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发了好几天的烧，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肩头的伤口早就背上过药，包扎好了，太医今日已经来给他换过药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得到了系统的警告。

【监测到宿主有自残倾向，若再有下次，保护机制会延迟启动。】

裴元挑了挑眉，觉得自己有些“无辜”，虽然是他故意而为之，但对他做下这一切的可是赫连纳。

赫连纳没有杀死足够的人，受到反噬后失去了理智，不过好在没有彻底变成一个嗜血的疯子，将他杀死。

但饮血的冲动，还是让赫连纳把他压在了身下，啃咬起了他的脖颈，咬碎皮肉，汲取血液。

赫连纳控制不住力道，所以扭伤了他的手臂。

系统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在赫连纳神志不清的时候，他将自己的伤口弄得更为狰狞严重了一些，然后才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赫连纳必定会比他先清醒过来，他就是要让赫连纳看到他肩头的伤口，让赫连纳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么可怕的“怪物”。

除了他，不会有人再接纳自己。

裴元看到窗纸上闪过的身影，以为是夏竹回来了，便没有理睬，阖上了眼睛。

虽然有系统在，除非受到极其严重的致命伤，否则他都不会死，但接连好几天高烧不退也让他虚不受补，整个人都乏得厉害。

裴元闭着眼睛，听到脚步声由远到近，过了片刻，有只微凉的手擦过他的下颚。

他轻皱着眉，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赫连纳苍白到鬼魅的面容。

赫连纳明显没有想到裴元会突然睁开眼睛，眼底快速划过一丝慌乱，这个时候，无论如何再怎么快速收回手，都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思，他干脆划过手指，轻抚过裴元被包扎好的肩头。

裴元想要起身行礼，也被他按了回去。

“疼吗？”

赫连纳虽然是第一次来到下人住得地方，但他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

当初，他受制于摄政王，活得还不如一个下人，甚至还会有衣不蔽体，与老鼠同床共枕的时候。

裴元愣了愣，有些僵硬羞涩的笑了一下，“不疼的。”

“这是皮，这是肉，怎么可能不疼？为何没有将朕推开？”

赫连纳嗓子生出干涩感，一直刺痛着他。

自从练邪功以来，他失控过很多次，每次清醒过来，他必定满身是血，身边都是一些面目全非、死不瞑目的尸体，他们死前受了很多的折磨。

可是，见到这幅惨状，他心中从来没有半分波澜。

为何？

他当初沦为摄政王的玩物，这些曾经唤他为“主子”、表过衷心的人，不是也可以为一点利益而抛弃他们吗？

他不恨这些人，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为了自身的利益当然可以不择手段，他亦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而杀人，这些人若是要恨他便恨吧，他不会受到任何一个人恨意的影响。

但他眼下却害怕从裴元的脸上看到惧怕与怨恨。

之前也有官员劝说他不要杀人，不过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自己伪善的心，若是真的为他考虑，知道他不杀这些人，就会收到反噬，会万劫不复，便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也只有裴元是真心为他考虑，宁愿一死，也不愿意看他继续沉沦下去，变成一个彻底的疯子。

而他却早已决定拉整个国的人给他陪葬。

裴元低了一下头，似乎有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奴才……觉得陛下当时需要奴才，奴才真的不疼，若是疼的话，肯定会推开陛下。”

赫连纳微怔，下意识躲开了裴元清明的眼睛，不敢与之对视。

他坐到床边，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以及潮湿腐败的气味，即便有草药遮盖，也难以掩去裴元化脓的伤口泛出来的气味。

“当初为什么会进宫？你的家人呢？我给你一笔金子，离开这吧。”

赫连纳放在膝盖上的手在微微发颤，他早就对死亡一事麻木了，可他还是害怕，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失控杀死裴元。

不如就这么送裴元离宫去寻家人。

裴元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淡去，他摇了摇头，气息虚弱：“陛下，奴才只想要留在这宫中。

奴才没有家人了，奴才的家人在奴才还小的时候就都死了，奴才早已忘记他们是如何离世的了，后来，奴才被干爹收养，家里太穷了，没有别的办法，奴才只能进宫。”

裴元垂着头，有些干枯的发丝当着了他半张脸，原本干裂的唇瓣因为他说话而被撕裂，泌出了血珠，暖黄的烛光映在他惨白的侧脸上，竟然与恶鬼没有什么两样。

“奴才早就没有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