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教授准备了二十种菜籽，付青橙比对一番，最后选了方便打理的萝卜种子。

不过既然这是小组作业，付青橙选好了也没有独断专行，手里捧着菜籽，她转过头，问站在旁边的盛放。

“选这个......可以吗？”

他方才一直没出声，付青橙不晓得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话说完，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他。

他气场强势，即使现在穿了减龄的白色连帽衫，身上矜贵的公子气质也没消减半分。

他没说话。

付青橙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应，以为自己选的他不喜欢，放下手，正要拿别的，盛放忽然侧过头。

“你拿主意就好。”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付青橙手上的动作一顿，她转回视线。

盛放正好也在看她，教室灯光从头顶打下，男人垂下脸，漆黑的眼睛停在她身上。

“听你的。”

离下课还有两分钟，所有小组选择完毕，谭教授清了清喉咙，站回讲台，吩咐他们最后一件事。

“早晨我跟后勤处的张处申请了一块不用的地，在西区知行楼后面靠墙那一块，你们可以把菜种在那，当然了，如果你们能找到别的地方，也可以自己安排。”

裴青蓝从付青橙手里拿过菜籽，她放在耳朵旁边晃了晃，摸不着头脑地抓了抓头发。

“这个要怎么种啊，你们会吗，我们要不要上网搜一下种植方法？”

“不用那么麻烦，给我和放哥就行了。”

周朗清从后面探过身子，他把东西拿在手里，语气自然地说，“盛一碗的阳台有专门的种植区，我拿到盛一碗种。”

“你说的是盛校草组织的那个社团吗？”

裴青蓝是网络冲浪达人，对学校的大事小事，尤其是私下里的社团活动，可谓了如指掌。

“对，就是我们放哥筹建策划的盛一碗，每个月我们都会组织主题聚餐，裴同学感兴趣的话，也可以报名。”

周朗清大方对她做出邀请，裴青蓝一听，脸上立刻神情激动，她扶着桌子正要答应，教室门口，张小柔站在那里叫她的名字。

“裴青蓝，你还去食堂吗？”

裴青蓝转过头，她说了一声去，又急急忙忙调回视线，眼神兴奋地偷瞄坐在后排的盛放。

“好呀，我会报名的。”

说完，她抓着书包就走了，回头看到付青橙没跟过来，站在教室门口对她挥手，“橙子你快点呀，待会还要去教超呢。”

阶梯教室瞬间空无一人，付青橙低下头整理书包，触到里头一个硬邦邦的物件时，她手上的动作顿住。

盛放和周朗清这个时候正好从她旁边走过，周朗清脚步哐哐地下台阶，盛放手插着兜，他慢悠悠地晃着步子，左耳耳廓挂着一只白色耳机。

付青橙无声地看着他从眼前走过，按住书包里的牛皮纸包，张了张口，她在后面叫他的名字。

“盛放。”

男人似乎没听到，按着耳机，他继续往前走。

阶梯教室不过几步之遥，眼看他快走到门口，咬咬牙，付青橙拎着书包跟上去。

她穿着平底板鞋，跑得再快也不会摔倒。

她气喘吁吁地在他身后停下，伸出手，刚想轻轻碰一下他的肩头，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盛放身子侧向一边，转过头。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本来就没剩多少，他忽然转过来，付青橙本能地肩膀往后一收。

只是她忘了自己还站在台阶上，刚后退一步，脚后跟便被台阶碰到，仰面朝天，她重心不稳地往后摔去。

盛放这个时候已经看到了她，见她摔倒，腾出手，从旁边扶住她的胳膊。

他的手掌宽大，付青橙被扶好站稳，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等情绪稍定，付青橙抬脸看向眼前的男人。

镇定，平淡，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什么事？”

盛放摘下耳机，他站在比她低一个台阶的阶梯上，个子仍比她高很多，付青橙仰面看到他浓密的睫毛，转了转脑袋，吸了口气。

“你现在有时间吗，欠你的医药费我想还给你。”

话音落下，教室外面有几个学生走过，似乎听到教室里传来人声，几个人停在窗户前，探身往里面看。

“是盛放哎......他怎么在这，站他面前的是谁啊，在跟他表白吗？”

盛放背对教室站着，外面的人看不到付青橙的脸，只隐约瞧见一个模糊纤细的人影。

付青橙耳根烧了起来。

她忽略了情况，忘了盛放在学校的人气，这么在公众场合和他说话，完全会被路人误会，以为她对盛放有意思。

付青橙胸口一阵怦怦乱跳。

还是改天再跟他说吧。

付青橙抬手遮住脸，趁着没有人注意，她想从后门离开。

时间接近傍晚，天光昏暗，窗外的梧桐树把教室最后一点亮光遮住。

付青橙小声说：“对不起，现在不方便，我还是下次给你吧。”

反正还款日期是一个月，晚几天也不算毁约。

点点头，付青橙觉得这样挺好，背好书包，她走到教室侧门，拧开门把。

咔哒。

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付青橙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刚打开的门被重新关上。

逼仄的墙角光线昏暗，付青橙后背抵着墙壁，盛放锁上门，拇指按住锁孔，另一只手撑在门上。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也压迫视线，付青橙被他看了两秒，咽了口口水。

“付青橙，你当我是什么？”

不知道看了她多久，盛放忽然开口，付青橙听到他嗓音里的冷意，太阳穴突突一阵跳动。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盛放身体微微前倾，一张脸凑到她眼前，目光如炬，“你想叫住就叫住，你想甩开就甩开？”

嘴角轻勾，黑暗里，付青橙看到他的颧骨抽了两下，“我这么不值钱？”

“不，不是。”

付青橙知道他误会了，她着急地小幅度摆手，“我是怕别人看到——”

“看到什么？”

盛放眼睛盯着她，“看到我跟你单独在一起？”

付青橙心口一窒，她低下头，谁说不是呢。

被当面挑破，付青橙索性也没什么好隐瞒，揪了揪书包带，她破罐子破摔地说，“我不想明天上校园新闻。”

“如果不想上新闻，现在跟我走。”

盛放扣着门锁的手松开，他打开侧门，示意她出去。

“换一个地方说话。”

*

侧门出去是一条小道，晚风吹过树梢，草丛里地灯的光照亮小路。

付青橙脸颊被照得雪白，她跟着盛放一路往前，发现前方不远处立着一栋江南小楼的古建筑。

两盏红灯笼挂在门前，冷雾机喷出一圈白色烟雾缭绕四周，像走进了什么仙侠世界。

京北大学占地广袤，付青橙虽然在这读了一年书，也不知道学校里藏了这么个洞天福地。

她好奇地跟在后面，盛放停在门前，伸手扣了两下门板，一个穿着白色厨师装的老爷爷打开门。

“少爷。”

老人年纪约摸六七十，他精神矍铄，眼神温和地打量了一眼站在盛放背后的付青橙。

“少爷今天带了同学过来。”

“嗯，我带她过来说点事。”

盛放将袖子卷到肘弯，他抬脚走进去，付青橙疑惑地观察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和他一起上楼。

木质楼梯发出清新的檀木香，盛放走进楼上一个单独的房间，付青橙站在门口，眼神不解地环顾屋内的布置。

这似乎是个吃饭的地方，但是和饭店好像又有一些不同，更像是个私人菜馆。

可是这里是大学，怎么会有人把私房菜开到高等学府？

“这是我吃饭的地方，不是私人菜馆。”

扶着桌子坐下，盛放拎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清茶。

付青橙没太听明白，握着茶杯，她想起上次在食堂和他搭桌，“你平时不是在食堂吃饭？”

“不是，食堂的菜我吃不惯，所以在这弄了个地方，请钟叔过来给我做饭。”

盛放放下水杯，手落在桌上，他转头看她，“除了我妹妹和周朗清他们，没其他人知道。”

他说得习以为常，付青橙听在耳里，沉默地安静了一秒。

学校十一个食堂都吃不惯，这胃口到底是有多娇贵。

付青橙默默在心里吐槽。

移开目光，付青橙想起正事，她卸下肩头的书包，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牛皮纸包，递过去。

“这个——”

刚起头说了两个字，门从外面打开，那个被唤作钟叔的老爷爷推着餐车走进来。

付青橙被打断，她动了动手腕，把纸包放回包里。

今天的晚餐是花胶猪肚火锅，钟叔把小炉子点起来，餐碟一样一样摆到桌上。

他大概是盛家的老人，做这些事非常熟练，付青橙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到他关上门离开，她把手重新伸进包里。

她这次一共准备了四万块钱，除了红包里的两万，还有两万是挂到海鲜网卖的二手腊梅。

当然，她知道盛放一定不会要卖二手护肤品得来的款子，所以她提前写好了一张纸条放在纸包里，注明这笔钱的用处。

锅底汤水还没有煮沸，盛放支着头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看手机里发来的消息。

“这是欠你的钱，都在这了。”

付青橙把纸包放在桌子上，“你点一下。”

盛放没看，他低着眼睛，视线落在手机屏幕，“放这就行了。”

他完全没有要检查的意思，付青橙也不好开口要他拿出来数，也许对他这种大少爷而言，这四万块钱根本连九牛一毛也算不上。

既然他不在意，应该也不会再找她麻烦。

想明白这一点，付青橙心底立刻轻松几分，她拿起旁边的公筷往猪肚锅放食材。

手机在包里震动，付青橙放下筷子，按下接听。

是裴青蓝，她在教超久等她不来，索性直接打电话给她。

付青橙完全忘了这件事，她啊了一声，裴青蓝在对面提醒，“你不会忘了我们要一起买东西吧？”

付青橙不敢说自己真的忘了这件事，她想了一下，编了个理由，“我在外面呢。”

“在外面，跟谁啊，苏斐吗？”

裴青蓝身在教超，周围都是买东西的学生，背景吵闹，她拿着手机，下意识便提高了音量，“你们又去外面吃饭了？”

付青橙接电话的时候没有按免提，不过这间屋子安静，又没有第三个人，裴青蓝声音一高，坐在旁边的男人立刻听得清清楚楚。

付青橙没有注意到这些，她起身走到一边，低下头，敛眉思索。

到底该怎么说呢，是骗裴青蓝说她现在是一个人，还是说她跟苏斐在一起？

总之，哪种都不能是盛放，她心里太清楚不过，盛放的名字只要一出现，第二天一定会成为学校热议的话题。

“哦，我现在跟苏斐——”

一道身影压了下来，付青橙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手上一空，正在通话的手机被一只手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