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青唇角垂平，不再挂着以往的笑容。

“就在昨天。我从爹那里得到参透遗宝的方法，可是失败了……和我爹一样，和家里其他人一样，我同样没法完全传承诸葛先祖的绝学……”

他自小被寄予全族人的厚望，十几年如一日的修炼武侯奇门，而他也很出息，成为族内同辈人中唯一一个能够成功掌握四门的佼佼者。然而、然而。

“所以，如果有法子让我能参透诸葛武侯最后的遗宝，我当然会不遗余力地追求。所以呢——阿芸，”他拖了长腔，排解出心中的郁结，重新挂上笑容，“你是幸运的，你跟我差不多是同样的处境，但是你找到了方法，并且成功了。在这点上，我确实很羡慕你。”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再说吧，瓶颈期而已，说不定也会有别的法子？”他笑笑，“不过，让我用寿命来换，还是算了。我的命要用来探寻更多的真理，为此我需要强健的身体。而且——”

“而且？”她歪歪脑袋看他。

“我要是挂得早，白可能会哭死吧？不说白了，还有我妈我爸，我二姨我姨夫……还有千千万万注定被我夺了心的女孩儿们……我牵挂的事，还很多呢！别说我了，现在迫在眉睫的是你，你打算好了？”

“我跟你不太一样，我没什么牵挂的人和事。所以活得久、死得早于我来说没什么差别。这冰骨琉璃虫简直先天为我准备的！”她自若地冲他摆摆手，表达自己的轻松。

手腕骤然被他抓住。

他收紧力度，直到她有些受不住疼痛而皱起美艳的眉眼，他才缓缓松手。

“我知道了，说吧，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目的吧？你想接收冰骨琉璃虫的力量，需要我的帮助，是吗？”

“嗯，你看这蛊典写着，这虫跟人体融合的话需要一周。这期间不能被打断，蛊师会遭受极大的痛苦，我这个人吧，一旦遭不住了就会大喊大叫，有时候暴走了还会摔东西……我需要一个绝佳的清净之地，没人来打扰我，声音也不会传到别处，惹人围观。”

“我了解了，我知道有个去处。我随时可以带你去。”

“阿青，就今晚吧。”她揉揉眉心。

他幽幽地开玩笑，“什么啊，就一晚都不愿意和我多待？”

“夜长梦多，”她道，“你不知道，这玩意儿是我从武当一个道长手上骗来的……我总害怕他回过味来，要把蛊要回去。我的亲娘咧，你可不知道，他有多厉害——好像和你一样，也是个术士。”

“厉害吗？什么样的功法能比得过武侯奇门……”

“你们武侯派不世出，或许在你们避世清净的这些年间，世外的动向已经天翻地覆……。我刚开始也没想到，武当派藏龙卧虎，一个籍籍无名没什么排名名号的臭道士，能把我逼到演讲悲情小作文的地步才能骗到他……”

诸葛青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冲她比了个手势：数字三。

“就这么会儿功夫，你谈到那个‘臭道士’已经三次了，芸芸啊，祸害出家人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我要不然给你算一卦，看你的功德到底负了多少，这辈子补得回来吗。”

江芸果断把他踢下床。

诸葛青低声笑着，站在床边，望着窗外的钟池，不少游客还在拍照打卡，跟小摊贩扯皮砍价。

他有天生的秀骨，站立的时候身影挺拔修长。

他悠然地抄着裤兜，眯起的狐狸眼微微睁开，这让他有种强者的魄力，“其实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应该去见识见识外面的异人世界……”

夜晚十点，诸葛八卦村的人潮仍然没有任何消退的迹象。

南方的夜生活如此丰富，十点还在大晚上徘徊是常有的事。夜晚的空气弥漫着草香，清透浓郁，搭配上周遭古镇的高墙大院，能让任何人身临其境感受浸透在周围的古老的味道。

“我有点饿，有什么好吃的么？”江芸站在钟池旁，探头往下看，池底密密麻麻铺设着铜钱，是游客会来这里抛币许愿。

诸葛青想了想，“去姜叔的梅菜肉饼铺子吧，你一定喜欢。”

江芸偷偷抛出小蛇，让青蛇们从池底咬走好几元硬币。

最后这钱还是没用上。诸葛青是村宠，吃梅菜肉饼是不花钱的。

“我们要去哪里？”江芸咬着香喷喷的肉饼心满意足。

“我们出村。”

一路上，她踏过沉默不语的青石路、望着远处孤独伫立的旧船桅、以及路经河边静静洗衣的村妇……

诸葛八卦村各家各户，面面相对，背背相依，巷道纵横连延。远离了古商业街的喧闹，这里静谧异常，犹如走进立体的泼墨山水画。

诸葛青停住脚步，用下巴指了指面前的东西。

江芸瞬间就囧了，“……我们不能坐车去吗？只能骑自行车？”

他理所当然地笑了，“对啊，我们要去八卦村后面的老鼠山，离这可远着呢，都是山路。而且都要到另一个村庄了，会有路过的村人。我们开车去，这么大阵仗不太好吧？”

“想想就累……”

“怎么会累啊笨蛋，”他长腿一扫，跨上自行车，拍了拍后座，“我带你过去，你坐着享受就好。”

自行车吱哟吱哟地响，诸葛青惬意地哼着歌，有遇上扛着扁担叫卖的小贩，就会停下来买上一两个糕点，投喂江芸。

一个多小时之后。

江芸吃完了第八个梅菜肉饼，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夜深人静，老鼠山黝黑无比，跟诸葛八卦村中的喧闹亮堂形成了鲜明对比。这儿是周边村庄的人们不约而同选中的坟山，只有来拜祭过世的家人时才会来这里。

远离村庄的人烟，所以很安全。

江芸望着这可怖的地方，一阵恶寒瑟缩，“你不会是搞我吧？那边那么大的坟头你没看见？”

“这不是怕你寂寞……”

“我宁愿寂寞！！”

“哈哈，好了，反正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不受人注意的地方了。”

诸葛青把背包放在地上，从里面掏出准备的物资。

自热火锅、压缩饼干、水壶、绿豆汤……

这都是江芸让他准备的。她吞吃琉璃虫需要两个周天，非常消耗体力，所以必须中途进食，不然还没得消化完琉璃虫她就得饿死了。

“我与琉璃虫融合的时候周围的活物也会受到毒物的影响，轻则中毒重则横死，这附近的几片地，十年内寸草不生，”她静静地道，“阿青，你也早些回去。”

“那我明早来给你送一顿饭，”他说，“你想吃什么，就抽空从微信上和我说吧。姜叔的梅菜肉饼、李姐的竹筒粽、我妈做的爆炒虾仁、我亲手做的爱心便当……”

“……除了最后一个，其他的你送什么来都行。”

“喏，你也看到了，这地方怪邪门的，你一个女孩子一定会怕，其实今晚让我陪着你也不是不可以——”

江芸敬谢不敏，把他推回到停自行车的山路，“谢谢，你先回去吧，不送了，路上小心，别被雷劈了。”

“我说你，别这么明晃晃的把过河拆桥写到脸上成吗？”

“哦？”面对他的不满——当然，也许隐约也有撒娇的意味。江芸挑眉，给他一个危险的笑容，“阿青，你想让我怎么报答你？”

“报答算不上，一个感谢你还是能出得起的吧？”他比她高一头，此时稍稍弯腰，跟她平视。

诸葛青微微侧了脸，冲她扬起脸颊，目的不言而喻。

她脸色不明地靠近……就在香吻马上就要落下的时候，她反而出手抓住了他的皮带，力道一厉，将他拽近自己，紧紧贴上青年的身体。

诸葛青呼吸一滞。他听到她幽幽喘着气音，“阿青……”

像极了废庙里勾引落魄书生的艳鬼……

“我会的可多了，你要不要试试什么叫男人的极乐滋味？”她如水蛇一般滑溜溜的小臂，隔着他的衬衫，暧昧地在他胸膛上抚摸游走，然后慢慢下移……

随着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他的腰带皮扣被她灵巧地解开。

这咔嗒的声音，让他心中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他一下子制止住她准备掏进去的手，谨慎地、尽量在保证她不生气的情况下悄然远离——因为他知道，她最讨厌是男人率先退出，会搞得是她没有魅力一样。

“我明天再来看你。”诸葛青撤退地极快，武侯奇门之术，让他瞬间溜之大吉。

集万千长辈呵护宠爱的诸葛家大少爷，心气颇高，很少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江芸望着他骑着自行车落荒而逃的背影，轻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表达了她对二傻子的关爱和嘲笑之后，这才悠然找了个干净地方，盘腿而坐。

打开白玉匣子，这里没有路灯，只有惨淡的月光，使虫子的身躯呈现出一种宁静单调的色彩。

“哼哼……要舍弃一切牵挂么……”

她满脸不屑。牵挂即为弱点，抛却弱点，有何不可？

更何况，她没有任何牵挂的人。

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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