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回来的时候，她什么都没带，毕竟明早六点多又去了，晚上她也不想再熬夜了。有些心事是可以给奶奶说的，有些心事无法说，她只能诉诸于日记本，她把自己的纠结、困惑、担忧，都写在日记本里，写完之后，心情好了很多，仿佛明天又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勇敢前行。

只是很多事情，怎么都不会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第二天是周四，上午第二节课结束，她跟张敏在座位上聊着安妮宝贝的短篇小说，她俩都特别喜欢《彼岸花》和《七月和安生》两篇，忧郁的文字，蔷薇花般淡然细腻的情感，破碎的故事情节，放在现在，或许不足为奇，可是在那个年代，算是比较具有开创性的了。

尚未讨论完，便听到周围的同学讨论，说周钺、陆昊、林凡、张超几个人，在洗手间抽烟，被高老师逮着了，现在正在办公室罚站呢。讨论完之后，还意味深长的看了齐霏一眼，齐霏也觉得莫名其妙，他们几个抽烟的事情，她早有耳闻，估计高老师也早就知道，逮着他们还不是早晚的事。

下面的两节课，大家似乎都上的有些漫不经心。高中的生活是枯燥的，压抑的，每天六点半就有学生进教室学习，七点开始晨读，然后是接下来一天的学习，晚上九点半下晚自习，回家，有些同学还要熬夜到凌晨，几乎每天的生活都是这样的，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所以班里有一些风吹草动，同学们那颗压抑了许久的心，似乎慢慢的活泛起来，以致班里涌动着一种思动的氛围。

他们四个是下午体育课快结束的时候从办公室回来的，那时候的体育课要求并不是那么严格，大部分时间都是自由活动，男生在操场上打篮球，女生去排球场上打排球，还有一些不喜运动的，就在操场上溜达或者是聊天。快下课的时候，就都陆陆续续的回班了，休息休息，等着上下节课。

周钺和那几个人就是在这样的时候从后门走进来的，齐霏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看到走在前面的周钺一脸肃杀之气，慌得她忙转过头来。周钺双手插兜过走过来之后，在她的课桌前顿了顿，然后一脚踹在了上面，桌子斜了将近九十度，上面的书掉落一地。坐在前面位置上的张敏不在，不然也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齐霏吓的脸都白了，她甚至都忘记自己应该有怎样的反映。

后面陆昊的一句话，“最恨他妈的打小报告的人”，给了齐霏一个答案。周钺之所以发那么大的脾气，纯粹是因为他以为自己昨天去办公室告老师他们抽烟的事情了。其实她自己心里知道，她一个字都没说。这时的她，反而冷静下来，把桌子扶正，然后去捡地上的书。班长还算是比较坚持正义的，并没有迫于周钺的气场，冷眼旁观，而是过来帮齐霏把书捡起来，摆放整齐。

冬日的傍晚，透过窗子向外看去，已经是一片漆黑。

下课铃一响，同学们早已拿着饭盒冲向食堂，还有一些走读的也都回家吃晚饭了。齐霏一人趴在书桌上，积攒了两节课的泪水，此刻啪啦啪啦的落在了摊开的数学笔记本上，晕染花了那娟秀的字迹。少女的心是狭隘的，许多年后回想起来不过如此的事，在此刻却像是天塌了一样。

不久，已经有几个同学拿着饭盒回班了。她擦了擦眼泪，拿着水杯，去走廊尽头小厅接水。小厅里靠东墙有一排书架，书架上摆着一些休闲的读物，上面还放着几盆绿萝，书架旁还有大的几静的窗子，十分安静。她接了水，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忍不住发呆。她知道这件事很快就会传的附近几个班都知道，她也能想象，大家会用多么异样的眼光看她，一个被周钺踹了课桌的女生。

可是，此刻的她似乎又是勇敢的，她想，不管怎样，这段时光，她都要慢慢的熬，熬过去，就好了。

隔天的下午第三节课和第四节课是年级组织的篮球比赛，三十多个班抽签，也是巧了，他们班对阵隔壁20班。其实，俩班的男生平日里玩的挺好的，此刻在球场上却是要各自为战了。女生们大部分都聚在球场旁，给自己班男生加油，也有一些不感兴趣的，散落在体育馆的各个角落，或是背数学公式，或是做物理题，又或者只是闲聊。

齐霏和张敏不打算去凑热闹了，班里的一些女生“周钺加油”“陆昊加油”……喊的震天响，20班也不甘示弱，“程潜加油”“韩胤加油”……好似这进行的不是篮球比赛。她俩坐在体育馆西南角的椅子上背《六国论》，等背到“刺客不行，良将犹在”时，只听到体育老师一声哨响，比赛结束，张敏起身把书放下，跟齐霏说：“我去看看哪班赢了。”

20班赢了，进入下一轮比赛，要等到下周五再比下一场。程潜肩上搭着运动外套，和他们班一帮男生有说有笑的，准备从体育馆南门出去回班，路过门口时，瞥到安静坐着看书的齐霏，跟他们说了声不用等他，便兀自走向齐霏，随意的坐在了她旁边的椅子上了。齐霏抬眼，看到程潜，笑着说：“赢啦？”程潜点了点头。齐霏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奖给你的。”程潜接过来，拧开盖，一口气喝了半瓶。

其实齐霏是个非常慢热的人，跟程潜一开始刚认识的时候也是的。俩人初一就分到一个班，初二的时候，坐前后桌，初三又做了一年的同桌，才慢慢的熟络起来，然后成为好朋友。不了解齐霏的人总觉得她过于安静，不爱说话，其实熟悉她的人知道，她是典型的双子座，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和熟识的人面前，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性格。

俩人坐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就像认识多年的老友，其实也是，没有任何的刻意和拘束，想说一句就说，不想说就待着。其实周钺和齐霏之间的事情，程潜早就听说了，他熟悉齐霏的为人，她根本不屑于做那样的事情。又或者，即使她做了又能怎样呢，她依旧是齐霏。

19班几个男生却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本来输给20班，心里就挺不痛快的，再加上看到齐霏和程潜在那儿谈笑风生，更是一肚子火。陆昊说：“这齐霏他妈的是不是就盼着咱们输给20班呢？”

周钺坐在台阶上，抬眼，看到不远处坐在一起的齐霏和程潜，她笑起来时嘴角甜甜的梨窝，似乎都能看得到。跟她接触的时间越久，越能发现，她不像其它的女孩那样简单，让人一眼就看到底，她把自己的心锁在厚厚的城墙里，她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如今，跟程潜坐在一起，倒像是敞开了心扉一样。不觉冷哼一声，“可能吧。”

陆昊也是麦秸火的脾气，忍不住一个球就砸了过去，他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恶意，就是宣泄一下情绪，并不想砸中人，只是他平时自诩的自己的多高的球技，在刚刚打比赛的时候并没有凸显出来，却在此刻离奇的砸中了齐霏的鼻子。

陆昊还是跑了过来，连着说了好几声“抱歉，不是故意的。”齐霏鼻子酸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却还是摇了摇头，说：“没事。”又忙拽住要发脾气的程潜的衣角，此时张敏也正好过来，齐霏忙说：“我们先回班吧。”

那边体育老师吹哨，又要进行下一场比赛了，陆昊又再三说了“对不起”，才回去继续比赛。

这场比赛周钺他们总结教训，改变策略，防守和进攻配合默契，比上一场打得有气势多了。而5班是育才班，在学习上更胜一筹，打球上还是偏弱了些，最终19班如愿以偿赢下比赛。

比赛结束，差不多正好是第四节课下课，大家也就不回教室了，直奔食堂。陆昊他们几个出去吃饭了，周钺不想去，拿着球就回班了。上了楼梯，刚到四层，就看到齐霏和程潜在他们班后门站着说话，他直接从前门进去，把球放陆昊桌上，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教室里人不多，第一排坐着两个人，在讨论题。

齐霏回来的时候，周钺正坐在那儿，倚着后面的课桌，翻那本他好久都没翻的《神雕侠侣》。那个时候，他们的课桌还是双人课桌，他的腿因着长，规规矩矩的放着极其不得劲，只能朝两侧岔开，他的右腿恨不得占了齐霏那边将近一半多的地方。齐霏坐在那儿，生怕碰着他，只能尽力的往右靠。

他从裤兜里掏出几块大白兔奶糖给她，“陆昊给你的，说球砸着你了，不好意思。”她愣了几秒钟，这是他们坐在一起之后，少有的他主动搭话。她实在是不想跟他们再有任何的瓜葛，不想再招惹任何是非，然后手指推着那几块糖，慢慢给他推回去，“不用了，他也不是故意的，我也没受伤。”

周钺瞥了一眼她刚从外面带回来放在课桌上的阿尔卑斯，“怎么，现在只吃程潜的东西啊？”

齐霏又是愣怔了一会，回味着他的话，然后脸颊倏地红了，看着他，低声说：“你什么意思啊？”

他舌尖顶住右脸颊，眼神里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不是为了讨好程潜，你巴不得咱们班篮球输呢？”

她竟不知道他是如此揣测自己的，她没有讨好程潜，也没有希望她们班篮球输，她根本就没有考虑那么多的事情。“我没有，你别污蔑人。”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委屈的难受。

周钺觉得自己要再说点什么，真的能把她逼哭。他剥开一颗糖，塞到自己嘴里，仍是低头看书，不再为难她。

其实昨天晚上下晚自习的时候，遇到程浩然，他问自己是不是被老高收拾了，他也不藏着掖着，把抽烟被逮着的事情，跟程浩然一五一十的都说了。程浩然跟他说，29班的那几个，上次被打成那样，还是不老实，还在想办法挑衅，等回头还得找机会再收拾他们一次。周钺知道，只要是程浩然说出来的事情，那就假不了了。看来之前他们抽烟老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却要把这事摆到明面上来，一定是那几个人挑的事。

他俩在学校对面的的梧桐树下的阴影里，抽了两支烟，聊了好大一会，才各回各家。

他也才意识到自己误会齐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