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同时恍惚了一下，耳边响起了一道柔和中带着点嘶哑的声音，那声音像是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又像是对现在的局面已经期待已久，平静语调下偶尔的颤音依稀可闻。
“……您忠实的信徒在此，请求您的降临，杀戮的至高主宰者，混乱的拥有者……”
薇薇安没管不远处还保持着诡异跨步状态的暗影骑士，下意识地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瞳孔顿时一缩！
珍妮弗！
医药神殿的忠实信徒，纯粹药师方向的珍妮弗·戴森德尔！
但现在，这位娇弱的小姐很明显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纯白的衣裙已经被逐渐亮起的深红光芒染得发红，纤细的影子像是要不断挣脱着脱离，无数细丝状的影子飘飞出来。
日神的光辉逐渐黯淡！
德里安大祭司立刻放弃了迪欧娜，直奔在祭坛内的珍妮弗，但是已经太晚了。
无声的屏障已经竖起，献祭的仪式已经到了尾声，强大而陌生的气息已经逐渐显现，而温柔治疗师的脸色也越来越惨白，单薄的身型几乎摇摇欲坠，几乎已经成了皮包骨。
“不对……”德里安大祭司喃喃自语，看着珍妮弗的眼神越来越慎重。
在一团名为珍妮弗的灰白余烬中，一道黯淡却恐怖的光辉逐渐升了起来。
刚开始，那只是一道微亮的红光，就像是浑浊夜晚的一轮被遮蔽的月亮，很快，一条长线就出现在了“月亮”侧边，吞噬了出了一片黑暗。
那是恐怖之幕都畏惧的气息，死灵飘荡的天空上眨眼间就被清空。
莉莉丝就是这个时候到的日神祭坛外。
可怜的巨龙还没有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觉得有一股难以拒绝的引力在拉着她往这里走，甚至也是由于这一道强大的力量，她也才免于坠龙的惨剧。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莉莉丝绝望地闭上了眼，完全没发现基恩上那一堆看傻了的大祭司们。
那是……
深红之剑！
在一条巨龙身上！
这一刻，也许是自从神战之后少数汇集了几大神灵的时刻——春之长剑伴随着恐怖的阴影，仍在祭坛外肆虐，黑夜女神的一丝神性在头顶上营造出令人绝望的巨幕，而日神的荣光虽然笼罩着祭坛，却显出一股摇摇欲坠的模样，在三位神灵的交汇处，带着血腥的巨剑裹挟着被禁绝神灵的愤怒，似乎下一秒就会落下。
祭坛上，大部分人都茫然地盯着头顶上那一道恐怖的剑影，只是几秒钟，他们便觉得眼睛剧痛，像是看到了那些不可直视的东西一样。
而少部分认出了战神剑的人，脸色更加糟糕。
至于卡洛斯，看了战神剑一眼便垂下眼，神色镇定地抬手扶正了皇冠，问迪欧娜道：“这么久没有见面，想不到你也学会了这一招，巨龙和那个小贵族，真是难以想象的人选呢。”
迪欧娜浅绿的眼睛从卡洛斯身上移开，慢慢转到了半空中灰紫色的巨龙上，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庄重又带着疯狂的神情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德里安熟悉的思索。
薇薇安心情沉重，疯狂思索着下一步的方案。
虽然不知道莉莉丝是怎么离开星辰囚笼的，但看祭坛的状况就能推断出，欧贝德主城的情况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大概率，白塔里有暗影之地的人！
深红之剑在莉莉丝身上的事实已经不可能隐瞒了，但奇怪的是，那位暗影第三审判长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但珍妮弗是怎么知道的？
她忽然一呆，想到了几个星期之前，这位羞涩的治疗师就经常和她偶遇，甚至在某些时候直接前往训练场，美其名曰练习治疗技能。但现在看来，或许她身上有什么奇特的物品，或是掌握了什么魔法，能够探查到深红之剑的存在？
这么看来，珍妮弗给莉莉丝那一张伪造的证件也不是偶然！
而现在……
不排除珍妮弗早就知道了暗影之地会在这一天袭击祭坛的事情，但更可能的是，这对她来说也是个意外！
而迪欧娜……薇薇安的神情更加紧绷，暗影之地的存在远早于那一位神灵的陨落，那时，战神信仰还在大地上繁荣，但既然四季之神选择进入暗影，那么战神呢？
莉莉丝只是一个容器，那么现在，属于暗影之地的春之骑士，能够驱使深红之剑剑么？
薇薇安紧张地看着一身银白的骑士，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重剑。
莉莉丝完全没想这么多，她现在完全被一个悲哀的事实击倒了——她掌握不了深红之剑。
不，不要说是掌握，就是握住都不可能！
看上去完全是实物的巨剑在她握上的一瞬间，就会变成虚幻的雾气！
可她能确定，这就是先前被穆拉泽尔当作礼物送给她，又被薇薇安拔出来过一次的战神剑！
为什么！？
安静了不知道多久，春之骑士看着莉莉丝，缓缓眨了一下眼睛，那一瞬间，冰冷而庄重的四季之神信徒再一次转换了态度，浅绿色眸子里承载的不再是诡异的纯真，而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柔。
“唔，午安，巨龙小姐，”迪欧娜一顿，轻轻地笑了一下，“应该是午安吧？”
莉莉丝甩了一下尾巴，干巴巴道：“午安，嗯，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叫我迪欧娜就好了。”这时的春之骑士似乎完全就是春天的代名词，温暖和煦，没有半点过分，片刻前的疯狂像是梦中诡异的错觉。
“我闻到了您身上星辰囚笼的味道，我想，我们可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莉莉丝沉默了几秒，灰水晶般的眸子里满拒绝，“不！我想我们没有！”
迪欧娜奇迹般地没有生气，四季之神的春之骑士仍然风度翩翩，“没有关系，那请容许我再问一个问题，您愿意带着深红之剑离开这片充满伪善的土地么？”
莉莉丝僵了一瞬，再度摇头，“恐怕不行，我的……朋友还在下面。”
迪欧娜弯起眼睛笑了一声，柔声道；“那么，请您先带走您的朋友。”
“四季之神的愤怒，只针对拒绝祂的人。”
莉莉丝沉默了下来，立刻在人群中找到了薇薇安，还有西尔弗等等。以她的实力，确实打不过迪欧娜，到了七星、八星，每一次提升都会带来巨大的改变，两者之间相差的是一条巨大的鸿沟，更何况，迪欧娜还有一件神灵赐福过的武器！
她能感觉到，那位头发全白了的日神大祭司也有八星实力，但他绝不可能放弃在场所有人，只是为了解决掉迪欧娜，而祭司们给暗影来客当菜还差不多，剩下的那堆能力者，就算是没有日神殿的削弱效应，大概也抵不上春之骑士的三招。至于应该在场的还有一位八星能力者，莉莉丝实在想不出预言师有什么战斗力。
至于那边山上那群祭司、眷顾者们，除非有神灵回应了祈求，要不然大概连日神殿自带的屏障和恐怖之幕都突破不了。
简而言之，胜算几乎全在那位大祭司上，而他肯定会优先保护卡洛斯。
如果这位春之骑士遵守承诺，那么她还有机会。
但……
她不能就这么让阴影肆虐在大地上，这有违她的准则，这绝对不是一条巨龙应该做的！这也绝不是智慧女神的信徒应该做的！
而且，她并不确定这位看上去不太稳定的四季之神信徒能遵守承诺，所谓“拒绝的人”，也并不是一个清晰的定义。
誓约都可以做手脚，更何况是这种口头承诺。
如果，她能驱使深红之剑，那么一切都有希望。
这么想着，莉莉丝又看了一眼身边朦胧的长剑，竭尽全力挑起心中的杀戮和嗜血，希望能得到一点共鸣。
“巨龙小姐，请不要花太多时间，我主会生气的。”迪欧娜突然侧耳，像是听到了什么，再次看向莉莉丝的时候，声音变得极度和缓，也极度危险。
“我……”
莉莉丝下定了决心，缓缓吐出一口气，然而第一个单词刚刚出口就被打断。
“以奥夫拉森帝国的名义，我祈求日神的见证，我将行驶双王的责任，四季之神的荣耀将在大陆上重现。”
巨型圆形祭坛内，手握权杖，头戴冠冕，身穿银白长袍，系着一件白色披风的女人突然向迪欧娜走了一步，庄严的话语从她口中缓缓流出，一个词都带起一股莫名的震动。
这分明是有约束力的誓言，话音落下的同时，朦胧的光辉就穿透恐怖之幕落了下来，迪欧娜和达芙妮皇后之间顿时出现了一道隐约的盟誓之线。
命运女神的信徒，八星预言师和八星春之骑士达成的誓言，这可能是数百年来的头一回。
这是命运女神的一朵织花么？还是那些祂临时起意开启的图案？
伊莎贝尔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头一次没有拒绝双王的权柄。
而一旁的卡洛斯神色格外古怪，像是茫然又像是不可思议，“你……”
双王？是……
莉莉丝低头，茫然地看着穿着繁复白色长袍的女人，灵光一现——是传闻中的达芙妮皇后么？
“达芙妮？”迪欧娜唰地扭头，像是才认出来预言师，语气再次变得诡异，嘴角上扬的角度比先前略微高了一点。
一看就知道，春之骑士再一次变得不稳定。
然而，还没有等迪欧娜再说什么，德里安大祭司苍老的声音就再度响起——
“以日神的名义，我祈求日神的见证，四季之神的恩典将再次行在大陆上。”
这一次，更加浓郁的神光落下，不可直视的光柱一下撕开了恐怖之幕，还在半空中的莉莉丝几乎觉得自己要被闪瞎眼了。
而更糟糕的是，她怎么尝试都拿不起来的深红之剑忽然躁动起来，似乎自己想冲上去，斩断日神的荣光。
别——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