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姝一行人走进王府，沿着长廊到侧院厢房。
正好看到阿兰正拿着袋子收拾东西，大人还有小孩的东西，主要还是孩子的居多，加上身边人送了好些，足足两个袋子。
床边摇篮里白白嫩嫩的小娃娃自己乖乖躺着，哼哼唧唧的啃小手，啃得不亦乐乎。
穿一身红色的虎头棉袄，白白嫩嫩的脸蛋肉乎乎的，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仿佛会说话，漂亮的完全像年画里的胖娃娃。
阿兰瞧见动静往外头瞧，正好看到穆姝他们三个人进来。
赶忙迈步迎上去。
外头风冷天寒，三个人赶忙把阿兰扶进屋里。
最近有阿瑶的调理，阿兰脸色变了好多，加上雷武回来，悬着的心终于能够放下，连饭量都长了。
“阿兰姐，你身体可好些？”
阿兰点头：“已经好多了，还叫公子挂念着。”
穆姝从袖口掏出一个精美的红木盒子，眼神温和，送到阿兰面前。
“之前忙着公事，给小宝准备的礼物都没来得及送出去，阿兰姐莫言见怪。”
阿兰比穆姝大五岁，后面认识之后，就跟着司潜一块叫姐姐。
阿兰见状立马推脱：“不成公子，这不成，您收留我们母女已经是莫大恩情，哪里还能收您的东西。”
穆姝把手背到后面，直接站起身，不跟阿兰撕扯，眼眸弯弯：“给小孩的，小丫头日头还要叫我呢。”
阿兰无奈笑了，只能收下木盒，替女儿给穆姝道谢。
“日后小丫头长大了，可要好好报答公子。”
知道穆姝也不是拘泥俗礼的人，阿兰也不做推脱的架子。
三个人围在小孩的摇篮旁边，好奇的看向摇篮里白玉似的女娃娃。
佟正趴在摇篮旁边，歪着头看娃娃：“还好我这小侄女长得像阿兰姐，若是像雷大哥，怕是不妙。”
说着伸手要摸小宝宝的脸蛋，还没碰到就被卢曼打手背。
“你洗手没有就摸人家小宝。”
佟正眼底闪过不服气：“我是她叔叔，日后我还得护着她，不能叫别的浪荡子把我们小宝给骗了去。”
卢曼撇了撇嘴：“少摆什么叔叔架子，我们是香香软软小姑娘，可不像你天天打打杀杀的，我看以后，还是买好多漂亮衣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对。”
佟正忍不住别过头，笑出声：“曼曼姑娘，你还香香软软，你手上功夫，就算是几个大汉也撂不倒，以后咱们就别说什么淑不淑女的了，免得教坏了我小侄女。”
两个人小孩斗嘴似的吵起来。
分明自己还没长大，还争着当长辈。
穆姝看着两人，放低声音：“要闹去外面闹，小孩子还要睡觉。”
“哼。”
话音落下，穆姝的话还是管用的，两个人小孩停止互啄，气的哼了两声，不服气的站在两边。
阿兰看着两个人气鼓鼓的样子，被她们逗笑。
这段时间过的飞快，有她们在身边打打闹闹还真像一家人。
穆姝看着床上的包裹，抬眸看向阿兰。
“阿兰姐，你身体还未康复，现在还是在王府里修养利索在回去吧。”
阿兰摇摇头：“不了公子，现在雷武也回来了，我们一家已经够打扰了，就不继续打扰了。”
“如今雷武虽然是回来了，可许多未查明的事还在暗中，现在你们回家，我们实在放不下心。”穆姝注意到阿兰眼底不经察觉的血丝，眼眸微垂：“年关刚过，后面商铺的事定然络绎不绝，你和孩子回家也要操心劳神。我们这还有两个小孩帮你逗小孩。”
站在两边的佟正和卢曼异口同声：“是啊，阿兰姐，你就留下吧。”
卢曼上前坐在阿兰身边：“我可是听说了，女人生完孩子做不好月子，可是要落下病根的，雷大哥在外面跑商会的事，肯定又是你洗衣做饭，还没人能帮你看孩子。”
“这……”三个人热情挽留，阿兰也跟着犹豫，雷武的事情她现在一想就心有余悸，再想想他昨晚的古怪反应，心里也是隐隐担心。
卢曼见阿兰动摇，挽住她的手臂。
“阿兰姐你放心吧，端王府里，阿瑾向来说一不二，她的意思就是司老板的意思，你就安心住下吧~”
三个人心里隐隐放不下心，现在白头翁的事情尘埃未定，若是雷武再次身处险境，她们母女俩面对的情况更加凶险。
阿兰面露纠结，此时摇篮里孩子哇哇哭起来。
她赶忙起身将孩子抱进怀里。
一被抱起来，小宝就停止了哭声。
竖梃在母亲怀里，好奇的观望周围的人。
黑葡萄似的眼睛咕噜噜的转动格外引人疼爱。
看着一旁的穆姝，咧着小嘴冲她笑。
奶白色的皮肤白里透嫩，像个可爱的小莲藕。
卢曼笑着看向穆姝。
“阿瑾，看来你招小孩喜欢。”
阿兰眉眼弯弯，看着穆姝，问道：“公子要抱抱吗？”
穆姝一阵愣住，想拒绝的话刚要说出来，就看见小孩亮晶晶的眼睛。
心里不知何处柔软下来。
“可以吗？”
话还没说完，阿兰就把小孩送到她面前。
穆姝僵硬的伸手，按照阿兰教的方法，把小孩抱进怀里。
小孩进入穆姝的怀抱，咧嘴笑着，舒服的抓住她身前锦衣上的扣子。
阿兰称赞穆姝：“抱的很好。”
穆姝眉眼弯弯，看着怀里香软温暖的小孩，伸手想摸摸她的手指，微凉的触感使得小孩眉开眼笑。
心里不知怎么酸酸的，这么温馨和谐的场景她不想扫兴，可心里却总能想起云关，有多少小孩多少家庭，在那场浩劫中殒命。
对面开心高兴的时刻，脑海中总有声音提醒她。
开心快乐对那些亡魂来说显得那么刺眼讽刺。
故土之下，能否真有神明庇护那些孤苦的魂灵。
从王府里出来已经是傍晚黄昏。
卢曼察觉到穆姝的情绪不对劲。
“阿瑾，你怎么了？”
穆姝回过神，收敛眼底的情绪，抿唇对着卢曼摇摇头。
嘱咐两个人等雷武回来按照她教的去说，不能叫阿兰回家。
说完就下了马车，一个人想静静心。
穆姝不想扫兴，有很多事，不能开口也不能抒发，只能压在心底，任由它一点点扩散，发酵，直到伤口溃烂病入膏肓。
自从林场出事之后，京城巡防把守更加严格，可街上流民却是越来越多，有些人不要命的想进来。
与其在外面饿死，不如到天子脚下要饭。
京城尚且如此，想来大凉各处又是何等场景。
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任凭冷风吹打脸颊。
一处酒楼拐角处，听到有人哭喊，声音凄厉揪心。
往人群汇聚的地方看过去，赫然一架破木板上摆着一具白布盖着的尸体。
身边跪着一位头发杂乱，身穿单薄的妇人。
地上摆着白布写书，贱身葬女。
穆姝站在人群中，风声呼啸，只能听到耳边不断嗡鸣声。
周围有人拿出铜板扔到妇人面前。
只不过如今世道不好，都应故不暇，有人看看热闹之后，便转身离开。
人群渐渐散开，只剩下跪在地上的妇人。
穆姝渐渐上前，将身上的钱袋静静放在妇人面前。
世道混乱，天灾泛滥频繁，太多的家庭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放下钱袋正要起身离开。
原本低垂着头的妇人缓缓抬起头，对上穆姝的眼睛。
枯瘦的脸上泪涕纵横，哭喊沙哑的声音，疲惫沧桑。
“恩人……竟然是您……”
穆姝愣住，脑海中似乎没有这妇人的印象。
妇人跪着趴到女儿的尸身前，身体颤抖，声音尽量温柔：“乖乖，恩人哥哥来看你了……”
枯瘦的手颤抖的把白布掀开。
穆姝视线扫过，原本平静的眼底瞬间涌起震惊，竟然是她。
当初灯会上那个小姑娘。
那双熠熠发光的眼睛紧闭，脸上也是毫无血色，身上单薄，还穿着那日见面时穿的单薄衣衫。
穆姝愣在原地，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
妇人眼里疼爱的轻抚女儿的脸。
“妞妞，这下你放心了吧，恩人回来看你了。”
穆姝喉咙酸涩，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妇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汹涌的眼泪，轻轻的给女儿盖上白布。
转头向穆姝身鞠一躬：“那日还要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穆姝脑海中嗡鸣声不断，身形踉跄的差点倒地。
背后突然一双手扶住她的肩膀。
向谦一身白衣锦袍出现在穆姝身后，看着面前场景，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金子，放到妇人面前。
“给孩子换套干净的行头，置办后事吧。”
说着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身边侍从找来推车，帮着妇人处理现场。
妇人眼睛红肿，此刻已经是精疲力竭，一只手紧紧牵着女儿早已冰冷的手，朝两人道谢：“世道人命轻贱，等安葬完妞妞，奴任两位公子拆迁。”
穆姝眼眸闪过一丝复杂，摇头:“安葬完小姑娘后，离开京城吧。”
她不仅仅是个母亲，还是个要独自在乱世挣扎活下去的女人。
看着妇人推着车渐渐走远。
向谦看着穆姝，看到她眼底的悲凉和麻木。
流民四起，这似乎已经成了稀疏平常的“小事”。
“既然这么难受，怎么不出手帮她？”
穆姝觉得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喘不上起来。
“这个时候所有怜悯都会成为施舍。”
那是她的女儿，没有谁能共情到她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