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哪儿都通仓库园区繁忙的景象，高穆清依然还是难以想象这其实是国内的异人管理机构，眼前看起来正常开着叉车的小哥和分拣快递的小妹妹，很可能下一秒就能手劈板砖，脚碎钢板，抽象的割裂感和这个公司的员工给人的感觉一样。

“师爷，董事会说了，这次是涉外活动，会场除了公司和其他地区的异人管理机构，任何人不能接近纳森王和王卫。”

高穆清看他又是一幅故作为难的样子，赶紧打住，“行了别卖关子了，直接说条件吧，我就不信你这个人精没谈拢的事能火急火燎地把我叫回来？”

张楚岚旋即露出笑脸不再做戏，得意地跟徐三徐四炫耀自己又完美完成了业绩，“哎我早就说了师爷是爽快人吧，人家名门正派最讲道理。”

徐三客气地笑道：“既然这样我们也就直说了，我们可以帮你安排进入会场，前提是你必须通过公司的从宽凳测试，保证你不会对这次的活动有影响。”

“从宽凳？……听起来……这玩意儿合法吗？”

面对年轻女性徐四总是很殷勤，看她面露难色立马安慰道：“就跟测谎仪差不多，别担心，问清楚就行了。”

高穆清想了想，这样的场合严格安保也很合理，刚想答应下来，王也先一步问道：“坐从宽凳上大概问会些什么？”

高穆清立马明白了他的顾虑。

如果说只是安保措施，那么弄清楚来意没有祸心就够了，但是如果问起两人的渊源，例如什么时候认识的，以及这么正式的场合有什么要紧事必须见上一面……这些信息完全单方面向公司和盘托出，她完全站在下风。

甚至如果公司挖出以利亚认识她的起因是因为谷畸亭，按照之前王家监控从公司泄露出去到曜星社手上的局面，他确实不能保证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是不是会对她有威胁。

不过高穆清也不打算当着人家员工的面明说公司内鬼的事，只是冲张楚岚招了招手，示意他到他们这边私聊。

“我之前的事，你都事无巨细跟公司说了吗？”

“……也没都说，说了个大概。”

“大概是多少？”

“就你俩两年前就在夏岛认识，他是教你运炁的师傅，两人好久没见了，有些私事要聊。”

“没了？”

“没了！就这些！师爷，好歹咱们是自家人，我没必要坑你啊！我们公司现下不是铁板一块，我当然不能把你的底都给透了啊！”

高穆清仔细观察着张楚岚的脸色，这孙贼说得急赤白脸的倒不像假话，只是他一贯都是这种赖皮的样子，她还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她拿不准地看向王也，公司的情况她了解不多，现在主动权不在她手里。

王也心里的思绪也不平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你小子最好说得是真的啊，就我们家监控的事儿公司跟曜星社就脱不了干系。”

“不用你们强调，我们自己一天没查清也一天睡不踏实呢，还有委托的事儿吧……其实算我接的私活，我也没敢跟公司提……算是保护客户隐私，是吧……”

“……你倒是挺有职业精神。”王也想了想，征求高穆清的意见，“要不这样，张楚岚反正有你的联系方式，让他帮忙转交给以利亚，至于他们纳森岛的人什么时候方便安排见面，他们自己来定，公司也不用为难安保问题了，怎么样？”

这个方式虽然还是被动，但至少尽可能地避免她的信息被更多人知道，尤其是公司这样有资源有手段的管理机构，曜星社和术字门说到底都是民间组织，公司如果真能帮她主持公道倒还好说，但如果对她起了别的什么心思，他还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了。

张楚岚愣了一下，干巴巴地笑道：“王道长一过情关脑子果然格外机灵呢。”

高穆清和王也对这样的调侃基本已经麻木了，一点反驳的欲望都没有，“就问你师爷这点儿小忙帮不帮吧？”

张楚岚知道跟徐三徐四商量的那点小九九又泡汤了，只好赔笑答应：“小事小事。”。

其实公司董事会并不知道高穆清和以利亚的那些过往，只是在派人调查术字门对她的几次暗杀行动，可事情的原委离水落石出还远着呢，要想从高穆清这个国内没有任何记录的人身上查出跟术字门和谷畸亭有关的线索，任凭是公司也没有那么快。

那么刚好他和徐三徐四就可以趁此打个时间差，借助从宽凳的问清楚她和以利亚甚至谷畸亭的关系，毕竟任何与八奇技有关的信息都可能是挖掘宝儿姐身世的一把钥匙。他没想过要把她卖给公司，但是小坑一把他也不太内疚。

高穆清只当没有看见他一脸便秘的表情，说道：“就劳烦你这小徒孙跟他说，如果纳森王访问期间不方便，他们离境的时候，在码头、机场，或者邮轮上，这些地方碰面都可以。”

“电话说不行，非要见一面？”

“有些话电话里不方便直说。”

谈妥后王也和高穆清回到酒店，开始了焦虑的等待。

不一会儿，高穆清就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安地搓着手指，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表，踱了几圈之后，她终于在窗前停下，皱着眉头透过玻璃往外望去。

“王也，过了多久了？”

王也捡起手机，翻过屏幕给她看：“五分钟。”

高穆清扫了一眼屏幕，屏保是系统自带的基础墙纸，素得晃眼。

“你说他会答应见面吗？”

王也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问道：“你之前说你俩认识，认识到什么地步？”

“……说不上来。”

“那你觉得咱俩什么关系？”

高穆清一愣，随即笑道：“人家不都说咱俩是处对象的关系吗？”

“……说正经的！”

“算朋友吧。”

“咱们这才认识多久，都能处成朋友了，你跟以利亚认识两年还只是认识，你们两年都聊什么了啊？”

“其实也就每个月来教我运炁和练功，问他的情况他都不说，只知道他是美国人，但问他住哪个州他又不说……任何人交往就是这样，有的人可以一见如故，有的人给绑一块一辈子都可能还是熟悉的陌生人，关系亲疏和时间长短没关系，和人有关系。”

王也歪在沙发椅子上，挑眉道：“看来我人缘儿不错啊，刚认识没几天高道长就这么放心跟我交心？”

她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暗暗吐槽他北京爷们儿胡咧咧的样子又开始了。

还人缘呢，她当然因为在西安的那次接触和北京吃的那顿饭，让她看到两人的命运线，知道他俩大半辈子的时间估计都绑定啦。

不过细想么，就这么短的时间，她了解到的王也比两年的以利亚要多得多，所以这种投缘可能也是人际交往能力的一部分吧。

王也看不下去她满脸的心事，把手一拍，“行了，别在这儿钻牛角尖儿了，走，带你吃饭去！”

高穆清抬头看他，忍不住问道：“去哪儿吃？”

“去‘局儿’里尝尝老北京炸酱面，咱们不光吃，再带你遛遛，省得你老这么琢磨来琢磨去。”

王也随手拿起手机，开始搜索路况，“等会儿咱先去什刹海溜达一圈，顺便再去后海胡同里找个茶馆，悠着点儿。”

他看高穆清没什么异议，又补充道：“反正你也没啥急事儿，坐这儿也是干等着，得了，甭纠结了，跟我出去玩儿就行了。”

高穆清笑了，别说，她还真吃他俏皮话这套，“这段时间尽被你带着出门逛吃了，你天生当导游的苗子啊？”

“走吧，今儿个我带你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保准让你乐呵起来。”

王也开车带着高穆清出了酒店，径直往前门大街的方向去。

前门大街作为北京的老牌商业区，这条古老的街道一直以来都是游人如织。

高穆清记得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来过这里，那时的前门还没现在这么热闹，街边的小吃铺也不像现在这么整齐干净。她记忆里的前门，更多的是一股浓郁的市井气息。

“怎么，感觉这地儿变了吧？”王也看着她略显迷茫的神情打趣道。

“是啊，小时候这儿没这么规整，也没这么多人，老街坊们围坐在街角聊天的场景，也不见了。”

“可不是嘛，老北京的味儿啊，现在越来越少见了。”

高穆清有些感慨，心里竟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惆怅。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脚步，盯着一家老式糖葫芦摊子往里看。

王也调侃道：“高博士，小时候爱吃这玩意儿啊？”

高穆清愣了一下，忍不住笑道：“你怎么知道的？小时候我爸妈不让吃，说糖多了对牙不好，每次来这儿，我就盯着看，眼馋得不行，没想到店现在还在呢。”

“那刚好今天补上。” 他走到摊子前，买了串糖葫芦递给高穆清。

“待会儿要吃饭了现在吃甜食不好吧？”

“哪儿那么多规矩，吃不完我替你拿着，大不了吃不完扔了饭后再买。”

高穆清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糖衣薄脆，酸甜的山楂在嘴里化开，“来一口？”

“我就算了，小时候我就不爱吃这玩意儿，齁甜。”

高穆清轻笑出声，她突然觉得，此刻的北京城，似乎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存在，比记忆里更加生动。

…………

意识到自己一瞬的失神，她迅速咬下一大口糖葫芦，任由酸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压制住内心那股避之不及的悸动。

“急啥，没人跟你抢，回头噎住了倒街上。”

王也像是察觉到什么，侧头看了她一眼，却又若无其事地转回视线，彷佛带着几分探寻，又仿佛什么也没多想。

高穆清暗自松了口气，祈祷湖南那种尴尬的氛围可千万别再来了。

两人走到老字号的炸酱面馆的时候，高穆清的糖葫芦刚好吃完。

店里保留着老北京的传统风格，木制的八仙桌和长凳，刷得光亮，显得质朴又有年代感。墙上挂着几幅老北京的照片，有胡同里的四合院，也有过年时的庙会热闹场景。角落里摆放着老式的收音机，正播放着评书，音量不大，但曹着一口地道的京腔。

王也熟练地点了两碗炸酱面和几样小菜，照旧推到她面前。

“地道炸酱面，你的加了一份酱肉和几块炸灌肠，还有爽口小菜，齐活了。”

高穆清拿起筷子，拌了拌面条，面条在炸酱的包裹下泛着亮光。她夹起一口送进嘴里，酱香浓郁，咸鲜适口，配上脆生生的黄瓜丝和豆芽，味道层次丰富，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你倒是挺会吃，之前你说高中就想出家，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从小又有慧根、尘缘又浅的人，没想到小时候也没少走街串巷啊。”

王也笑了笑，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打趣道：“嗨，您以为我天生就跟个老道似的？我小时候跟别的孩子一样，天天奔胡同里跑，掏鸟窝、翻墙头……”

他顿了顿，想起往事，语气里带着点怀旧的意味：“那时候，谁家炸酱面好吃，哪家老太太的煎饼果子最酥，咱都门儿清。但是慢慢懂了点事理之后，我就开始意识到，未来的路家里都给我铺好了，外面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一辈子都在追的东西，我从娘胎里就有了。所以我就开始问自己到底要什么，什么都有了的人生到底意义在哪儿。”

“王道长不要虚无危机了啊……我之前高中也认识一个老钱家的小孩，生活顺得不能再顺了，可是没有目标，没有欲望，也脱离了道德和律法的枷锁，就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世界的真相就是万事皆空。”

“……后来呢？”

“他后来大学念了哲学，学完萨特整个人就好了。”

“萨特？”

“存在主义啊，”高穆清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就是主张人必须要在无意义的世界中自己创造意义。虽然一切看起来都是混沌虚无的，但我们可以通过自己的选择和行动，为生活赋予意义。说白了，就是让自己去定义生活的价值，而不是等待外界给你答案。”

“我觉得老天师当初那番话也是这个意思，所以说，有时候咱们不能把一切都看得太严重。人生就是一个过程，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去感受，可能就能找到自己的答案。”

王也的手指在筷子上微微发力，眼前的炸酱面香气扑鼻，然而他心中的思绪却远离了面前的美食。

他想起之前的迷茫与探索，曾经以为，清修是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是为了超脱世俗的纷扰。然而，当他真正走入修行的道路后，他才发现他的茫然并没有减少，最多只是多了份清净。

毕竟从未入世，何谈出世？

这也是他当初决定从武当真正走进尘世的原因。

现在想来，高穆清成长的背景跟他如出一辙，但她总是能快他一步想得明白，活得洒脱。

王也叹了口气，无奈笑了笑：“说来惭愧，每次都是我带你出来散心，但最后都是你在开导我，果然还是博士懂得多见识广啊。”

高穆清刚想吐槽他又开始耍贫嘴了，手机就收到了一声消息提示。

她打开收件箱，脸上轻松的神色缓缓褪去。

“怎么了？”

“……以利亚回消息了，说明天纳森王对外公开演讲结束后，他会安排跟我的单独见面。”

“他答应见面了？”

“嗯……”高穆清暗了暗眼神，“当然要当面了，毕竟我的巴掌不能从电话里扇过去。”

玩了几天黑猴，猴头快被锤烂了，过来写点字消消气

其实这两天还补了一点番外，还是准备完结了再放吧

感谢评论，每次看到都超级开心！

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