仡徕菀一见谈筠，马上忘了之前派她做事的司明钰。
“老板娘。”坐在轮椅上的仡徕菀向谈筠打过招呼后，就让“仡徕瑶”推着她的轮椅到了谈筠身后，乖巧坐着，浑然不记得要去和司明钰报告探查的结果。
笑话。
她是因为谈筠的吩咐才对司明钰言听计从的，现在，她正经的主人回来了，哪里还想去理会那个一看就讨厌的外族男子。
司明钰无奈地看了一眼谈筠，瞧着还挺委屈。
谈筠看着新鲜，不禁多看了两眼。
谁知司明钰现在还是个给三分颜色就开染缸的主，一见谈筠看着他，面上更委屈了些。
仡徕菀看着他，觉得娇娆造作得不得了，就连司明钰的手下，也一副望天不愿承认这人是自家主子的模样。
反倒是谈筠，眼角弯弯。
她觉得司明钰这样很可爱啊！
这群没见识的家伙。
谈筠轻咳了一声，以手压住嘴角的笑意，“仡徕菀，司明钰让你去打探的事如何了？”
可爱归可爱，正经事还是要做的。
她这么一说，方才空气中弥漫的甜腻味也散了一些，司明钰仿佛会变脸一样正经了起来。
果然！中原男人，变脸速度就是快！
仡徕菀不着痕迹地白了司明钰一眼，但还是照着谈筠的话，说起了此行探查的结果。
随着她的话，场面越来越静。
“如此说来，这次突厥是有备而来了？”
司明钰敛下眼眸，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谈筠想了想仡徕菀刚刚说的话，“而且正好趁着鹤绥镇内部混乱的时候？”
二人互看了一眼，神色较之方才，凝重了不少。
按照仡徕菀打探来的消息，这次突厥集结了五万大军压境。
突厥所在，因土地荒芜，每年在过冬前和过冬后，都会像土匪一样，袭击鹤绥镇，秉着能抢一点是一点的原则，让景国不胜其扰。
原以为，这次也还是如同往日的小打小闹，可没想到，竟是集结了整整五万大军，这架势，都可以说得上要和景国宣战了。
可偏偏，这么凑巧。
鹤绥镇的原守城大将，明明那么健康的一个人，却不知何故，突然急病去世，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要换个守城将领，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廷里每天吵得不可开交，各个派系明争暗斗，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定下一个合适到所有人都满意的人选。
更别提，就算定下人选，走马上任，新将旧兵之间的磨合，也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
好在鹤绥镇的守城副将方阳夏是个稳妥的人，先是八百里加急飞书至应都汇报情况，又是暂代主将之职，将这大将身亡的消息瞒得滴水不漏，方才使这鹤绥镇不至于乱了套去。
若是突厥今年也如同往年那般，小打小闹地来一下，方阳夏大抵是能守住这鹤绥镇的。
可问题是，按照仡徕菀打探到的消息，这突厥今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集结了五万将士，届时大军压境，若主将身亡的消息不小心泄露，只怕军心涣散，别说是击退突厥军了，到时候敌军长驱直入，这鹤绥镇将来姓谁都不好说了。
“现在应该还只有几个心腹将领知道大将已死，但他也挺久没露面了，底下的小兵也开始有些怀疑。”仡徕菀想了想，“突厥……”
她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说，“好像和你们应都的人有往来。”
司明钰直直向她看来，眼中的冷光如同锐利的剑。
仡徕菀下意识心漏跳了一拍，这中原男人平时看着一脸小白脸、吃软饭的模样，怎么眼中如此犀利。
可下一秒看去，司明钰已恢复了往常，“可知道是谁？”
仡徕菀摇了摇头，“其实，这也是我的猜测，我刚到突厥的时候，有一次看到突厥二王子写了封信，但那是飞鸽传书，我的蛊也追不上。”
“只知道那信鸽是往应都方向飞去的，中途蛊虫就断联了，之后他再也没有送过任何信件，我也不确定那信是不是飞去应都的。”
司明钰想了想，“此次突厥，是谁领兵？”
谈筠原以为，照这么看来，许是那个有些可以的二王子领兵，没想到，仡徕菀却给出了不同的答案，“是突厥大王子。”
谈筠一愣，就听到仡徕菀继续说道，“突厥大王子是突厥的勇士，由他领兵，士气旺盛，所以我才有些不确定，如果那二王子真的和你们应都的谁有勾结，他又不带兵，这功劳也算不到他头上啊？”
司明钰略作沉思，“云松，你怎么看？”
一直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听着的赵云松从怀中取出鹤绥镇附近的舆图，“我景国历来兵强马壮，周边小国虽偶有侵扰，却始终不敢大举入侵。”
“鹤绥镇虽是边防重镇。”他指了指地图上鹤绥镇的位置，又指了指鹤绥镇后方，“但究其根底，不过是坪洲的前哨营罢了。”
“有坪洲在，即使突厥有五万重兵，我景国的山河也是无虞。”
他的手指停在地图上的坪洲，若有所思，“若仡徕姑娘打探到的消息属实，突厥二王子的确与应都某人暗地相联，那他所图为何。”
“突厥大王子乃突厥前王后所出，为人骁勇，是突厥的第一勇士。”
“突厥境内，由他继任突厥王的呼声也是最高的，若真由他继任了突厥王的位置，倒是对景国是件好事。”他眼带嘲讽，“毕竟，此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想来对景国也没什么威胁。”
“倒是这突厥二王子，是一个不受宠的姬妾所生，即使是在传嗣不足的突厥王室，也是个不显眼的存在。”
“难道……”
赵云松看向司明钰，有些不确定地说，“难道，我们的情报有误？此人之前不过韬光养晦，志在王座？”
司明钰没有反驳他，“有这个可能。”
见司明钰鼓励地看着自己，赵云松不停地转动自己的脑瓜子，“突厥大王子有勇无谋，但此时的鹤绥镇，主将空缺，新的粮草也未到，不确定因素过多，对上五万突厥兵，也的确说不上有必胜的把握。”
“届时若被攻下，按照我们以前对突厥大王子的分析，他大有可能会得意忘形，继续进攻坪洲。”
“坪洲有守军三十万，自然是不怕突厥区区五万大军，到时候这大王子要是在战场上出了什么意外……”
他想了想，“突厥三王子是个体弱的药罐子，四王子还是个幼童，那能继任突厥王位置的，岂不只有这二王子了？”
司明钰点了点头，他的眼眸有些晦暗，“如果说这二王子图的事突厥王的位置，那应都与他勾结的人，图什么？”
随着他的话，在场众人都在思考。
是啊，若他们的分析无误，那突厥二王子在这场谋划中，既能除掉碍眼的突厥大王子，又能为突厥赢下一座鹤绥镇，那应都和他勾结的人，又能在其中得到什么好处？
司明钰冷冷一笑，“又不是只有他们突厥有个王位要继承。”
此言一出，众人的眼神都变了。
谈筠这些日子也与司明钰学了许多，她想了想，谨慎出声，“你的意思是，和突厥二王子勾结的是司明远？”
司明钰给她续了一杯茶，“把你的想法说说看。”
谈筠对这个没见过面的大皇子司明远，深恶厌绝，因为与他的一纸婚书，自己被谈筝害死了，因为他的野心，连对亲弟弟的司明钰也能下狠手，还有巫族的事，桩桩件件，都告诉她，司明远不是个好人。
本着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司明远这个人，谈筠理了理脑中的思路，“你之前和我说过，应都现在为了个太子之位，风起云涌。”
“可明明没什么像样的竞争对手，司明远还是拿不下那个太子之位，一是皇上不服老，二是重臣不站队，三便是武将归属不明了。”
司明钰赞赏地看着谈筠，示意她继续说。
谈筠对那些朝廷上的明争暗斗的手段还不十分清楚，但她擅度人心。
“司明远能在你这样聪明的人面前，装了十几年的好大哥，说明他这人极擅隐忍。”
“三年前，他领兵前往川泽郡，或许就是一种试探。”
“若能拿下巫族，自然声望水涨船高，还能因此与武将塔桥连线，可结果，巫族未除，当时与他同为前锋的士兵死的死，疯的疯，他想借此树立军中威望的打算就此落了空。”
“只不过，那次他也不是完全没收获。毕竟，百毒不侵的巫族圣蛊也被他偷到手了。”
一旁的仡徕菀，听到此处，不禁双眼赤红，紧咬着牙。
哼！百毒不侵？她倒要看看，那没了圣女供奉的未成型圣蛊，能不能为他挡住自己新炼的毒蛊。
终有一日，她要让这个畜生肠穿肚烂，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好藉慰那些枉死的族人！
谈筠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继续说道，“那之后，他应该沉寂了一段时间，那次川泽郡之战，虽然朝中多数人还是以巫族诡谲的想法终结，但毕竟，除他以外，无一先锋军完好生还，也够一众武将对他不看好了。”
“也或许是这样，他才转换了目标。”
“他娶谈筝，或许就是为了得到谈学文为首的一众文臣的支持，这场婚姻，本就是一场利益置换。”
“又是将另一皇位继承人的你置于死地，他或许都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了。”
谈筠冷笑起来，“可谁知道，挡在他面前的还有个老了，却没死透的皇帝。”
“咳咳咳！”赵云松和李卫二人猛地咳嗽了起来。
他们挤眉弄眼地看着谈筠，这话可不兴说啊，那好歹是天子！就算不看在他是天子的份上，好歹看在他是殿下的生父份上吧！
谈筠连自己的生父都直呼其名，哪里会在意那个既昏聩到流放了母族温氏一族，又没保护亲儿子的皇帝。
倒是司明钰没什么反应，他一直微笑地看着谈筠，见手下赵李二人咳得厉害，还冷淡地补了一句，“身体不好就出去咳，别在这吵吵。”
瞬间，赵云松和李卫就安静如鸡了。
二人站立如松，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谈筠没忍住笑了笑，才继续开口说道，“就因为皇帝老了，才更不甘心看到自己年轻力胜的儿子越过他去，这老皇帝压着权，照司明远以往的性格，本应该忍着才是。”
“毕竟他还年轻，熬也能熬死皇帝。”
“可是，人啊，太顺利的时候，就容易得意忘形。”谈筠眉眼冷淡，“他自以为是有圣蛊庇佑，又以为自己成功弄死了你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还有了谈学文这一帮文臣的支持。”
“忍了这么多年，他怕是现在已经没有耐心了，就想老皇帝退位自己登基了。”
“也只有这样，他才会发现，这天下尚不能让他为所欲为。”
“就算你这个嫡子不在了，大多文臣也站队了，但是，上头那几个重臣还不动如山。”
“那些毕竟都是重臣，只忠天子，他拿不下也就罢了，可那些武将他也拿不下，这不得气急败坏了。”
“那这鹤绥镇，倒成了一个好的筏子。”
谈筠的神色冷凝下来，“若是这鹤绥镇被突厥打下了，他一个皇子亲征把鹤绥镇又抢回来了，会怎样？”
未等其他人说话，司明钰阴阳怪气地接上了一句，“那或许就如他所愿，太子之位到手呗。”
谈筠和司明钰相视一看，同时冷笑出声，“倒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