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热闹,乞巧桥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带着帷帽的曼妙女子,也有风姿英俊的男人。有叫卖声,也有声声低语情话。
“孟川你快看,”言溪用手肘戳了一下孟川,“那女子和你一样扫雅致,上元节穿得如此素白……不过身材倒是上佳,不如小川川你上前问问她可有婚配,如若没有,哥哥我替你主持这妆婚事!”
“你,你,住嘴,休要辱人家姑娘的清白。”孟川脸色通红。
“哈哈哈,可不是嘛,川儿啊,你说说你活得似个闺女似的,足不出府,不知今夕何夕,下次出来又是什么时候,不如早日成亲,要不然,啧啧,你虽然姿色好,但耐不住会变老呐。”
“你要是到时候人老珠黄,可别怪兄弟我没提醒啊,我告诉你,你再不讨娘子,可是怕讨不到好女子了!”
孟川一听又是一阵脸红:“呸呸呸,你才人老珠黄。”我才不用讨老婆。
“啧啧,孺子,不可教也。”言溪故作高深的摇摇头,却不想他自己才十七年华,除了娘亲外女子的手都未曾牵过,如今却故作老成教训起比他年轻一岁的孟川来。
“正经点,话说书里说每年上元节乞巧上都有宫廷的贵人表演宫廷之乐,可是真?”孟川探头看向高二百台阶的乞巧高台。
“真个屁,叫你别天天只会看书,不信我,如今好了,被书骗了吧?抛头露面的怎么可能是哪个娘娘哪个皇子哪个公主,肯定只是宫廷的乐师啦,还贵人,贵个屁。”言溪一脸鄙夷。
孟川倒是习惯了他的粗言鄙语。
“好好!”
“再来一曲!”
“哗!”
正当孟川打算回击之时,高台之上人声鼎沸,全是起哄的声音。
“看看?”孟川不等言溪作甚反应,径直往高台上走。
“死孟川,你走那么快是要死不是,走丢了你老子可是要跟我老子告状的!”言溪赶紧摇着扇子跟上。
人潮涌动,摩肩接踵。
言溪一边盯着孟川,一边拼命往前挤,生怕这位爷走丢了。别说爹爹会怪罪了,他自己都于心不忍,自八岁认识孟川起,就没见过他出府,要是没人在身边得多惶恐?
“欸,你小子走慢点!”言溪挤到这白衣少年身后,使劲一扣他的肩膀。
身前人吃痛,猛地回头。
“你爷爷的,干什么!”
言溪差点没晕过去,眼前人哪是那个翩翩君子,瘦瘦弱弱,白白净净的死孟川,分明是个胡子喳喳的大汉。
我呸,死人头,一个两个三个干什么上元节穿白衣,气煞本小爷也。
言溪只能讪讪笑笑,连连道歉,又转过头咬牙切齿:“你们公子呢?”
小花小草面面相觑。
“跟我跟那么紧,怎么不跟紧点你们家的小菜鸡啊,呜呜我要死在上元节了,来年今日,人人与我同悲矣……”假装抹眼泪。
小花小草无语。
而另一边,孟川本来只是想捉弄一下言溪,谁叫他油嘴滑舌。
可没走几步,回头一看他们三人愈来愈远,便打算回头,不想那些个大汉一听说高台之上有美人演奏,就拼命往上挤,孟川虽然高挑,但女子身材放在男人堆里难免瘦弱,于是孟川毫无抵抗之力,双脚甚至都未触碰过地面,就瞬间被人潮带到了高台之上。
本以为桥上造台已是神奇,没想到更神奇的是在高台面积甚宽,圆形,台面中央刻画着金龙玉凤,更像是一个充满不正经意味的擂台。
站在高台远眺,灯火通明的长安皇宫静谧如斯。
高台之下暗潮涌动。没人晓得有多高。
孟川出神地望着书里描绘的璀璨长安,才明白也许言溪也并不全错,直逼眼球的光彩如此夺目。
“哎呦。”
孟川怀里被人猛地一撞,她下意识的搂住了冲进怀里的东西。
定睛一看,怎么是个比自己还瘦小半分的玉面郎君?
这边长安公主李思馀刚从喘不过气儿的人群里挤出来,就迎面又撞上了让喘不过气的胸膛。
挣脱那人的怀抱,她猛地大口大口吸气,脸面通红,不知是因为喘不过气,还是因为羞怯。
后来她想起这天的相遇,她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好好穿红玉塞过来的长裙,为什么不和长平郡主一起由护卫护送着,落落大方的,和眼前人惊鸿一瞥。
孟川看着这男子通红的脸,一怔。
“公子,没事吧?”
这个白衣男子怎么如此不守礼节,怎么能帮我顺背!!啊啊,不对,我是男子装扮!长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胸口此起彼伏。
“多,多谢仁兄出手相助。”
“无妨。”
“公子也是和同行之人走散了吗?”孟川问。
“啊?自然,自然。”
“在下也和友人走散了,心生惶恐,不知公子知不知道哪个位置更方便被注意到,我好让友人及时发现。”孟川没想到这位公子竟没留意到她话中的“也”,只能挑明了说。
长安看着孟川出神,说实话,她见过如此多的男子,美艳的吐蕃王子,冷峻的赵家少将军,面容英俊的异姓王杨世子,还有魏家的儿郎,董家的国戚,好像都比不上眼前这个人。
那些人不是附庸风雅,就是故作有礼,实则眼睛色眯眯地乱瞄。故作文质彬彬,给人的感觉又很附庸风雅。只有眼前人,面容清秀,举止得体,身上素色白衣又恰到其份,衬得他好似天上明月,什么花灯都淡然失色。
“公子?”
“啊啊?那个,等什么,如此好的灯笼,美景,肯定是好好玩啦,等什么人呐,走,我最识路了,我带你去玩儿!”说着长安也不管这人同不同意,捏起孟川的手腕就往人少的流水曲觞走去。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冰凉,长安的脸微微发烫,可一想,我现在可是男子装扮,怕什么劲儿!手上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生怕拽不紧人就丢了。
流水曲畅,自是文人的玩物,粗人没有如此兴致,有钱人也没有这样的耐心,也只有长安这个又有钱又有耐的公主会在众多文人斗诗情的时候扔红豆。
“这就是传说中的流水曲畅?”孟川饶有兴致。
长安道:“什么传说中,话说你这身行头应该是哪家大户人家嘛,你又这么文质彬彬,怎么可能没有玩过?”
听此,孟川脸色微红,望向远处,缥缈的声音传入长安的耳朵:“其实我是第一次出门。”
“什么?”震惊,长安作为一个公主还能至少半月出个十来回皇宫的——虽说是偷偷溜出来的,但眼前这人不至于长这么大一次也没出过家门吧?
“实不相瞒,确实是第一次出府,以前都是在府内读书。”孟川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多解释一点。
“为什么?”
孟川挑一挑眉,沉吟半会,道:“我自幼身体虚弱,因此长年留在家中修养。”
一听,长安总算是知道此等人中龙凤,自己平日怎么没见过,原来是从前不曾出府。
唔,缘分,缘分,妙不可言,第一次出府就让本公主遇着了。
“如此可怜,本公……哼,子这就带你好好享受美妙的上元佳节。”
一转眼,长安就抱着十个灯船过来。
惊掉了孟川的大牙。
“公子何必大费周章……”
“不打紧不打紧,嘿嘿。”长安憨憨一笑,开始介绍自己往年的传奇傻事——
“一群文人在玩这个,我也想玩,接着我便让其中一个文人替我写我想出来的《赞上元诗》——‘上元好,上元好得不得了,灯会好,灯会好得不得了’,他们非但不帮我写,还笑话我,气死我了。”
孟川也没忍住噗嗤一声。
“你,你也欺负我!”
“未曾,未曾,公子继续。”孟川噙着笑。
“然后我就把他们的灯船掀翻了,哼哼。剩下的船都是我的啦!”长安得意地笑。
孟川听完,嘴皮子抽抽,心想,这少爷不好惹,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