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进家门，温琪的信息就了过来，礼貌的问他是否到家了，说给他传音频文件，让他试听要唱的歌。

他随手拉开客厅餐桌的椅子坐下来，因为家里没人，巍然就开了功放直接在手机上听。

小宇几乎是前后脚跟在他身后就进来了。还在玄关换鞋，寒暄了一句，“听歌呢。”他说不好意思。刚准备进屋，小宇抓着他说，别走，我有事问你。

“刚才是劳斯莱斯送你回来的？”

“嗯。”

“深藏不露啊弟弟。”

虽然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不过巍然也没觉得有什么可骄傲的，毕竟车是别人的，财富也是别人的。

“你该不会是那种什么和家里闹翻了出来体验生活的少爷吧。”小宇对他的身世越发好奇，“你家做什么产业的？”

巍然苦笑不得的说，“只是朋友的车，朋友有钱而已，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就是蹭车。我连房子都没有，怎么可能有产业。”

“那你朋友也不得了，劳斯莱斯啊，顶级富豪了。完全不是什么保时捷，奔驰S这种打肿脸冲胖子的暴发户能比得了的。”

小宇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可口可乐请巍然喝一罐，他自己也拉过一把椅子和巍然对坐，凝视着巍然的脸问，“你这是去喝酒了？上酒吧去了？”

“不是不是，去吃了一顿别人的庆功宴。”巍然忙解释，免得小宇一再误会加深。

“我看你这样子喝了不少啊。”小宇端详着他的脸问，“没受欺负吧。”

“没有。”巍然笑着说，露出那个单纯的小酒窝。“就是朋友之间的聚餐。”

两口喝完了可乐，巍然说那我就先去洗澡了，小宇说去吧，说完又嘱咐了一句，“今天晚点时候我有个朋友会来。”

巍然说，好，我不会出来打扰。小宇笑着说，你打扰什么，就是咱们俩人合租，我带个人来总还是要知会你一声。

巍然洗了澡躺在床上处理手机微信，有点后悔今天居然没有问一下于城之后还有没有再来的计划。

温琪一脸发了几张图片过来，是于城的一套还没正式在市面发售的CD和CD内解说图册上的签名。

【我爸说这一套送给你，他说普通学生愿意花这么多钱来看音乐会一定是真心喜欢，他愿意支持】

巍然看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要问喜不喜欢这套CD，那当然是喜欢的，哪怕自己花钱去买，也没有机会再难拿到签名，不过温南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他实在想和这种事划清关系。

可他没理由去拒绝温琪，拿什么话搪塞都不好讲，他自己当着温琪的面要和于城拉关系合影，离开前还要特意告别，这一往情深的追星形象恐怕已经深入温家父子的心中。

他现在要说不要这套CD，怎么看都像是驳温南的面子，人家权高位重的向他这么个无权无势之人软性示好，他要是不接受就显得他不经世故莫名清高。

人微言轻的时候拒绝也是不合时宜的错。

可巍然也不喜欢无功不受禄，他心中想回个价值相等的礼就当人情两清，上网查了这套CD预售688，内心感慨真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第二天温琪就带着CD去了巍然学校找他。

库里南开进校园全校轰动。

掌握顶级财富的只有百分之二的人，劳斯莱斯扼车子不管什么时候出现在众人眼前都是惹来话题的标识。

温琪没有恶意，他从小就是名车司机仆人管家的生活，身边的朋友必然各个家世显赫，或许世界的参差要到大学才能体验到。可这样的体验也就是公子哥的体验，悄悄看看，感慨好奇一番，离开时便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样的人，爸爸妈妈早早就准备好了学校附近温馨舒适的大房子，根本不可能知道大学六人寝室的男生宿舍是个什么邋遢的样子。

巍然和他约在了食堂和足球场边的那条路上，温琪本想热情的邀请他一起午饭，他以还有晚上的选修课推脱了。

确实有课，温琪又不是温南，有时间的话他是愿意赴约的。一个人如果没有太多钱，为朋友多付出些时间也是好的。

巍然谢过温琪，说麻烦他特地来一趟，他说不麻烦，又说爸爸早上就嘱咐了一次一定要送到，我要不来送，他老人家该生气了。

为这么点小事生气？巍然当真的问。温琪说，也不是你想的那样生气，就是会念叨两句，说儿子不如女儿贴心巴拉巴拉。

巍然问，温琪你还有姐姐吗？温琪说姐姐哥哥都有，不过在国外念书，我舍不得离开家，就留下来了，爸爸说留下来一个陪他也好，不然真成孤家寡人了。

泡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大约遇到林龙是他这一生唯一的波折。

巍然不禁这样想。

温琪问他那首歌什么时候可以录，他说什么时候都可以，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么着急，温琪说倒也不是着急，就是天下苦无主唱久矣，巍然说压力太大了，害怕让你们失望，温琪说你别笑话我们世界不过是个草台班子已经很感激了。

他在网上买了一套坎伯特经典皮质金边收藏版的《神曲》，一张纯银打造的手工书签。幸运的是还撞上了网站的小活动，精打细算把所有能用的优惠都用了一遍，还是花了差不多将近一千块钱。

心痛到滴血。

他按照某个知名书店的做法包装了书和书签。书倒是其次，給温南的回礼但丁总不会错，而且书本身就是配角，温南翻不翻都是一说，书签才是主要角色，把玩收藏都是不错的小玩意。

像温琪这样的家庭，他怎么可能回得出让人诚心如意的礼，做到大方体面已经绞尽脑汁精疲力尽了。

温琪派了司机来接，短短一星期，巷子出口的路边又是幻影，又是库里南，真像他是个什么不得了的在逃少爷似的。

他在穿着上用心了一些，带上早就准备好的回礼和前一天就买好的价格不菲的纸杯蛋糕礼盒出了门。温琪早早在院子们口等待，接过蛋糕的时候说你这个好漂亮，在哪买的，我们一起吃，我喊人泡茶，你喜欢喝什么？中国茶日本茶还是英式茶。

巍然说我都可以，我不懂这些。温琪说那喝金骏眉，去茶室喝，你今天没有别的事吧。巍然摇摇头，温琪挑眉亮眼睛的说，那就多玩玩再走，我平时一个人在家也很无聊。

说完又好像怕自己的理由多无理似的，温琪又问了句，好嘛？巍然点头应，好啊，温琪又小心的说，不会留你太久，晚饭结束司机就送你回家。

温琪的几位朋友早早就到了，坐在后院花园聊索绪尔和乔姆斯基对语言学所做的研究，温琪一一介绍，这是佳欣，这是子屿，这是乔央，大家都是学校拉丁语研修社的成员。

这些衣食无忧的文艺青年们热情的和巍然打招呼，他们有着相同的与世无争的气质，未沾染铜臭的纯真，他们能随口哼出音乐剧《巴黎圣母院》中《can you hear the people say》，说出没有面包吃就吃蛋糕也并不会让人觉得有多稀奇。

他们的抗争在书里，他们对社会的批判在象牙塔中，他们被家族保护得完完整整，现实里最大的苦恼恐怕就是为情所困。

温琪邀请大家移步茶室，巍然带了蛋糕请大家吃，叫佳欣的男孩说，院子里风好啊，能不能把茶室移到院子里来，温琪说那让人来收拾一下，我们先到屋子里等。

屋内客厅的桌子上也摆着琳琅的水果，温琪让巍然别客气，当作自己家，巍然说好，依然客气拘束的从果盘里拿了一颗樱桃吃。

人越是长大就越是知道现实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是有高墙存在的，高墙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巍然做不到和当初遇于城，林林，林龙时的肆无忌惮，人越是知道世界的规则，就越是胆小。

“你这块表，是宝珀？”坐在他傍边的佳欣指着巍然的手腕问。“我可以看看吗？”佳欣的口气谦卑而礼貌。

人人都喜欢看飞扬跋扈的二世祖的故事，这样虽然人生不算如意，起码也能站在道德的高地抨击质疑。

而实际上，更多极度富有的家庭在教育上也一样成功，条条大路通罗马，百分之九十八的都在挤同一座独木桥，而剩下的百分之二休闲自得的在宽阔平坦的金光大道漫步，他们无需担心任何事，因为罗马会有更多的耐心等待他们的到来。

巍然把手上的表摘下来递给佳欣，佳欣翻看了一下，“这是纪念款？”佳欣把表还给巍然，脸上挂着很自然的笑容，巍然点头，把手表带回手上。

“你参加的是哪个赛事？艺术？文学？还是厨艺？”

巍然说我都没有参加过，朋友拿过奖项，表送给我了。

“很珍贵啊。”佳欣点头说，“很有纪念意义和价值。”

巍然只是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于城离开前给他留下的唯一有价值的念想，他每天戴在手上，保护得很好，虽然有旧的痕迹，但能看得出来持有者的爱护与用心。

子屿说既然在等，不如我们先去试一下曲子？温琪说，巍然来屁股都没坐热呢，就要开工，资本家的驴都没有你这么用的。

子屿趁机挑拨，巍然同学，温琪骂你是驴，不干了！革他地主阶级的命。温琪惊呼，地皮大亨的儿子喊我叫地主阶级？真是受宠若惊啊！

巍然说我没关系，本来就是来和大家一起录音的。温琪说今天不录音，我们只是试试，我家没有录音棚，今天要是没问题我就去约时间。

吉他，低音BASS，钢琴和一套爵士鼓，温琪的爵士乐队风格经典而老派，巍然一首唱完，四个人由衷鼓掌。

乔央说，主唱有这实力我都不想做虚拟了，埋没人才。温琪说你想做出道乐队啊？乔央说，我就那么一说，我爸怎么可能让我大张旗鼓的搞这些。他跟那老封建似的，说什么搞乐队都是下九流营生，我在他眼里就是戏班子里拉胡琴的。

说完眼睛一闭，试图在低音弦BASS上演奏一首二泉映月。子屿夸赞，不愧是多年老炳哥，琴声一响便是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落寞感，好活当赞！五块的打赏转给你了啊。

得嘞，谢谢榜一大哥。乔央拉得更起劲了。

几个人在排练室一阵笑闹，屋外一阵敲门声，温琪抻着脖子问，什么事？屋外无人应声。

温琪坐在钢琴椅上说，不理他，子屿，接着说你那个女朋友，非要买蒂凡尼，说你送的布契拉提是手工作坊的那个，你们去了香榭丽舍大街，然后呢？

敲门声再次打断了屋内的聊天。

谁啊？温琪有点不耐烦了，屋外的人仍然不做声。温琪心有不爽的从钢琴椅子上下来，带着莫名的怒气去开门，一边走一边问，你们也有这种根本沟通不了的佣人吗？

那可太有了。几位公子哥儿争先恐后的表达出这种烦恼可太常见了，温琪叹了口气，拉着脸把门打开，忽然惊叫，爸爸，你怎么回了？

这是我的家，难道我不能回来吗？温南宠溺的说，摸了摸温琪的头。温琪像个小男孩一样扑进了他的怀里，说管家告诉我，你要去慕尼黑一个星期？温南说，有你大哥在那边应付，我就想了点办法逃了回来。

巍然看着站在门口的的温南怀里搂着他心疼的小儿子，眼睛却一直盯在他身上，有点不自在的和他挥了挥手，心需的想，早知道会碰到温南他就不来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温南却不动声色的低下目光，继续对温琪说，请来这么多朋友有没有好好招待，温琪说当然有啊，方方面面都周到，温南说，好，我约了朋友去茶室谈事，不打扰你们年轻人开心。温琪说，我才喊人把茶室的东西搬到院子里，温南不解，搬到院子里做什么？温琪解释，巍然同学给我们带了杯子蛋糕，我们打算拿到院子里边喝边吃。

温南责怪，你还说面面俱到，点心都由客人准备，我们家待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了？温琪吐了吐舌头，站在门口回望了巍然一眼，辩解，巍然同学做事妥帖，礼数大方，您儿子一定向他多多学习。温南旁若无人的抬头对巍然说，你看，这就是娇生惯养的样子。

巍然正在发愁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温琪忽然邀功一样的说，爸，巍然同学还给你带了礼物呢，我给管家收起来了，让他记得转交给你。

我也有礼物？温南饶有兴致的问巍然，是要提前祝我merry crismas嘛？巍然恭敬的回答，是上次CD的回礼，谢谢您的心意，温南说，那是我自作主张，希望没有給你带来什么困扰，巍然说完全没有困扰，我很好的收藏起来了。

温南轻轻笑了一下，试探的问，冒昧问一下，客人带来的蛋糕我有没有这个口福也能品尝到。巍然赶紧说，有的有的，很富裕的。

心里暗自庆幸，好在按照富裕的预算买了八个一盒装，28块一个的杯子蛋糕结账接近三百，心被割掉一块肉的感觉真是痛不欲生。

温南像带着胜利者满足的喜悦感说，不知道于城一会儿到了，是不是也能有我这样的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