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对于成为我父亲这个提议，远远比我想的要投入，晚上有月亮出来，理查德代替了格蕾丝把我抱上塔楼，他让我躺在垫子上，然后自己席地而坐，我没见过理查德这么不拘小节的贵族。

我闭上眼睛，在月光下专注于自己的呼吸，我的意识在不断下沉，我感觉自己的精神世界如同大海，越到深处越是寂静无声。

再一次，我感觉到那条隐藏在意识深处的纽带，如同水银织就的蜘网，手指轻轻拨动发出痛苦的声响，这份联结到底通往何方，这一次我倒是要看一看。

我往黑雾的深处走去，越往里面便越为的艰难，似乎有无形的力量在阻挡着我，可能是重生把我的叛逆和反骨全部激发出来，越是艰难我便越是要激流勇进。

像是海水的波峰，在峭壁上澎湃敲击，肆意汹涌，拖曳的力量阵阵传来，但是前方我看见了一条崭新的路径，而路的尽头站着一个人，被缭绕的黑烟层层包裹。

深红色的丝线不断显现在联结之上，有种渗血的凄美之感，我觉得黑雾中的那个人可能是我自己，是在十六岁死去的那个我，因为在我心里那是世上和我联系最深的存在。

于是我努力伸出手拉住了黑雾中的人，只是肌肤相触的刹那，阻挡我的力量变得凛冽无比，我甚至感觉到自己要被推出海面，只能紧紧抓住黑雾中的人手。

醒醒！

在意识里我尖叫起来。

醒醒！

我用力把黑雾中的人拉了出来。

克劳德。

怎么会是克劳德？

我立刻松开手，下一秒我就猛地睁开眼睛，如同呛水的人一般费力喘气。

理查德的手附在我额头上，他撩开我的刘海为我擦去冷汗。理查德说：“刚刚你干了什么？”

我咽了一下口水，毫无安全感地挣脱开他的手，我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我应该出多伦城没有多远的地方倒下，但是根据仆人的说法，你近期没有出行的计划却在当天夜里骑马出去白天将我带回，这里离多伦城有起码三个小时的路程，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死死地盯着他，房间所有的东西一瞬间被冰霜冻结，无数和头发丝一样纤细的冰针指向理查德，“你到底是谁？”

理查德冷静地和我对视，他的眼眸好像深不见底，“希娅，我说了我可以试着成为你的父亲，这并不是谎言。”

我冷漠地说：“对我而言，我父亲早就死掉了。”

理查德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他的黑发逐渐褪去，显露出和我一样的金色，五官的结构在一瞬间改变，我想起安娜提起的魔术师，不知道他是否也有这样的能力。

“那皇宫里面的人……是谁？”我攥紧拳头。

克劳德语气平淡地说：“那个也是我，只是当初使用黑魔法分离情感的时候出现了一些问题。”

分离情感？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克劳德伸手过来抓我，我马上躲了过去，我讨厌这个男人碰我，想起白天的自己还在他怀里哭，我就觉得一阵恶心，只想要穿越到早上，一巴掌打醒那个自己。

我尖锐地说：“伪装成另一个人接近我，你想要干什么？”这又是什么阴谋吗？

克劳德面无表情，“不是我主动要接近你，希娅，是你在不停呼唤我，很吵。你意识里的那条纽带，连接着我的这一半意识，有时候我能够感觉到你的情绪。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一个小孩子有如此强烈的憎恨，皇宫里的我有对你做过什么吗？”

我冷笑一声，“有啊，你让我母亲怀孕，让我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你最大的错误。我因此憎恨你，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我憎恨你，克劳德，憎恨你让我来到这世上，只能感受到痛苦和愤怒。”

曾经我是真的在仰望所谓的父亲，我觉得他就是全知全能的神，只要我足够虔诚足够恭敬，我就能得到庇护远离诸多苦痛，可是现在我想要把这人彻底从我心里杀死，我憎恨他也憎恨那时候软弱无知的自己。

克劳德：“你嘴上说着憎恨，意识里的你却又在哭泣，好像在抱怨为什么没有人爱你。”

我立刻大叫：“闭上你的嘴巴！”千万条冰针往克劳德的身上捅去，我要看到这个人血肉模糊地倒在我面前，我要把他倒吊起来，割断他的血管，像是待宰的猪猡一样被倒着放血。

克劳德闪身到我身后，手重重地放在我的肩上，我尖叫着躲避，但是克劳德很用力的钳制住我，“希娅，我说了我可以试着成为你的父亲，这是我的承诺，而这不是对待一个父亲该有的态度。”

“我从来都没有父亲！你滚开！”

克劳德残酷无比地说：“那你现在有了。”

在我的尖叫声中，克劳德一下子把我放倒，我不停扭动身体，我的长发都缠绕在双手上，我悲愤到无以复加，口不择言道：“你有病！你真的有病！你该去看医生治治你的神经病，克劳德！”

克劳德极度冷静地看我，“有问题的是你，希娅，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在自残，你手臂上都是你的牙印还有用刀割过的痕迹，还有你的膝盖，如果你想要余生都瘫痪在轮椅上，你可以接着锤。除此之外，你的额头上也有瘀血，你是不是用力把你自己的头往墙上磕了？”

我有做过吗？我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我只知道自我伤害的时候我很舒服很嗨，因为这样我的心灵就不会饱受折磨了，我得以有片刻的安宁。

我嘶哑地说道：“关你……屁事。”

克劳德脸色一下沉了下来，看着很是可怕，“如果不会说话，那就闭上吧。”

说着，克劳德将他的手覆盖在我眼皮上，我顿时陷入深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