩随手塞到兜里，看到小饭桌上的早餐诧异，“看来我还是来晚了一步，你都已经吃上了。”
“救命恩人谈不上，我昨天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昨天付韬并没有送她来医院，剧组有人受了伤，他需要留下来处理后续事宜。
“我说你是你就是。”付韬心里很明白，如果昨天不是陆海嘉出手推了一把机器，那么今天躺在医院的人就是他了，而且不一定是脑震荡这么简单。
看到陆海嘉晕倒的那一瞬间，他心中混乱异常，让人将陆海嘉送来医院后，他第一次在片场发了大火，可将相关的工作人员都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后，心中那股郁结之气也没有平息多少。
付韬收拾情绪拎着食盒袋子走过去：“我让酒店做了份广式早点，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他把早餐拿出来，广式肠粉，叉烧，水晶包子，小桌子都放不下。
陆海嘉很为难：“付导，我吃不了那么多，粥喝完我就差不多了。”她是真没什么胃口。
“意思几口就好。”
“她现在还不能吃这些。”突然一道声音插入，门口有个医生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
对方戴着口罩，付韬却觉得面前的医生看起来有些熟悉。
“你不是查房去了吗？”陆海嘉看着从门口走进的宋江河愣了一下，她没猜错，他穿白大褂也比别人穿得好看，搭配上那副无框眼镜，看起来有几分斯文败类之感。
宋江河朝付韬颔了颔首，走到床边：“查完了。你不是说想看我穿白大褂是什么样的，我下来给你看一下再去门诊。”
“这么快？”陆海嘉有些尴尬，付韬还在呢。
“嗯，这两天病人不多。”
付韬看了眼他的胸牌：宋江河。
姓宋？宋琅胭的宋？
付韬明白这股熟悉感来自哪里了。
他朝宋江河伸出手：“宋医生，幸会。我是付韬，《琅胭》的导演，感谢你愿意将祖宅借出来给我们拍摄用。”祖宅的借用之事宋江河并未亲自出面，直接委托祖宅管理人员和剧组沟通的。
因此除了付韬，剧组的其他人都没见过宋江河。
宋江河从口袋伸出手和付韬回握后松开，淡声说：“不用，嘉嘉跟我开口，我不会不同意。”
他睇了眼付韬带来的广式茶点：“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嘉嘉有脑损伤，头几天最好吃点流质半流质的东西比较好。”
付韬脸色微微一变：“抱歉，我不清楚。江海昨天为了救我受伤，我心里过意不去，才会一早让酒店做了早餐，想说清淡些就行。”
宋江河皱眉：“为救你受伤的？”
“嗯。”付韬看了病床上的陆海嘉一眼，眉间的凌冽之色柔和了不少，“如果不是她，今天恐怕躺在这病床上的就是我了。”
宋江河眼底有点沉，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他看向陆海嘉：“我先去门诊了，结束后来找你。”
陆海嘉“嗯”了声，装作没看到两个男人间的暗流涌动。
宋江河走后，付韬将带来的广式早点收起来，饶有兴致地问陆海嘉：“你的早餐是你前夫给你带的，他在这个医院工作？”
“对。”陆海嘉也吃饱了，碗底粥还剩一点，她刚要收拾，付韬却伸手替她一起收了，她连忙说，“付导不用，我自己有手有脚的。”
付韬却不给她机会：“本来想给你带个早餐，不曾想碰了雷，总得给我点献殷勤的机会吧？救命恩人。”最后一句，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陆海嘉这才讪讪地收回手：“其实我真的只是看到了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无论当时蹲在地上的人是谁，我都会这么做的。”
付韬抿了抿唇，不说话。
陆海嘉也就任由他去了。
收了小桌板，陆海嘉见付韬一直站着，不好意思地说：“付导，你要不要坐会，吃水果吗？”她指了指桌上昨晚文珺带来的车厘子和枣。
付韬觉得好笑：“我跟你一个病人抢什么水果吃？”
陆海嘉心想，你也不吃水果，一人坐着一人站着，气氛很尴尬啊。
好像宋江河在时，她就从来不会考虑这些问题。
好在查房医生的到来，打破了一室尴尬的气氛。
为首的中年医生带了浩浩荡荡一群人进来，把陆海嘉吓了一大跳。
付韬默默掏出兜里的口罩戴上了。
“陆海嘉，今天感觉怎么样？”为首的中年医生慈眉善目的。
陆海嘉老实说：“头还有点晕，其他没什么问题。”
医生点点头，问：“你是陆繁主任的曾孙女？”
“您认识我曾叔祖？”陆海嘉看了眼对方的胸牌，李明，主任医师。
“我父亲是陆主任的学生，他是个特别了不起的人。刚才小宋来跟我打招呼，我才知道你和陆主任的关系。我看过你的片子了，问题不大，观察几天再拍个片，没问题就能出院了。”
“原来如此。谢谢李主任。”
“不客气，这都是我工作职责所在。”李明注意到付韬，朝他点点头，“家属好好照顾。”
付韬刚要说话，陆海嘉就尴尬解释：“李主任，他只是我同事。”
李明恍然点头：“哦，好的。那你好好休息。”
说完，李明领着一队人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陆海嘉的错觉，她总觉得落后的两个女医生交头接耳是因为她。
病房再次安静下来，付韬低头看向陆海嘉，漆墨的眼底闪过一丝未明的情愫：“其实只要你愿意，家属也不是不可以。”
陆海嘉惊恐地抬头看向他：“付导，我不过是顺手替你挡了下器材而已，不至于以身相许吧？”
“跟你开玩笑的。”付韬眼底淡淡笑意滑过，他看出陆海嘉的不自在，“剧组还有些工作等着我回去安排，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好的好的。”
见她迫不及待让他走的样子，付韬心里有些挫败，刚才那句话，有几分真实几分开玩笑，其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好像经历昨天的事后，他的心境就悄然改变了。
付韬走后，病房又安静下来。
李琦发消息来说要来看她，陆海嘉让她下这么大雨别来，而且付韬也刚来慰问过。
李琦听说付韬来过，回复：【嘉姐，我听小陈说，昨天我们把你送到医院后，付导在片场发了好大的火，道具组和摄影组的同事无一幸免，原本周老师要补的镜头都没拍，直接收工了。】
小陈是摄影组的同事，和李琦差不多年纪，俩人私下关系不错。
陆海嘉：【道具组确实该骂，十几斤的器材真要砸人头上，少说也得重伤。我今天手腕还有点不舒服呢。】
李琦：【确实，昨天我都吓懵了。不过付导昨天发那么大火，我们都觉得和你有关系。】
陆海嘉：【换成随便一个人受伤，付导都会发火吧，不传谣不造谣。】
跟李琦聊了几句，她头又晕了，不得不放下手机。
付韬刚才走的时候，说她出院后可以请假休息几天，这几天大雨，剧组无法拍摄，她本来觉得她出院刚好能重新进组，但看目前这情况，估计负荷不了剧组那样高强度的工作。
将近十二点，宋江河来了，还是穿着白大褂，但是口罩已经摘了。
“饿了没？”宋江河问。
陆海嘉早就饿了，眼巴巴地看着他：“饿，需要投喂。”
这眼神勾得宋江河心思一乱，他清了清嗓子：“嘉嘉，别这么看我。”
“怎么了？”陆海嘉一脸无辜。
宋江河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我跟李主任沟通过了，你现在这情况可以出院回家休养，过几天再来拍个片就行。”
陆海嘉兴奋：“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出院了？”
“嗯，省得在医院总有些不相干的人过来，影响你休息。”宋江河扫了病房一圈，“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的吗？”
陆海嘉总觉得这些不相干的人指得是付韬，她拉开抽屉，露出李琦给她屯的粮食：“就这些，还有洗漱用具。”
换洗衣服没带，李琦本来说等下午雨小点就给她送过来。
宋江河点点头：“洗漱用品不用带，家里有新的。”
“家里，陆家吗？”陆海嘉故意问。
宋江河俯身给她收拾东西的手势一顿：“你昨晚不是说要去我家里看看你的房间？带你回我家。”
陆海嘉惊讶：“那我岂不是继文珺姐后，你带回家的第二个女人了？”
“嘉嘉。”宋江河又好气又好笑。
陆海嘉“哼”了声，伸脚踹了他一下：“你赶紧收，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