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球室。

每个周末是盛一碗团建的日子，周朗清提前在江边的兰玉坊订了包房，里头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周到，环境优雅。

墙上嵌的壁灯将台球室照得灯火通明，球局从七点开局，打了四局，梁发连着输了四局。

到了第五局，梁发抹了把额上的汗，拿着球杆半倾下身，他神情专注地瞧着台面。

周朗清和陆询两个没玩，他们坐在休息区的吧台，面前放了一副国际象棋。

“梁六这是要蓄意报复呢。”看了一会，周朗清喃喃自语。

“怎么说？”

陆询丢了颗花生到嘴里，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他摇了摇杯子里的冰块。

周朗清啧了一声，“放哥啊，梁六这是怪放哥没能让他跟付青橙组队，怨恨上了呢。”

“付青橙？”

“嗯。”

陆询被周朗清提醒，想起校论坛的帖子，“是论坛里说的那个事吗？怎么，原来不是放哥跟付青橙一组？”

“嗨，什么是不是的，梁六就是小气，再说，跟谁组队不是组。”周朗清摇头，觉得梁发小题大做。

啪嗒。

这边正说着话，台球桌上，盛放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一杆入洞，抢了这局的第一球。

梁发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屏息凝神，他抬手用护腕胡乱擦了把脸。

周朗清托腮在旁边看戏，他们几个人的手机都放在了吧台，陆询低头下棋，偶尔抽空瞄一眼手机。

盛一碗的工作群几个人在微信里都设置成了置顶，陆询手里拿着象棋，刚在棋盘里落下一子，群里立刻弹出来一条提醒。

是张照片。

街道背景虚化，女孩背着包，侧着身站在街边，长发垂落肩头。

陆询对拍照不擅长，也不了解长短焦，撑着头，仔细看了两遍，模糊觉得里头的人眼熟。

“咦，这不是付青橙吗？”

周朗清见他盯着手机半天不动，拎着矿泉水瓶，凑过来看了一眼。

啪嗒嗒——

球台传来球子落袋的声音，周朗清和陆询转头，梁发握着球杆站在一边，脸憋成猪肝色。

台面上台球的形状被打乱，周朗清一看，就知道梁发这局又要输了。

“哎，看来他还真是喜欢付青橙，光听到名字，心就乱了，球都打歪了。”

盛放原本站在球台另一侧，看到梁发球杆击偏，眉梢微挑，嘴角牵起个弧度。

他握着球杆凝目，两秒后，对准桌子中间的白球，上半身微微下倾，球杆脱出手掌。

红球入袋，这局又是盛放赢了。

拿毛巾随意擦了擦额角流下的汗，盛放活动脖颈，拎着球杆走到休息区。

单手拿起吧台上的杯子，喉结滑动，他仰头灌了一口冰水。

周朗清和陆询凑在一起看群里的照片，程洁儿抓拍了十几张，他们一张一张往下翻，最后翻到一张付青橙的侧脸照。

“美人就是美人，洁儿照片拍得这么糊，五官都没有变形，啧啧，真是天生丽质，便宜她那个男朋友了。”

陆询拍着头，正暗自感叹，一只球杆忽然越过吧台，从前方抵到他的胸口。

“卧槽！”

陆询吓了一跳，他甩下手机跳开，等到看清面前的人，嘴角一抽，面色又恢复正常。

“放哥。”

“洁儿怎么了？”

盛放将球杆丢到一边，重新倒了杯冰水，视线落在陆询和周朗清的手机上。

“没什么，她说她跟付青橙在一起。”

周朗清捡起手机，“在明一广场，她说她想带付青橙过来，问你同不同意。”

盛放穿着的冲锋衣拉链没有拉到顶端，里头的白T恤露出衣领，他随手扯了扯衣服，说，“洁儿什么时候发的？”

“就刚刚，三分钟前。”

盛一碗团建只限社团的人，要盛放破例，周朗清还真拿不准他同不同意。

“放哥，您是同意还是...”

周朗清话没说完，旁边立刻响起一个声音，“放哥要是不同意，我就去跳嘉渠江。”

梁发说完，煞有介事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做出一副跳窗的样子。

盛放将球杆横放在肩头，他侧了下头，眼神冰冷。

瞧着这两人的架势，陆询在一边拿手肘拱了拱周朗清，看热闹不嫌事大。

“付青橙可真是红颜祸水，人都没来呢，战火就烧起来了......啧啧。”

*

“怎么样嘛，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明一广场对面，程洁儿靠着车门，双手合十，周围来来往往不断经过行人，回头看看程洁儿，又看看站在她对面的女孩子。

付青橙肩头的编织包滑下，她随手提上去。

“好不好嘛。”她又听到程洁儿说话。

“你...怎么在这？”

付青橙原本沿着广场往裴青蓝住的小区走，冷不丁，程洁儿忽然出现在眼前，拦住她的路。

“我出来找素材啊，明天盛一碗有活动。”

程洁儿解释，“我哥筹划了这个活动有一段日子了，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做，就过来帮他呗！”

程洁儿的拉法停在路灯下面，红色车门紧闭，付青橙偏过头，想起上次在街头偶遇程洁儿，盛放坐在驾驶座。

“你让我跟你去哪？”

过了两秒，付青橙听到自己的声音。

“去兰玉坊，盛一碗今天在那团建，本来我也要去的，不过那没女孩子，我跟他们玩不到一块...付青橙，你就答应我好不嘛？”

*

玩过几局台球，周朗清挥手让服务员上水果小食，他们今天都开了车，所以并没有点酒，每个人面前放了个烟盒，桌上丢了几只打火机。

梁发嘴里衔了一支烟，他伸手摸桌上的牌，周朗清看到，走过来拿下，揉在手里捻断。

“喂——”

“有点心眼成不，洁儿和付青橙马上来了，你搁这抽烟，想把女孩子熏走？”

梁发挠挠头发，“我这不没点火么，过干瘾也不成？”

周朗清正要说话，门从外面打开。

程洁儿出现在门口，她脖子上挂着相机，服务员领着她和一个女孩子走进来。

这次团建来了差不多二十人，清一色的男生，大门外面忽然出现两个女孩子，一群正在打牌的人不约而同停下动作。

陆询坐在靠近门边的地方，第一个看到程洁儿和付青橙，他反应很快，把手里的牌丢出去，起身对两个女生行礼。

“哎呀，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们盼来了，快，请坐。”

他动作夸张，边上一个男生看了发笑，这时候不知道谁多嘴说了一句，“洁儿带来的女孩子...是放嫂吗？”

“哎呦，我去，这误会大的——”

梁发推倒面前的牌，捡起桌上的骰子扔过去。

“别在这乱拉郎啊。”

一屋子人笑起来，付青橙脸色发白，程洁儿撞了撞她的胳膊，伸手搂住她的肩膀。

“别生气，因为我哥没有女朋友，平时又有很多女生打着入社团的名义缠着我哥，所以他们以为能来参加团建的女孩子，肯定都是我哥认可的。”

程洁儿话音刚落下，梁发手里端着两杯柠檬蜂蜜水走过来。

“二位美女路上辛苦了，喝点水润润喉咙。”

程洁儿接过杯子，拉着付青橙走到吧台。

桌上放的小食基本上没动，程洁儿拿碟子装了几颗蓝莓和鱿鱼圈，又问付青橙想吃什么。

“不用了，我刚才吃过了。”

付青橙低头喝柠檬水，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知道这里具体做什么，安静地待在一边，从沙发拿了个抱枕抱在怀里。

程洁儿端着碟子，往四周转了一圈没看到盛放，抬脚踢了踢周朗清：“我哥呢？”

周朗清手枕在脑后靠着沙发，“在阳台打电话。”

正说着，哗啦一声，玻璃移门拉开，盛放拿着手机走进来。

付青橙小腹酸胀，喝了一半柠檬水也没有缓解。

拿下怀里的抱枕，付青橙忍着腹部的绞痛，转头和程洁儿说：“我去下洗手间。”

“付青橙怎么了？”

看到付青橙离开，盛放丢下手机，随手从桌上拿起烟盒。

“没什么，就女孩子的那些事。”

程洁儿嘀咕两句糊弄过去，她仰头看着自己兄长，“哥，你电话打得有点久哦！”

盛放没说话，在周朗清旁边坐下，他坐在对面看程洁儿吃东西。

茶几上二十几个餐碟，里头每样食物程洁儿都拿夹子夹了一点。

她旁边的碟子...空空如也。

眯了眯眼，盛放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他没点燃，用两根手指夹在指缝。

“够吃吗，要不要再上点？”

程洁儿手里的碟子已经见空，她很少有胃口这么好的时候，顿了顿，说，“好呀！”

抬手按铃，盛放吩咐服务员再上相同份量的小食和水果。

三分钟后，服务员准备好东西，推着餐车送进来。

领头的服务员是兰玉坊的领班，他有心讨好，抱着点单用的平板，笑着在一边提议。

“要不要再上冰糖燕窝和雪梨汁？后厨最近准备了很多适合女性吃的甜品。”

盛放：“有多少种？”

服务员：“新品有七种，除了燕窝和雪梨汁，还有木瓜雪蛤、马卡龙、焦糖布丁、布列塔尼酥饼、栗子蛋糕。”

服务员声音轻缓，把每样吃的都报了一遍。

“行，那就每样来两份。”

盛放坐在吧台的转椅上，手里拿着一杯气泡水，他单脚踩着转椅下面的横杠，看周朗清和梁发下棋。

程洁儿端着碟子靠在一边，她把寿司吃完，扯了张纸巾擦手。

“付青橙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不会迷路了吧？”

棋下到一半，梁发抬头看向大门，“这里岔道挺多的，别走错地方了。”

“她带手机了吗，打个电话给她？”

周朗清目光落在茶几上，几个人的手机都放在上面。

“你们谁有她号码？”

“我有她微信，我来打。”

程洁儿将手里的纸巾扔掉，从茶几上摸到自己的手机。

“不用了。”

盛放在旁边出声，周朗清和梁发放下手里的棋，盛放走到沙发拐角，弯腰勾起付青橙丢在靠枕上的包。

付青橙今天背的是没有封口的竹编包，里面就装了几样小东西，包口敞着，贴着粉色机壳的手机正静悄悄地放在包里最显眼的位置。

“她没带手机，打了也没用。”

“那我去找她吧，搞不好真迷路了。”

梁发将棋子放下，他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捞过手机就要走。

刚起身，吧台伸过来一只长腿将他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