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踢出评委席的柳樟满脸不服，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对面暧昧不情的两人。

一个说是在追，一个非要为难对方，眼下肩并肩坐在餐桌上，看着倒比他爹妈还亲密。

陈让撕掉鸡腿肉上的皮和油脂，鼻子凑近闻了下，确定没有食堂铁锅的腥味才放进李桃李的米饭上，讨好道：“要不要尝一口？”

食堂的鸡肉炒得又老又柴，李桃李不太想吃，嫌弃的眼神落在那块肉上，张嘴想拒绝，又怕陈让失望，嘴巴张合数下，欲言又止。

陈让明白他的意思，夹走鸡肉小声哄道：“我们以后不来食堂了，我带你去吃其他的好不好？”

“好，”李桃李往他那边靠了过去，肩膀似有若无地碰着他，故意问道，“时月姐好会做海鲜，你会吗？”

陈让点头，怕被朋友们听见自己双标，特地用气音道：“我会好好学习，争取早日给你做上海鲜宴。”

李桃李的耳朵被他吹得发麻，嘴角难以控制地扬起来，弯起的眼睛里全是细碎的亮光，他连忙不好意思地咬住下唇，羞怯地撇过脸。

观察他们许久的柳樟往嘴里塞了颗西兰花，脑袋跟着陈让的筷子走，期待道：“让哥，我倒是很想吃个不带皮的大鸡腿。”

让哥嘴角带笑，声音温柔，“滚。”

柳樟脸一沉，当即就炸了，他愤怒地闭上嘴，平等地在每个人的碗里都夹了一筷子。宋熠阳抱着饭盒惊叫，“STOP！你这个感冒刚好的病原体，我不要跟你交叉传染！”

几人在餐厅闹开，宋熠阳嫌丢人，移到隔壁位置随时准备跑路。

须臾，李桃李收到钟常安的电话，后者扯着嗓子问他怎么还没回来。

他今天中班，吃完饭就要赶紧回科室准备工作，以防随时有急诊过来。

刚才收了几个监狱犯人，一伙人聚众打架伤到了脑袋和肋骨，钟常安一个人忙不过来，忙里抽闲给李桃李打电话催促。

李桃李叹气，起身打了个手势就要离开。

袖口被拽了一下，陈让飞快往他手里塞了个小巧的豌豆黄，小声说：“晚上一起回去？”

李桃李心里一软，偷偷勾唇，反应过来后强装淡定地抬抬下巴。

他走之后，吵个不停的柳樟突然安静下来，撑着下巴明知故问，“小点心也没有我们的份喽？”

“鸡腿都被你抢走了还要怎样？”陈让掏掏口袋，摸出一颗半个月前买的水果糖，包装早就被挤得皱皱巴巴的，他象征性地顺了下，随手扔过去，“给，吃吧，吃完了在桃子面前多为我美言几句哈。”

得到水果糖，心情好了许多的柳樟困惑道：“你俩为什么不谈？桃李还要为难你，明明他也很喜欢你不是吗？”

“他要为难我啊？”陈让笑着摇头，“他不太好意思，你们该知道的，情窦初开的小朋友都这样，他想玩我就陪他玩一玩好了。”

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带着股不顾旁人死活的宠溺。

三人：“……”

杜康放下筷子，突然有些没胃口，双手合十默默道：“希望兄弟的爱情路上多些坎坷。”

这话太恶毒了，陈让连忙跟着合十，紧张解除咒语，“不认识他，反弹！”

影像中心，李桃李盯着眼前的肘部平片，套了个脱臼的模板上去，扭头嘲笑钟常安，“脱臼而已，这就看不过来了？”

“你知道什么，”钟常安头也没抬，语速飞快，“你看看那个叫‘郑游’的片子。”

郑游的姓名框已经变成了绿色，意思是已报告未审核，李桃李一头雾水地点开。

他的检查部位很多，从颅脑到肋骨再到全腹部，甚至还有一个心血管成像，结论很多，李桃李没细看，漫无目的地翻着页面，事不关己道：“监狱里还会受那么重的伤吗？”

“会呀，”钟常安说，“我们医院跟对面的第二监狱有合作，他们每年都会送很多在监狱里自残或者被打伤的犯人来看病。”

李桃李陷入沉思，意味不明道：“真搞不懂，为什么要救这群人渣，他们死了才是对社会做贡献。”

“因为犯人也有人权啊，”说着说着话题就跑远了，钟常安连忙拐回来，“这个病人内脏出血，已经转到内三病区了，还有几个跟他差不多的，你自己对着他的片子，试着写一下报告。”

李桃李不再多说，不情不愿地重新投入工作中。

急诊报告写了一中午，一想到这些报告的主人是什么身份，李桃李就恶心地想吐，撑着脑袋艰难书写。还没休息两分钟，门诊又开始持续接待新的病人了。

最近感染肺炎的病人越来越多，医院开始重视，在公众号和宣传手册上写满了预防方法，还单独开辟了呼吸科门诊，为这类病人提供更有针对性的检查。

影像中心收到任务，每天都要派两位医生专门书写呼吸科的报告。

明天就是钟常安轮值，都知道这是个苦差事，他唉声叹气一下午，惹得本就心烦的李桃李更加烦躁，忍不住皱眉道：“别叹气了，想想奖金。”

钟常安静下来，开始掰着手指算。

呼吸科的班要上整整十二小时，中间不休息。按照前几天的平均接待人数来看，一人一天基本需要诊断一百名病人，可以拿到二十五块钱的奖金。中午不休息，食堂饭菜难吃，点外卖至少需要花费三十块。

也就是说，在呼吸科累死累活上一天，可以净赚负五元。

钟常安眼神一空，日子一眼望到头，心死了，嘴巴也就无话可说了。

浑然不知自己一句话把钟常安伤得想死，李桃李得以短暂的安宁，闭眼深吸一口气。

晚上下班，李桃李一出门就看到等在走廊边的陈让，心里那点小情绪顷刻消散，蹦跶着跑了过去，围巾上的小狗欢快跳动。

陈让伸手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搭在手里的围巾，放缓脚步跟在他身边，温声问道：“下午忙不忙？听说你们科室调了几个医生去呼吸科帮忙，实习生也要去吗？”

“要去，我明天就去，”李桃李说着低下头，小声抱怨道，“最近都好忙，急诊都快比门诊病人还多了，讨厌死了。”

他停下来，睁大眼睛，“你看，我的眼睛都红了。”

陈让认真看了几眼，抬手揉了揉他的下眼睑，“真是个可怜的小桃子，那怎么办？原本还想带你去看电影来着，要不还是送你回家早点休息吧？”

李桃李只是想撒个娇，没有真的不舒服的意思，闻言有些急，下意识向前一步，不可置信道：“你怎么这样追人？我说一句就要赶我回家。”

两人的距离变近，陈让看着他紧皱的眉毛，不紧不慢地反问道：“那我该怎么追啊？不太懂欸。”

李桃李被他不开窍的模样气得想揍人，咬牙切齿地教他怎么追自己。

“你先看看我的眼睛，有没有什么异常。”

他凑过去，仰头眨眨眼。

“能碰吗？”陈让谨慎道。

“能，”李桃李嫌弃地啧了声，“看病都是要触诊的，你是临床医学生，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陈让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放心大胆地托起李桃李的下巴，一手拉下他的下眼皮，仔细观察李桃李的两只眼睛。

李桃李眼睛敏感，眼白部分长了许多细微的血丝。陈让刚才没看见才会逗他，看清后心疼地碰了下他的睫毛，李桃李的瞳仁立马颤抖起来，睫毛眨个不停。

“太疲劳了，”陈让小心翼翼地抚过李桃李的眼皮，“有眼药水吗？”

“在科室。”李桃李说。

陈让了然，牵起李桃李的手，把人带进医院对面的药房，买了瓶缓解眼疲劳的眼药水。

坐在药房里帮李桃李滴上药水，等李桃李觉得舒服了，两人才起身离开。

李桃李被陈医生确诊眼疲劳，电影看不成了，气鼓鼓地跟在他身后，低头在小道上绕来绕去，最后绕进一家私人小饭馆。

小馆子私密性很好，每个位置都是单独的小隔间，里面的装修各不相同，陈让是临时定的位置，里面的装修参考了露营帐篷，墙角的枯树标本上挂满圆润微黄的小灯。

菜都端上来了，李桃李还是忍不住找茬，“杜康在家做了饭，干嘛出来吃？”

“因为我在追你，”陈让怯生生道，“我也没追过别人，问了很多人才知道两人要多相处才能产生感情，我也想多跟你在一起。”

陈让受伤地低下头，委屈道：“你不喜欢的话，我下次不会了。”

李桃李哑口无言。

陈让说的没错，两人不相处是不会产生感情的，他们不是一见钟情，就应该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才对。

房间里的装修让李桃李想起两人第一次露营那晚，他们睡在一起，他难得做了好梦，醒来时还被陈让温柔地抱着。

李桃李不争气的心软了，脸色酡红地点头，“我喜欢，我也……我也很愿意跟你在一起的。”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陈让勾唇一笑，向前附身，声音蛊惑道：“那我能亲一下桃子吗？”

“你看上去好、可、爱。”

三羊开泰了小宝们，本就缓慢的手速更加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