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长孙先生，隐暗道，从前也并非没杀过李无身边的幕僚，可都没掀起什么水花，长孙侪到底是什么身份呢？隐正思索着，便听那人继续道。
“主子那边……”暗处那人冷哼一声，“九王爷下手倒是快，我们也得动手快点，长孙侪一死，前面部署就得重来。”
躬着身子那人似是想到什么，凑上前说几句话。
“哦？此事我会告知主子，你把人看好了，莫让他跑了，得空让主子见见。”
“是。”
二人身影逐渐消散在转角处，剩下的话，隐没听清，朝堂之上的事错综复杂，她只知道李无想要篡位，从前那些尚年幼的皇子如今也大了，也起了别样的心思。
她知道的，眼下有定王，皇子中排行十六，崇王，排行第六，眼下是李无最大的劲敌，眼下这两人，是哪方的人呢，那男子所要引荐之人又是谁呢？
隐有些头疼，不知是该继续任务，还是先回江关将此事告知李无，忽而，隐想起来，沙滢曾说过，每个城市都会有斥候楼的人，如果找到斥候楼的人，将此事告知，她便可以继续留在天洛城，将仲景明手中之物拿到。
打定主意，隐便回去了，眼下也没了再赏景的心思。
至于所见的是何人，隐便不需去管，自会有沥青来查探，有时候，她真觉着，倒不如一剑下去来得干脆利落，可惜现在她没武功了。
晨光微晓时，窗外闷雷作响，灰云压了一片，却迟迟未曾落下一滴雨，平白无故的让人觉着心头似压了一尊大石，喘不过气来。
待沙滢洗漱好，二人便一同朝楼下走去，入座用着早膳。
沙滢神情恹恹，用筷子戳着面子咬了一口的包子，“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回哪？”隐呻了一口茶，淡声回道。
“回江关呀，如今这任务就算是青字辈的人来了，也难以完成，何况你我二人。”隐抬眸扫了一眼沙滢，放下茶盏，“走罢。”
话毕，起身离座，沙滢眨巴着眼跟了上去，这些日子她也多少摸清了隐性子，话少得可怜，心中向来有成算，所以她也很少再开口询问，反正跟着就对了。
有时候，沙滢觉着，隐不愧是主子一手调教，这性子当真是一模一样。
“天洛城有斥候楼联络点么？”
沙滢咬一口手中糖葫芦，鼓着腮帮子有些含糊不清，“天洛城没有，不过三水县有，怎么了？”
“远么？”
“不算太远，主子的势力皆在江关那一带，天洛城虽小，却是江湖中人聚集之地，这些人向来排斥朝廷，主子也不大好插人进来。”
隐闻言点头，“那你去一趟三水，告诉他们，近来定王和崇王似乎要见什么人，应当和长孙侪有关。”沙滢点头，上头下过命令，一切与长孙侪有关的事，是最要紧的。
“那你呢？”
“我留在天洛城完成任务。”沙滢点头，“那你一切小心。”说完这句有觉着自己的担心多余，隐可是最厉害的死士，怎么会有事呢。
“那你记得想我，我很快就回来了，有什么事也别逞强，我们两个人总好过你一人，是吧。”说完，沙滢趁隐不注意时，抱了她一下，便摇着手中糖葫芦离开。
隐瞧着沙滢离去的身影，心底泛着一丝奇妙的感觉，缠绕心头。
……
穿过熙攘市集，绕过曲折弄巷，逼仄光影里，一座一进院的宅子在风雨飘摇中立着，爬上青藤的灰墙，墙皮已脱落大半，昨夜和仲景明缠斗时，隐本想用毒却迟迟不得机会，好不容易寻得机会，却不是毒药，慌忙之中洒下，后面才知晓那时洒的竟是索命香。
这是她自己调制的毒药，可用于追踪，因着被她盯着之人向来无甚好下场，所以她取名索命香。
隐随着索命香绕了许久，才找至此处，眼下已是暮色时分，巷口屋檐下，唯有一老婆婆整个人窝在藤椅里，打着瞌睡，在青石板石路上拉出长长斜影。
隐在四周绕了一圈，将地势打探一番后，便回了客栈，仲景明暂时应当是不会轻易能出得了城，昨夜不知是谁放出风声，那些江湖人士也掺和进此事来，来寻仲景明时，遇上了好几拨人，皆在探查仲景明。
隐倒是愈发好奇，仲景明手中的东西倒是是何物。
……
在天洛城又待了两日，隐除却每日傍晚时分去一趟仲景明住所时，其余时间便在天洛城四处闲逛着，近两日，城中人增了许多，四处客栈皆被人定下，闯过长街之时，便会有似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风雨欲来，百姓也知似有大事发生，胆小的商贩索性收了摊，在家安心待着，无事便不出门。
又等了两日，隐盘算时机应当成熟了，该来的，不该来的人，应当也差不多了，她将消息放了出去，这几日，仲景明一直躲在青瓦房中，她每日都会在他房屋前后门的门槛处放一缕头发，只要有人开门出来，那缕头发便会被扯断。
她每日去一趟便是因着这个缘故，既要瓮中捉鳖，自然不能让那鳖跑了去。
不过一日，仲景明藏身之地便被众人悉知，隐寻了面具将面容个遮住，混迹在人群之中。
天色渐暗，空气略微有些湿润，墨色浓云挤压，沉沉的，似乎随时便会坠下来，拢着整个天洛城，远处山峦如水墨一般，若隐若现，树木在裹挟着热浪的风中不安的摇曳着。
花木低垂，往日那般生机不在，池中小鱼在池底静静游弋，不再跃出水面之上，山雨欲来风满楼。
此处本当是幽静闲适之地，眼下却成了各方势力角逐的焦点。
江湖侠士，朝堂之人，各方势力心怀鬼胎，聚集在此，众人或坐或立，随意交谈着，似多年相识好友一般，实则却时刻盯着四周动静，眸光锐利打量着众人，握紧手中的武器。
面上一片风平浪静，底下却江河踹急，暗流涌动。
隐放眼瞧去，个个皆非等闲之辈，今夜，她便要从这些人手中拿到那份东西，并且顺利脱身。
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夜彻底黑了下来，说话也逐渐淡了下来。
青瓦宅院内也点上灯，照亮长巷，闷雷咋响，积压了几日的雨终是落了下来，有人注意到，身旁那位戴着面具的人，不知何时离开。
隐爬上后门那颗槐树，跃上墙头，朝院中那亮灯的厢房走去，透过窗棂，便见仲景明手执卷帙，瞧得认真。
院落之中，古木参天枝桠交错，夜间时儿传来一两声夜鸟轻啼，却更天几分幽静。
“既有贵客到访，不如进门一叙。”微凉的声线伴着夜风一同吹入隐耳中。
吱呀——
隐推门而入，仲景明眼皮轻掀，似是并不意外隐的到来，朝前方檀椅微微颔首，示意她落座，隐没动，眸光淡淡扫过屋内，此处应当是书房。
案几上，文房四宝摆放整齐，砚台中墨汁尚新，笔架之上毛笔如林，瑞耳香炉之中，白烟袅袅交缠上升，满室的清香，隐却不敢多闻。
“仲先生倒是难有闲心，如此境地，也还坐得住。”隐倚门而立，双手抱胸，一双眸子紧盯着案几后的人。
仲景明闻言轻笑一声，将手中卷帙放下，唇角微扬。“生死之事，仲某早已看淡，既知生命最后一刻，倒不如再多享受片刻，姑娘觉着呢？”
“仲先生若是想活命，便用那物来换。”
“姑娘好大的口气，外头那些人，皆非泛泛之辈，仲某如何能相信姑娘呢？”
“那便随你。”
“做死士就那般好？姑娘在九王爷身旁蛰伏这许多年，不知可得了什么好处，难道姑娘就未曾想过日后过平凡人的生活吗?”
隐闻言微微挑眉，这仲景明倒是有趣，自己都快死了，却还想着来担心自己，说的话与长孙侪也是一个意思，莫非，长孙侪背叛主子，便是为着投到定王手下？
不然仲景明怎的会知晓自己的身份，隐没有闲谈的心思，懒散打了个哈欠，心底盘算着毒发的时辰。
这几日她游弋与天洛城，在水源之处下了毒，此毒可让习武之人昏睡十二个时辰，内力愈深，昏睡的时辰便愈足，所以她得在仲景明昏过去前，将东西的下落打探到。
她原本是想一了百了毒死这些人，可天洛城不大富庶，许多珍贵药材她跑遍满城也搜寻不到，便只得下了此药，古籍并不全，此药于平凡人是否有影响她也不知，不过在她想下毒那刻，便没想过其余人的性命，于她而言，这世间之人只有该死和不该死。
这些也是取决于李无。
“仲先生，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姑娘如今武力尽失，在我手下才过了十余招，就算给了姑娘，姑娘也带不出去。”
“那便是我自己的事，仲先生无须担心。”
“姑娘可还记得，自己曾杀过多少人？”
隐闻言没说话，朝外头那丛松竹瞧去，她在李无身边待数载，杀了多少人，她也不太记得了。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姑娘如今尚在芳华，刀剑舔血，为何不及时放下屠刀呢？”
“我原以为仲先生是谋士，不曾想竟是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