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一如既往的哄闹，李桃李在医生通道里匆匆穿行，左侧窗外慌慌张张停车的声音和排队等待做核酸的医生们低声细语声伴着凉风吹进走廊。

快速换上工作服，李桃李无意识地揉了揉肚子。

昨夜陈让的挑逗历历在目，他仍觉得肚子有些发胀，手心下的皮肤隐隐发烫。

他觉得害臊，欲盖弥彰地往上拉起口罩，拎着水杯进了阅片室。

新病毒扩散的速度太快，昨晚的夜班医生几乎一宿没合眼，好不容易撑到白天到来，系统里还剩五十多个平片。

坐下后，李桃李摒弃掉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行云流水地打开工作站。

有几所大学昨夜发布了公告，为保护学生的生命健康安全，学生可以自主申请停止实习，直到新病毒的扩散被遏制。

昴医大的几个学生今天全部没来，昴东医学院的还剩几个，昴大的学生只有李桃李一个，他也还在。

钟常安可怜巴巴地凑过来，“求你不要抛弃我。”

李桃李心情很好地问：“听说抗疫补贴一天两百？”

“对啊对啊，而且你们学生也有哦。”钟常安点头如捣蒜。

“这样啊，”李桃李似笑非笑，“我要是不小心感染了，做一次胸部环扫要多少？”

钟常安捂住嘴巴，哽咽起来，“三百八十五。”

李桃李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其实我今天来是为了……”

说着，他打开手机，翻出名为“昴城大学医学院中止实习申请书”的文档。

说是申请书，其实已经盖上了电子章，只要打印出来签上自己的名字交给科室就可以马上离开了。

这简直要了钟常安的命，他一把抓住李桃李的胳膊，搂着恳求，“不要走，求你了。”

诊断组的医生不跟病人接触，没几个愿意天天穿着白大褂。李桃李在这里呆久了，难免染上陋习，虽然还是会把褂子套在身上，但也只应付性地扣一颗扣而已。

钟常安稍微扒拉两下，李桃李的白大褂连着里面柔软的羊毛衫就一起往下坠，恰好漏出肩颈部位的红痕。

他的学生他了解，这玩意不可能是他去健身房里勒的。

他尴尬地松开手，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滚回工位瞪直眼睛写报告。

李桃李没发觉，歪头好笑道：“这就放弃了？”

“没放弃，”钟常安一本正经地板着脸，“我会像做鬼一样缠着你，直到永远。”

李桃李被他尬到了，把靠近他那一侧的东西往反方向归拢，慢吞吞往外面挪过去。

须臾，李桃李手机响了一下，陈让给他买了早饭，提醒他去拿。

外卖暂时进不来医院，李桃李在大门外临时搭建起来的外卖架上找到了自己的早饭。是很清淡的海鲜粥和几个水晶饺，就算在阅片室里吃也不会有很大的味道。

钟常安撇嘴，嘀嘀咕咕，“臭小子，居然让你谈了个那么贴心的，可恶。”

他男朋友平时忙得顾不上理他，见面就是在床上打架，然后提起裤子重新投入工作。

钟常安没经历过正常健康的恋爱，每天活得像关越的炮.友，别的小情侣情不自禁的牵个手他都能羡慕个半天。

李桃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独自寻思半天，小心翼翼地举起一个虾饺递给他，“要吗？”

钟常安摇摇头。

他只是羡慕，他不是贪吃。

十点多，李桃李出去放松眼睛。

楼下来来往往全是人，缴费窗口前排着一串长长的队伍，大部分人手里都拿着CT申请单。李桃李的视线在一楼转了一圈，咳嗽声此起彼伏，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突然，眼前走过两个穿着淡蓝色隔离服的男生，脸上戴着N95口罩，头上戴着隔离帽和防护面罩，实习生工作牌挂在胸前，随着走路的动作利索地摇晃。

男生走路速度很快，手里拿着几张a4纸，可能是刚刚帮病人取完报告回来，两人一路都在低声交谈，时不时交换手里的东西。

他们长得差不多高，腰细腿长，隔离服穿在身上并不显臃肿，反而随着他们大步走路的动作添了几分飒爽英姿。

李桃李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跟着两人走路的方向移动，羡慕地看了几秒才掏出手机“咔擦”拍了几张，然后马不停蹄地发进想死群。

【别叫我面包：哥哥们好帅呀[图片]】

【香樟：帅吗？哥哥的□□里都是汗。】

【杜康：原来我的背影那么帅呀[得意]】

李桃李被柳樟恶心得两眼发黑，捧着手机怔着原地。

楼下两人倏的转身抬起头，透明面罩下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弯着朝着李桃李兴奋挥手。

李桃李心里的嫌弃顿时烟消云散，趴在栏杆上眉开眼笑。

他们两个很忙，打了个招呼后就飞快转身离开。李桃李心里的喜悦全挂在脸上，激动地捏紧手机目送。

突然，手机再次亮起来，陈让在想死群里回了信息。

【MAODA：今天医院忙吗？想去换个药，感觉伤口痛痛的。】

后面跟了个伤口照。

可能是随手一拍，画面有些抖动后产生的模糊感。陈让偏着头，脖子上的伤口被纱布遮住，细细的两条医用胶带绕着脖子将那片白净的纱布固定住。可能是还在床上，陈让穿着宽松的睡衣，一边的锁骨似有若无地露出来，深深凹陷的锁骨窝泛着莹润的光泽。

李桃李无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瞬间明白归心似箭的含义。

心猿意马地转身回阅片室，李桃李在门口碰到拎着食盒过来的关越。

男人仪表堂堂，胸前的领带一丝不苟地系着，哪怕平日再忙碌，他也永远不会灰头土脸，连皮鞋都擦得锃光瓦亮。

两人在门口撞上，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昨天下午陈让来陪他时详细说了关越早上跟犯人对峙的场景，再加上陈让自主隔离时关越时不时问候几句，李桃李对关越的印象多少有些改观。

他站在关越对面，心里有些尴尬，眼睛闪躲地看向一边，含糊道：“早上好。”

“早，”关越有些意外，眼睛率先弯起来，尽量挑着李桃李可能会喜欢的话说，“陈让怎么样了？他今天要来换药吧，门诊有些忙，可以直接让他来找我。”

李桃李不怎么了解关越，不知道他原本是什么性格，闻言不好意思地点头，“好。”

“这个，”关越把手里的汤递给李桃李，目光因期许变得厚重，“你收下吧，里面是我早上煲的土鸡汤，补身子很好的。”

“不，不用了，”李桃李连连摆手，侧身钻进阅片室，飞快道，“谢谢关老师。”

鸡汤没送出去，却收到了李桃李的一句“老师”，关越抿唇偷笑，低头看了眼手里原本打算送给钟常安的汤，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下，微微轻颤。

他转身靠在阅片室的墙边给钟常安发信息，【中午上来吃饭？】

十一点半下班，李桃李第一个跑出阅片室，拿上车钥匙开车回家。

之心苑里飘散着饭菜香味，李桃李进门后欢快喊道：“我回来啦。”

来迎接他的是牧文星，厨房里依旧回荡着锅具碰撞的声音，李桃李微愣，下意识道：“是谁在做饭？”

“让让啊，”牧文星笑道，“他在炒菜呢。”

“啊？”李桃李感到神奇，“他那个手能做饭吗？万一撕裂了怎么办？”

说着，加快脚步走进厨房。

李桃李将门半掩上，走过去探头探脑，“我妈早上不是在群里说要给你炖黑鱼汤补身子吗？为什么是你在厨房？”

“补不补身体无所谓，”陈让一摊手，朝炒锅的方向努嘴，“主要是觉得命更重要。”

锅里是两颗青番茄。

青番茄没炒熟时是有毒的，李桃李嘴角一抽，明白了为什么陈然宁愿冒着伤口撕裂的风险也要窝在厨房里做饭。

家里留了两个人，一个想做饭没手艺，一个有手艺没手，两个人在家里折腾半天凑不出一道菜。

忙碌了半天的李师傅回到家还要操起锅铲，听着男朋友的指挥勉强做出两道菜。

牧文星毫无建树，面色愧疚地连吃两大碗。

饭后两人回房间午休，李桃李憋了一中午，回房间后才紧张问：“哪里痛啊？下午要不要我陪你去换药？”

说着，他小心触碰陈让脖颈上的纱布，心疼地吹了口气。

陈让顺势伸长脖子，“说不出来，感觉整个脖子都不舒服。”

他抓着李桃李的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再给我吹吹。”

李桃李吹吹亲亲，顺势窝在陈让身上，轻声细语地说些早上在科室的见闻，聊到关越，抬头道：“你们关系很好吗？”

陈让思忖道：“还行，关老师挺照顾我的。”

李桃李“嗯”了声，倒在陈让怀里安静闭上眼睛。

“下午带我一起去医院，我去换药，然后陪你上班好不好？”陈让慢条斯理地轻拍李桃李的肩膀，边哄睡边商量。

“不行，病毒太多，”李桃李昏昏欲睡，“你刚吃完阻断药，会传染的。”

说着，手机弹出一条群聊，昴城受新病毒影响，城东区全面封控，封控范围内的居民一律不得进出。

之心苑、安心小区和附院都不在城东区范围内，但离得不远。通知下达，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