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斐把她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他没出声，站在桌前，过了一秒，看着她的眼睛，他开口。

“那袋护肤品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上次我给你买腊梅，还是七夕的时候，怎么这袋，又变成是我买的了？”

顿了顿，“有谁趁我不在送你东西了吗？”

屋内安静，苏斐两句话说完，付青橙还没回答，身子侧向一边，脚不小心碰到流理台下面的拐角。

“嘶——”

她嘴里吸了口气，蹲下身，右脚背靠近足弓的地方青了一块。

“没事吧，破皮了没有？”

苏斐皱眉，手伸过来，弯下腰要脱她的鞋子。

付青橙吓了一跳，穿着拖鞋，她踩着地板往后跳了两下。

靠后是放厨具的柜门，她抿紧嘴，摇了摇头，“没事，没破皮。”

“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了，没跟你说一声就过来。”

苏斐盯着她藏到后面的脚踝，脸上露出歉疚的神色。

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常有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付青橙一怔，心里生出异样，她别扭地往后退开。

“是我不小心，跟你没有关系。”

“那你是不怪我了？”

苏斐站在她面前，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付青橙闻到他身上洗衣凝珠的清香，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苏斐把她的沉默当做认同，眉眼展开微笑，他起身，执起她落在肩头的一缕长发，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半晌。

“给个机会让我赎罪吧。”

“赎罪？”

“对，周末我没有陪你，应该赎罪的。”

苏斐往前，手撑在她背后的墙壁，他低下眼睛，视线在她脸上滑动，“你要什么，陪你一天还是？”

付青橙睫毛垂下，她伸手抵住他越靠越近的肩膀，头偏向一边。

“我不要什么，你请我吃饭吧，我还没吃午饭。”

*

小区外面就有面店，付青橙拿着手机和苏斐下楼，一人点了一碗面线。

店里空调坏了，老板在门口摆了一台落地风扇，老旧的扇叶呼呼转动，付青橙头发被吹乱，她从腕上取下发绳，双手拢住头发扎了个马尾。

“要不换个地方吧，这里太热了。”

看到她额头流下汗水，苏斐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没关系，在这吃就好了，下午还有课，走太远回学校会迟到。”

面线端上桌，付青橙执起筷子，她把手机放在手边，宿舍群弹出消息，周玉艾特她——

【橙子，刚才隔壁的苏诺来找你，说英语系周末办了个情侣登山活动，问你和苏斐参不参加，说第一名的奖品是国庆三亚七日游。】

付青橙吃了两口面，她腾出另一只手正要回复，坐在对面的苏斐看到群里的消息，静了两秒，开口。

“参加吧，正好我有时间。”

付青橙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她的视线转回去，“我没有。”

苏斐一怔，付青橙坐在桌前，手指放在回复框打字，“我要做兼职。”

苏斐：“......不可以休息两天吗？”

付青橙摇头：“休息就没有钱了。”

苏斐又不说话了，她家里的情况他是知道的，察觉到他的沉默，付青橙放下筷子。

风扇在门口旋转，付青橙扎好的马尾被吹散，她伸手按住乱飞的头发，走到门口，将旋转的落地扇调了个方向。

回到桌子，苏斐面前的面线依旧一口没动，付青橙注意到他的神色，知道有些话不说是不行了。

酝酿了一分钟，她整理好情绪，给两个人各倒了一杯水。

“论坛里的那个帖子你不用放在心上，那套护肤品是盛放买的，因为前天我贫血昏倒，是他和他妹妹把我送到医院的，他妹妹就是你们系的系花程洁儿，她在医院陪我过夜，用不惯超市的护肤品，盛放就给她买了一套腊梅，帖子里的那套，只是他顺手带的......”

说到这里，她停下话头。

她观察苏斐的神色，发现他正拧眉思索，别开眼，看着前面，继续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哪个追我的男生送的。”

付青橙一直不缺人追。

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她没交男朋友的时候身后就一直跟着许多男孩子，后来跟苏斐在一起，在她面前讨好献殷勤的男生依旧不在少数，每当有人故意找借口送她名牌或者请她吃饭，苏斐的态度就会变得奇怪，不是动辄消失一两天，就是旁敲侧击，从她嘴里套话。

这样的事经历太多，以前她不在意，可是这次，她明显感觉出哪里开始不对。

别人......她或许会觉得对方送她护肤品是对她有意思，可是盛放，怎么可能呢？

他连她是谁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喜欢她？

付青橙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出来，苏斐听在耳里，喉结轻轻滚动。

“我......”

嗡——

放在桌边的手机震动起来，苏斐低下头，瞥到来电显示的名字，眉心微微一皱。

“我接个电话。”

走到面店一个无人经过的角落，手机放在耳边，他按下接听。

“这次怎么接这么慢呀，是不是跟你女朋友在一起呢？”

娇滴滴的女声从听筒对面传来。

苏斐捏着手机，回头看了眼坐在桌边的付青橙，屏住呼吸吐了口气，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是不是生气了......别气呀，我不是给你时间解决问题了吗，我知道你那个女朋友你舍不得，可是你总得想想，前途和爱情，你不能两样都要，做我的男人，你将来就是云氏企业的掌门人，可以和盛放平起平坐。”

提起盛放，苏斐的表情忽然变得复杂，他脸色铁青地踢了踢地面，不过对方看不到，依然用那种甜腻腻的语气和他说话，“喂，你听到了吗？”

“什么？”

“盛放啊，虽然他什么都比你强，不过有一点你是赢了他的。”

苏斐心头一跳，男人之间最怕比，苏斐虽然优秀，也不例外。

“你那个女朋友啊，你们不是和盛放在一个学校吗？盛放那么帅，她都没有变心，光凭这点，你就赢他了。”

苏斐还以为是什么，他啧了一声，不以为然地将手机换了只手拿，“云芊芊，你故意说这些来嘲讽我？”

“我嘲讽你什么，反正你马上就要离开你女朋友了，我不过说了句实话而已......嗳，我可是好人呐，跟你地下恋玩了几个月不公开，还不是怕伤害‘她’，现在——”

苏斐啪一声挂了电话，手机在手里嗡嗡震动，他皱着眉看了一秒，打开。

“恼羞成怒了？看来你还真舍不得你那个小白花女友，好，我就多给你几天，让你再跟她相处一段日子。”

“几天是多久？”

“看你认为喽，反正我爸最近在安排我相亲，要是哪天我跟别人对上眼了，说不定就放你离开了，要怎么选择......你好好想想。”

挂了电话，苏斐站在原地摸出根烟，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带烟在身上只是为了社交方便。

拨下打火机的盖帽，一缕蓝色火焰在面前腾起。

苏斐衔着烟，刚低下身子准备点燃，面店外面的马路忽然开过来一辆黑色的轿车。

劳斯莱斯库里南，车牌尾数99999。

*

苏斐走去拐角打了十多分钟电话。

付青橙见他一直不回来，担心他的面坨了，坐在桌前，抬起手，想叫老板再下一碗。

店里这个时候人不多，只有门口坐了两三个等餐的客人。

老板背着身在前台忙活，付青橙叫了两声没听到，顿了一秒，打算走到前面亲自跟老板讲。

挂在门口的塑料门帘从外面掀起，付青橙站起身，一个男人拿着手机走进来。

“老板，一碗素面。”

“好的，一碗素面，请里面坐。”

老板热情地招呼，付青橙站在桌前，来不及退开，盛放已经走到了跟前。

两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付青橙眼皮一跳，抿了抿唇，她没有说话。

盛放也没有什么反应，他打量她一眼，偏了偏头，伸出手指在她面前的桌子敲了两下。

“可以坐吗？”

这张桌子是四人桌，有两个座位空着，付青橙没理由赶人，安静了一秒，她垂下眼睛。

“随便。”

盛放看了她一眼，搁下手里的手机，拨开凳子，手插着兜坐下。

苏斐那碗已经坨掉的面就放在他旁边，付青橙转头看向身后，苏斐颀长的身影隐匿在楼梯下面，看不到手里是不是还拿着手机。

“好嘞，帅哥，您的面来了。”

付青橙正在出神，老板做好汤面，用托盘盛着端上来。

“按您的吩咐，没放葱花和辣子，请慢用。”

盛放嗯了一声，从筷筒里抽了双筷子，他拆下塑料封膜，又抽了张纸将面前的桌子擦干净。

没有浇头的素面盛在碗里一片白色，付青橙对吃不算讲究，不过看到他这个大少爷吃得比她还清汤寡水，忍了两秒，最后还是没忍住。

“那个——”

付青橙张开口，盛放正在拆一次性筷子，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怎么？”

“这个面加浇头比较好吃。”

一道清甜的女声在桌旁响起，付青橙转过头，他们的饭桌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女孩子，她脸色微红地看着盛放，神情羞涩。

盛放没回头，他扶起筷子，女孩十根手指绞在一起，等了一秒，又说，“要不，你加点臊子？这家店老板跟我很熟，我让他——”

“轮不到。”

盛放唇线冰冷，女孩一愣，她没有听明白，眼神呆滞地看着盛放。

盛放扶着筷子，不紧不慢地说，“我还轮不到你来安排。”

女孩表情立刻变得煞白，坐在桌前，付青橙看到女孩的脸蛋由绯红变为青色。

盛放却像没瞧见似的，他用筷子慢条斯理地卷着碗里的白面，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女孩受了冷待，咬住下唇，捂着脸冲出门店。

付青橙也不敢再说什么，手机拿在手里握好，从后颈到脊背绷得笔直。

盛放这个脾气，喜怒无常，付青橙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哪里惹到他了。

“付青橙。”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付青橙刚想自己不能惹他，对面，盛放隔着桌子叫她的名字。

“什么？”付青橙心头一跳。

“帮我拿瓶水。”

盛放搁下筷子，两只手交叉在一起放在桌上，视线在她脸上上下扫过，“可以吗？”

她敢说不吗？

付青橙抿住嘴唇，她没有回答，直接起身走到旁边放冷饮的柜子，在下面一层拿了一瓶矿泉水。

瓶身上的冰雾冻得她手指一激灵，付青橙吐了口气，捂着胸口，她将矿泉水放在他桌上。

盛放低眼看着她的手，没动。

付青橙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扶着矿泉水瓶，偏过头，看了他一秒。

“医生说我咽喉炎，只能喝常温的纯净水。”

安静了一会，盛放开口，付青橙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明所以地抬起头，“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你不是知道吗？”

盛放视线上移，他坐在椅子上，目光懒洋洋地与她对视，“不然，你为什么要拿那碗姜撞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