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当年通天老祖修得元婴时，经历一千二百道天雷，全部都是金雷紫电，奄奄一息侥幸得生。一般修者只有十余道天雷，你可知为什么他有这么多吗？”

红玉摇头。

“因为自从他得到古今通考地久天长因缘镜，没事儿就要看看自己和别人的三世因缘。”

闻绎深吸口气：“只要看过因缘石，此后每次历劫都会增添一道金雷紫电。历劫本就艰险，纵使是天赋奇才，也未免难以支应。你现在明白事情有多严重了吗？”

红玉点头：“这些道金雷紫电只换我看到的那些是不值的，但您识货，您能不能帮我想想从海主那里要些什么才不亏本？”

“我已经想好了。”闻绎说道，“不过我想换的东西，在你眼中也许不值一提。”

“随您换。”红玉全然信任，闻绎不会坑害她。

星海不分日夜。

无论何时，底幕深黑，各种生物自行发光，如星摇曳。

席间只有四人。

星幻海主居主位，左侧是闻绎红玉，右侧是一直垂头不语的阿影。

海主举杯：“小女莽撞，今日之事实在对不住。”

闻绎举杯一饮而尽：“不如先谈公事再谈私事。”

“哦？贤侄身负公事而来？”

“实不相瞒。海主，您知道里耶山以生气镇压当年殒身神魔大战的魔道亡魂，可是近来大印松动，如果任由形式发展，恐怕不到百年，亡魂齐聚又生灾殃。”闻绎站起身，“我此次前来，是想借用千年一出的深海红焰，待转移莽山生灵后，将莽山和其下亡魂一同焚毁，方可万世无忧。”

海主沉吟片刻，没有应承：“此举有伤天和。莽山一草一木皆是性命，也曾哺育一方水土一方人。我作为一海之主，深知生灵修行不易，并非我不肯借出深海红焰，只是不能以这个理由借出。闻贤侄，我劝你不要剑走偏锋、兵行险招，否则众生难救、己为所伤。”

“是。”闻绎施礼落座。

星幻海主所言不无道理，是他心境不稳太过急躁，只想斩草除根以逸待劳，可莽山山体与草木何辜。如果有别的办法，他绝不会再提此事。

孺子可教，海主颔首：“我会在文库中为你寻找镇灵之法，如有所获立即送往里耶。”

海主转向红玉：“接下来说说私事吧。若不是阿影莽撞，这位里耶小友也不会有金雷紫电之虞。你想要什么，不如说来听听。”

“我想为红玉求个身份。”闻绎看向海主，红玉跟着点头。

“什么身份？”

“我知道您的大女儿琼落与一凡人共同在凡陆生活，不知您可否允许我假称红玉是琼落之女？”闻绎请求。

红玉看向闻绎，心下恍然。

如果这样，即使有人发现她是被闻绎从凡陆带回来的，闻绎也有话可说。

况且，她来路不明又在检阅台上有些招眼，里耶便有些不着边际的风言风语。

纵然一时压了下去，若有一天卷土重来也是隐患。

闻绎这个身份，换得当真值得。能解决红玉妾身未明的问题。

“这是为什么？”海主凝眉，目如闪电。

闻绎言辞恳切：“我只能告诉您，她有些别的身份，不日恐怕被放在风口浪尖。只求您给她三十年假身份，三十年后您自可因情势澄清。我承诺您她绝不利用此身份做出任何有损星幻海之事。”

星幻海哪里那么容易被旁人损害。

海主一听也不在意：“罢了，反正琼落发誓此生此世不回仙洲。琼落之女也算不上什么好名头，就依你所言给她也罢。”

这才开始吃饭。

没有海鲜。

这个念头刚划过，红玉就暗骂自己昏头，到黄大仙家说黄鼠狼肉质鲜美可还行。

阿影对红玉眨眼，示意她跟自己出来。

红玉被她坑怕了，上次阿影送她金雷紫电，这次不知又要送什么。

于是低眉敛目，假装眼瞎。

阿影一跺脚，径直把她从闻绎仙长身边拉出去：“闻仙长，借你弟子一用。”

星幻海主厉喝：“阿影，你又要干什么？”

闻绎一笑：“无妨。”

阿影素来是有贼心没贼胆的。

红玉只好跟阿影出去。

“干嘛，记恨上我了？”

红玉看阿影，还是自己的脸：“你顶着我这张脸，我连记恨都说不出来啊。”

红玉有气无力。

“以后我就是你姨姨了，过来给侄女一份见面礼。”阿影笑道，“顺便道歉。昨天是我不对，以后每年都给你送礼，你别生气。”

红玉看她天真烂漫，不由问道：“阿影，你今年到底多少岁？”

竟然和明臻大师有旧，可她言行举止却稚气未脱。

“害，我活过四百多年了，可身体只有十七岁。活该我是影鳝鱼呗，每四十年都要脱窍。”阿影看红玉不解，解释道：“你就理解成蛇蜕皮外加返老还童就行。”

“哇，那你阿爹岂不是养大了十个你？”

“也能这么说。”阿影点头，“算起来我比你闻绎还年长。”说着拿出一个巨大的铁盒，里面有二十颗各色宝珠：“喜欢什么颜色，挑一个拿走。”

“就要清水蓝吧。”也与深海相得益彰。

“收好了。”阿影施法将宝珠穿绳，缠到红玉腰间作佩，“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

“怎么用啊？”

“捂着它，唤三声影鳝，便可生成防护罩衣。”

没待红玉再问，阿影就化成原型游走了，真是来去匆匆。

闻绎与红玉拜别星幻海主。

巨龟驮出宫殿，再回枝南镇时，桃花已然凋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红玉那天还没好好看过桃花呢。

闻绎笑着递给她桃花酿：“春花虽谢，春酿正好。果酒不醉人，能饮一杯无？”

她仰头喝酒，闻绎看到她腰间宝珠，不由笑道：“你可知阿影给你的是自己的眼睛？”

红玉一口酒呛到：“什么？眼睛？”

闻绎：“影鳝鱼每四十年换身，从前的眼睛褪下来，自然会长出新眼睛。她倒是舍得，竟然肯把眼睛给你。”

红玉对影鳝鱼的凶残有了新的认识，眼睛都能再长，还有什么不行。

造化神奇，堪称不死之身。

“回里耶有什么打算？”

“要好好修炼。”红玉想了片刻：“这次和您出来全无用武之地。”

“和我出来若还是有你的用武之地，那我这几百年岂不是白费了？”闻绎哂笑，“你别太急，修仙总是急不得的。”

“嗯。”红玉低头喝酒，心里想的却是，她自要在几十年内有所成，才能回到大钊看望小怜、查断前事。

返回正心谷。

“红玉，你跟闻绎仙长都出去干什么了？”关象每大大咧咧问道，四周同窗若有若无投来好奇眼神。

这人怎么从不长心眼，秀慧翻个白眼：“问什么问，就你话多。”

魏重台走上前来，正式施礼：“请红玉仙友与我对赌比武。”

四座皆惊。

里耶弟子一心向学，论道比武之事并不少见。但少见的是魏重台和红玉。众所周知，北海魏家人往来无白丁，邀一普通弟子比武，还是对赌比武，很不寻常。红玉自从入正心谷，从不答应比武，估计这次也不会应承。

“好。”谁知红玉一口答应，“对赌比武要双方皆有所求，只满足赢家要求。不知重台对我有什么所求呢？”

“如果我赢了，我想请红玉随我到魏家去做幕僚。”魏重台微微一笑。

全场沸然，议论纷纷。

“魏重台，你竟从里耶挖人？”茂林目声色俱厉，“里耶弟子自然要光耀门楣，如何能去你家做事？”

“仙洲未有不准允的律令，里耶也没有禁止此事的规则。”魏重台斜睨茂林，“愿赌服输，你情我愿，此事有何做不得？”

红玉一笑：“那么，如果我赢了，就请魏兄日后再不提此事，并送我三丈水云缎。”

“好说。”魏重台难得有些笑意，“不知红玉仙友何时方便？”

“就明日吧。”

众人散去。

关象每来到红玉身边，怼怼她的胳膊：“诶，红玉，魏重台怎么突然提这事？”

秀慧也有些担忧：“这局赌呢，赢又不好赢，输了你在里耶可就太尴尬了。”

“不管怎么说，你一定要赢。”茂林严肃道，“里耶弟子去到世家算是怎么回事？纵你做他家仆，名声也不能要了。”

“多谢各位。事已至此，我只能和师父取取经了。”红玉一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魏兄今日是有备而来，就算推拒一两次，也还是有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