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乌揉了揉眼睛，心道这是赢了吧！
只见一只硕大的狐狸飞跃，一口擒住赞达措的仙元，再猛冲到秦莽身后，把仙元吐给了他。
秦莽看了一眼仙元粘上的口水，略微迟疑后，把手伸进袖子里，隔着袖子收起赞达措的仙元。“你先下去吧。”
然后不动声色把仙元给蹭干净，背手放进了法杖上的明珠里。
他扬起法杖，略微欠身，朝青芥道：“真是可惜，居然连一个蝼蚁都打不过。我遵守承诺退出，真期待你主动来找我的那一天。”
微风吹过，掀起一丝秦莽的兜帽，和拖地的披风，露出峰削般的下颌，还有淡笑微扬的嘴角。
郁褐莫名觉得秦莽露出的一块脸，很熟悉。他踉跄着重新坐在轮椅上，撵着不断消失的破碎的域壁虚影，靠近鸿沟那边。“别走！”
玉鸾玩够了便狐尾后甩，跳到秦莽身边。
砰的一下，迷雾炸开，两人消失。
那被裂成鸿沟的深渊也慢慢复原成菩提寺的大理石台面，紫珠推着郁褐的轮椅，匆忙地跑过去，大手一张，一下子松开了郁褐，然后紧紧抱住青芥的腰：“大青鬼，我差点就死了。”
郁褐被轮椅的惯性给推了出去，头埋在地上，似乎扭到腰了。咳咳。
季岚眯眼抿唇，抓着紫珠的后领往后拖。
松开，撒手，不许抱。
紫珠不管不顾地就要搂着，气死季岚这个粘人精。自从他们在白玉都分开后，她一点都不喜欢白末，十分思念大青鬼。
沈庭梧娃娃爬上季岚的肩膀感慨道：“青芥现在有很多人喜欢他了。”
青芥无奈又宠溺地揉了揉紫珠的头发：“好了，好了，没事了。”
季岚看着肩头的沈庭梧，明明都是自己缝制的娃娃，怎么都不向着自己呢。
他倾身微动，从背后抱住青芥，“我也要抱。”沈庭梧跳到青芥头上，霸着头顶的桃花簪：“阿青。”
青芥被抱得满满当当，一丝不漏。
极为强烈的安全感和幸福感笼罩着这一团人，他们不是血亲，却比这世界上任何血亲都更加亲近。
***
晨乌表情复杂，一旁的东方既白看起来很是孤独，没等自己也抱上去安慰一下小白，就被一指给抵开了。
郁褐爬起来重新坐在轮椅上，郑重地喊了一声：“小寻。”
青芥从众人的怀抱中出身，喉咙哽咽了一声：“大哥！”
郁褐缓缓操纵轮椅转了过来，刚刚隔着鸿沟深渊，只是依稀看见一个青色的身影，再加上东方既白说他是青寻的朋友。巧合之下，没想到真的是他。
“你真的是……？”
青芥：“是我，青寻。”
郁褐瞳孔地震：“那你……没死？”
白末扶着门栏，从禅房里走出，欲言又止地回应：“小舅，他是青芥。”
“是青寻的鬼魂附着的布偶娃娃。”
白末的声音颤抖，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前几日刚在白府把人给切了。
青芥没注意白末的紧张，开玩笑似的开口：“嗯，是死了，附身在娃娃里。不信，你可以捏一下，还软乎着呢。”
紫珠心想，这是在卖馒头吗，还要捏捏软不软？
青芥玩笑越开越大：“大哥要是不想捏，要不我给你背个孙子兵法，倒着背，行不！”
白末闻言怀念，仿佛又回到了留春馆，他看着青寻倒立着把书给背了。
起因于青芥掩护他去喝酒回来晚了，前几天刚被罚过的白末没好意思承认，就被青芥给担下来了。
那晚的醉生梦死的味道格外醇香，隐隐还在喉咙滚烫。
郁褐似乎也想起来那个耳朵和三观被震碎的夜晚。
青芥问：“大哥，你还记得通天苑当晚发生了什么吗？”
郁褐扭了扭自己的机械右手，看着青芥殷殷询问的目光，听着远处的钟声梵音，最终还是没有出手拧断青芥的脖子。
***
“当晚，按原计划进行，秦莽服用了荷茹下的毒药，昏迷在通天苑的仙台座上。白末潜入刺杀。黄槐、荷茹、包括我堵在各个出口。谢澜在通天苑大门外备好了马车。”
“不管成与不成，都有后路可退。可是万万没想到，你被秦莽抓住。黄槐先冲进去救你，结果被秦莽踢飞。黄槐甚至跪下来求秦莽，愿意用全部身家让他放了你，可惜，被踢到一边撞到柱子上，先昏迷了过去。”
“荷茹以为是毒药对秦莽没有用，就撑着伞，配合着我的铁爪，想要把你抢过来。血伞割伤了秦莽的手臂，我的铁爪拽着你的肩膀把你拉了过来。然后，我们和白末正要撤退时候，你随手捡了一把剑，划伤了白末后背。荷茹一脸惊恐地看着你，被你一脚踹中腹部昏迷。”
郁褐似乎不想往下多说，摸着自己新打造的机械手臂，叹了口气开口：“我那时正在去拉黄槐，面对如此变故徒生，只能强行突围。机械爪在中途被你的青火融化成废铁。白末分身乏术，与你对剑。想问你怎么回事？”
“后来，不知道秦莽发动了什么法术，我们都以为此次要葬身于通天苑。醒来后就发现伤痕悠在，人却回到了最初的生源地。”
“我在此修心多年，一直不明白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你对我们如此倒戈相向。”
“白末视你为兄弟，你从背后捅他跟杀了他有什么分别。”
青芥愣在原地，原来在他们眼里，那晚的真相竟是如此。
青芥跪在郁褐轮椅边，白末本想去搀扶的手停在半空转而去扶着轮椅背。
青芥苍白无力地解释，因为他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那晚的不是他。他浑身颤抖想要祈求郁褐的原谅。
郁褐用新做的铁爪摸着布偶娃娃的青草头发：“原本我以为先问出来的人是我？所以小寻呐，当晚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跟大哥说清楚。”
青芥磕头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大哥，我真的……真的想不起来了。”
他知道的有关通天苑那晚，都是死后从鬼魂的只言片语里，重生之后的茶语闲谈中了解到的。青芥恐惧真相如同郁褐所说，也想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末低头蹙眉，委婉劝解：“小舅，青寻已经死了。”
郁褐摸着手下棉花做的娃娃身体，叹了口气。
“我不怨你，身死债消，就算我对你有天大的怨恨，也不能再多强求。佛说鬼魂轮回，你为何迟迟不入呢？”
鬼其实哭不出来，布偶娃娃再伤心也只能猩红着眼睛，流不出一滴泪。
“大哥，我想回家，我想回留园。”
郁褐愣住了，那晚大开杀戒的青寻和眼前这个可怜的青芥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
秦莽走在玉鸾前面：“你说青使大人到底看上了苍晓那一点？怎么就不愿意跟我回去呢。”
玉鸾不敢出大气，想着东方既白刚刚的手下留情，还有刚刚季岚风姿卓绝地站在青芥身后，悄声敷衍了一句：“可能是...脸吧。”
秦莽慨叹：“怎么所有人都会被苍晓的脸给迷惑，心甘情愿上赶着去帮他。我以为青芥他是不同的，没想到啊！”
玉鸾行动间脚腕上的红绳系的小铃铛清声响动，这是晨乌在很小的时候系在迟景脚上的，本意是希望拴住他弟弟的性命。他想事情想的入了神，咚地一下撞上了秦莽的后背。
玉鸾慌张地摆手：“我们不是要回通天苑吗？”
秦莽回头看了一眼菩提寺：“不，我们去接青芥大人。”
玉鸾：“那刚刚的赌约？”
“青芥只是说不能伤害菩提寺里的人，可他是鬼啊！我不能主动出现，不代表青芥大人不会来找我们。”
经过通天苑那一晚，留园的人真的还会收留你吗？青芥大人。你还没有认清楚，世上只有两种关系，一种是血缘，一种是交易。青芥，你凭什么会以为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能组成家园呢？成为丧家犬的你只能回到我身边，只要交易在，那我们的关系就牢不可破，我才是你的家人。
“看吧，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
***
郁褐看着青芥，他也真的很想回家，很想青芥、白末、黄槐、荷茹他们每一个人。他们原本该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住在留园里，不问是非，不留过客，不留遗憾。
此刻，他们重聚在菩提寺。荷茹转醒后，听见紫珠的声音，也跟在黄槐身后走出禅房。
只见青芥娃娃跪在郁褐的轮椅边，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围观的所有人都以为青芥终于要跟郁褐，还有他们回家了。
没想到下一秒就听见郁褐说：“小寻，去你该去的地方，下一世，我们做真正的亲人。”
青芥一脸惨白，郁褐坐在轮椅上把他推开。
郁褐可以不在意被熔断的铁爪，那黄槐脑后的伤疤该怎么说，荷茹的孩子又怎么偿，白末永远都不会恢复的右手又要找谁报仇。
死亡真是最好的理由，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说一句算了，当做烟消云散。前提是死了的人不该在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即使青芥真的回到了留园，他们真的能心里毫无芥蒂地坐在一起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