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暗下来，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玉茗慢下脚步顿了顿：“成为鬼宗，你献出了什么？”

言清回眸冷淡道：“我还在人世的时候，最珍重的回忆”

玉茗思索片刻，世间有三鬼宗，‘宁泽折柳，吞食生魂。瑶娘为情，盲而不知。清浊圣手，兰艾同焚。’契约会取舍衡量生前最珍视的，一个是魂，一个是目。而他偏偏是忆。相比之下是否代价过于轻巧？言情慢悠悠走在前面冷声道：“一般而言成鬼必先成凶，其一为诡献出毕生珍视用做来交易，其二便是筹码以血达成，能不能撑住获得的力量就看运气了”

阳光已经完全沉下去了，予宣郎在房子四周布好阵法朝梅玄知走过道：“清浊圣手此鬼乌之雌雄，是三鬼之一，腹有鳞甲万不可大意……”

梅玄知在一旁靠着树嘴里叼着草里折下来的狗尾巴草晃晃悠悠漫不经心道：“传言他一诡道却修得一身药道出神入化，杀万人，屠一城，不曾脏了自己的手，城中阴火烧了七天七夜，当火褪去之时偌大的城池全化为焦土。此后他四方游走，救人治病，上界天官生病赏万金为求圣手医治，他不曾回应过一次。”

梅玄知站起来拍了拍衣摆的灰尘“非善，非恶，却又十恶不赦，他对于生死的定夺全靠他的心情”

走到予宣郎旁边耸了耸肩，伸了个懒腰酝酿了一会吐出“这家伙很怪”

不远处传来一声“多谢称赞”

梅玄知抖了一个激灵，脸一黑往予宣郎身后挪了挪，那人正是言清，水师玉茗跟在他的身后，梅玄知在后面探头道“你来做什么啊？”

言清没多在意他先前说的话；“我的东西没了，自然要讨回来”

水师没理会旁边的斗嘴，拿起一把折扇在阵外喃喃咒语“木须一更，化虚为实，玄水之物听我号令”话罢，水型的雀儿向空中飞去，几朵水形成的山茶水花落在地面消失不见。

夜里三更，屋子周围仍是没有动静，梅玄知饿的肚子咕咕叫，望向身旁的予宣郎，予宣郎把头别了过去，避开他的视线“别看我，我出门没带干粮”

梅玄知蔫趴在树旁，言清从袖口掏出一个油纸包裹的块状物，摊开拿出在茶馆打包糕点，梅玄知看见了，双目炽热的目光投来，言清感受到抬头看过去，梅玄知立马把头别了过去，僵硬的动作透着不好意思，言清将糕点递给玉茗，玉茗没有立刻接住歪过头轻“嗯？”了一声。

言清“嗯”了一声随后道“没毒，吃不吃？”

玉茗自然是知道没毒，这是他看着打包的，但他这么一说确实让他哭笑不得，生怕别人不信任，言清看他不动，拿起碎屑往自己嘴里填似乎在说‘这糕点没问题’玉茗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接过糕点，言情不明白他笑什么整个脸黑了下来。言清将剩下的糕点给予宣郎，让他与旁边执拗的家伙分，本来就剩两块言清没有吃，予宣郎本想推辞，言清转身在一旁坐下道“死人不需要进食”

这一句话让予宣郎无法推辞，言清算不上真正的鬼，他并非死尸，他有魂魄有肉身，而鬼是没有魂魄的，但修了诡道无疑是个半鬼只是死的不透彻罢了，言清想到这不禁苦笑。一旁的梅玄知略有不服的接过‘灾星’给予的食物心中又恼又愧，依靠在身旁一棵大树上，啃着甜丝丝的糕点，目光扫过言清，这家伙与《通世录》中记载大有不同，前额红色的发带在白发下格外显眼，是个医鬼身着的衣裳轻巧并非厚重的长袍，性格也没有书上说的扭曲，盯了半晌眯起眼睛，看不出什么，默默吐出个“怪”。言清注意到这边的视线，转过去瞧了瞧，梅玄知像个犯错的孩子快速避开视线。

渐渐到了到了丑时，四周黑压压的唯有中间柴火闪着微光，梅玄知已经坐在树旁睡着了，予宣郎也闭着眼休息，只剩玉茗和言清醒着，玉茗无聊往言清身旁凑，可怜兮兮的眸子看着言清打趣道；“我害怕”

言清嘴角抽了抽，他还是第一次从一个神仙那听‘害怕’更何况，这还是五行之师其中之一的水师，感觉有些难以置信，但听言他人对水师的评价，一方认为水师这人温润如玉，一方认为这人跟街头地痞流氓没有区别，为了名声好听些就采取了第一种。言清感觉第二种才是事实，言清感觉今日一见还真不如一见，扔着树枝添火道；“我只会用药，就算真的遇到危险了，有武器我也不会使用”

玉茗也丢了个树枝添火，澄澈的眸子倒映出微弱的火光，目光转向言清身上眼神明亮了几分露出笑容；“没事，有圣手在，怎么会有事呀”

言清眸光一沉，随后抬眸，眉头微皱道：“还是会疼的，并不是……”

还没等言清说完玉茗表情微变犀利的眸子看着飞回来的水雀喊道；“起来！！！”

梅玄知迷迷糊糊被喊起来，还没醒困迷迷糊糊道：“再睡一——”还没等最后一个字说出来，予宣郎将他踹到一边，梅玄知吃痛瞬间清醒，开口骂骂咧咧“谁啊？！有病啊”边说边从地上爬起来。

予宣郎青筋跳了跳恶狠狠骂道；“不踹你，你早在孟婆那领汤了”

梅玄知才反应过来，他原先在的地方一滩黑色的粘稠液体在不断蠕动，黑色液体溢出来的地方，众人目光追随着源头，是从屋后一口荒井里蔓延出来的，三人解开伪装法术。

予玄郎一身绒服，怒发冲冠，梅玄知一身白袍，眉间朱砂，手握长鞭散发着灵光，光看这一双凤眼半束发，确实是轩阅楼的人，一张口不知道的以为文楼入了武官，玉茗一身墨色青衣绣着淡淡的山茶花，银边柳状发饰半扎马尾，神色淡漠，身躯凛凛，鼻若悬梁眉间气宇轩昂，丝毫看不出性格是那般。身旁泛起点点水滴，黑色的液体凝聚起来成一个个脓包，还没等众人仔细查看，一个个蠕动的液体凝聚了人形的体态，嘶吼着发出生哑的声音不断向他们靠来，一个个死尸迸发出浓重的尸气，无疑是暴尸但却与平常见到的不同，身上被黑色液体覆盖。

“小心！！！”

予宣郎眼疾手快冲向梅玄知“尧华，召来——”银光冷刃的长剑劈向梅玄知身后突然暴起袭来的死尸，冷冷道“别走神”

梅玄知注入灵力，长鞭挥舞，死尸碎了又重新聚集，梅玄知挥手念咒“破——”死尸炸开黑色的血液，不等这波重新爬起来，下波又涌了上来，梅玄知喊道“这些暴尸怎么回事啊！怎么还能活啊！”

梅玄知来不及反应，左臂被撕裂出一道骇人的口子，哑然骂了一句：“奶奶的……”

言清见状，挥出一缕丝状的灵气，迅速爬上梅玄知的伤口，将其缝合起来，梅玄知第一次见到这种药道运灵方式，眼下来不及多想，言清身旁突出水凝聚而成的尖刺，刺向袭来的暴尸，玉茗严肃道“不可分心”

另一旁，予宣郎手握尧华硬生生杀出一条路，跳入井底，四周漆黑一片，予宣郎放出微弱的灵光，脚下黑色液体有生命般喘息着，予宣郎探索周围，浓厚的尸体发酵出的腥臭味，附身看了看地上，不寒而栗意识到这口荒井，是用来抛尸的，往前走黑色液体越来越多，予宣郎忍着反胃，脚下越来越粘稠。

“！！！”予宣郎顿了顿脚步听见前面有声音，眼前骇人的景象使他忍不住呕吐了出来，六尺高的尸山，不，不应该说是尸山，这些尸体还活着发出阵阵呜咽，却在不断尸截，有些已经血肉不清了流出鲜红的血液，予宣郎低头看着脚下，一片腥红的血液被黑色液体不断吸食着，予宣郎强忍着抵触，尧华劈开‘尸山’里面露出一颗黑森森的心脏扎在地底，予宣郎意识到不对怔了怔身形，硬生生将其扯了出来，急忙传言道“快去村口边缘！！！我们中计了！！！”

随着予宣郎的传言过来，这边暴尸不再复活黑色的液体蒸发消失。梅玄知眉头皱起来问到；“怎么回事？！”

另一半玉茗和言清赶去村口边缘，梅玄知往予宣郎的方向过去，予宣郎不知道怎么开口，颤抖的声音传到三人耳中“事情有些复杂，那些暴尸……并非死尸”

梅玄知焦急问到：“你能不能别卖关子啊！说重点”

予宣郎打了个寒颤道；“那些是村里人民……是活人”梅玄知呆了呆怒反驳道；“你家活人杀了又活？”

予宣郎只感觉脊背发凉，吐出四个字“南夷邪引”玉茗有些惊讶，梅玄知还不知道此术。

玉茗解释道；“施术者以自己的心，肝，肺为引，将活人炼蛊投入子母蛊虫，那些黑色液体是炼出的‘子’”

言清起了兴趣补充道；“也就是说，我们杀的死尸是‘子’，而‘母’则是他们本身，我们在他们身上杀一次，本体便会有同样的伤口，他们不断复活，换个更合适的说法，被我们不断碎尸分解，以引的心脏吸收血液为施术者提供力量”

梅玄知到了予宣郎所在的地方，恶臭至极，听到言清说的话，眼前浮现当时的场景，一遍遍，一次次杀过，又颤抖的抬头看着地上血肉都分不清的肉糜，不住颤抖着，他杀的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

他声音沙哑，思绪凌乱，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