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询问

艾舒闭了闭眼睛，混乱的脑海传来钻心的疼痛。

上一秒她的感觉眼前还是熊熊火光，那种带着血腥气息蛋白质灼烧的味道让人窒息，她觉得自己也是必死无疑。

但是下一秒这些诡异的感觉犹如潮水退尽，只剩下一点模糊的画面，耳边嘈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那点儿模糊的画面就被冲散了。

再一睁眼，就是在这里了。

刚才高声吵闹的女人就冲了过来，艾舒认出来了，那是周智耀的母亲周清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熟面孔。

可不就是她的那位好闺蜜许凡文么！

周清兰又叫喊起来：“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啊？我儿子死了，你就是一点脑震荡？怎么就那么巧，我儿子出了意外，保险受益人是你？”

就在周清兰快要扑到床边的时候，她身后的高个子男人突然伸出手臂抓住了她，“周清兰，我们要对艾舒例行询问，请你们先出去。”

高个子男人看起来有些面熟，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公安制服的女警。

房间的靠窗户的一角还站着一个穿着西服戴眼镜的年轻男人，抱着一个文件袋，是个熟脸，地大保险公司的小李经理。

哦，真够热闹的。

艾舒觉得头痛欲裂。

滴滴滴——

房间的仪器发出急促的嗡鸣声。

艾舒大口地喘着粗气，房间里呼呼啦啦一下子又来了五六位医护人员。

医护人员一进来，刚刚吵嚷的几个人顿时安静。

“吵吵什么吵吵？”为首的男医生声音严厉，“让你们进来守着已经破例，你们要是不能控制自己情绪就出去，这里是医院。”

高个子男人看着周清兰他们：“你们几个先出去。”

周清兰不甘心：“为什——”

“阿姨，咱们先出去吧。”许凡文看了艾舒一眼，“舒舒啊，那我们先出去，一会儿再来看你。”

艾舒轻轻地给了她一个眼神。

如果她在火光中看到景象是真的，那她这个闺蜜的演技还真是高超啊。

毫无痕迹。

连眼角的眼泪担忧的眼神都那么真实。

艾舒说不出什么滋味，如果说那些画面不是真实的，但是周智耀又确实死了，只是自己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她也很想知道。

周清兰他们出去之后，艾舒瞬间觉得世界安静了。

男医生给她做了简单检查，又问了几个问题，才点点头：“嗯，CT结果没啥事，如果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再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了。”

艾舒真是一分钟也不愿意躺在这里。

“我能不能今天出院？”

男医生皱眉：“不行，秦梁再三交代，你要等到她来了之后才能出院，你母亲下午到，嗯，这功夫应该在飞机上了。”

艾舒：“……那，好吧。”

既然是母上大人亲自下令，她也就放弃反抗了，看来眼前这位男医生又是秦女士的人脉。

高个子男人跟医生确认：“那我们现在可以询问了吗？”

“可以，时间不要超过半个小时。”

过了好几分钟，艾舒脑海里大概拼凑出现在的状况——

她和未婚夫周智耀一起旅行，在水云山庄发生火灾，周智耀死了，她只是轻伤，周智耀的两份保单的受益人是她，周清兰觉得事情蹊跷报警了。

艾舒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臂，也觉得蹊跷。

明明两个人都在火中，男人死了，她自己毫发无伤？

也不能说毫发无伤，头很疼。

艾舒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发现被包裹了一层纱布，刚才那个男医生说，自己是撞在出入口的台阶上晕过去的。

艾舒对于这个撞头的过程毫无记忆，记忆的最后时刻隐约记得好像是被什么力量推了一把，但她可以肯定，现场并没有第三个人。

“艾舒是吧？我们是红城市局刑侦支队的，”男人开口的同时把证件冲着艾舒晃了晃，“我是凤甲乙，关于周智耀的死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艾舒眨了眨眼睛，“好。”

凤甲乙，这名字听着也耳熟，但艾舒一时间想不起什么时候接触过这人了。

眼前的男人身高足足有一米九，留着一头硬茬平头，面容棱角分明，单眼皮眼角上挑，鼻梁很高，嘴角微微有些上翘，是那种天然的微笑唇。

但这男人的神情跟微笑着实不搭边，严肃古板，带着机器一般的冷漠感。

“旅行路线是谁提议的？”

艾舒叹了一口气，她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身上没什么力气，只好放弃。

一边负责记录的女警很贴心地过来帮她把床铺给摇起来了。

“是周智耀提议的。”艾舒说。

“你之前了解这个地方吗？”

“听说过，谈不上了解。”

“对于一个不了解又没有去过的地方，你为什么会同意去呢？”

艾舒闭了闭眼睛，心里有些不舒服，她想起之前跟周智耀还因为这件事争执过。

“因为……周智耀想去。”艾舒声音平静，“我们就要结婚了，我不想因为这种小事闹不愉快。”

凤甲乙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女人，眼神有些意味不明，“你之前真的没去过这个地方？”

凤甲乙眯起眼睛的样子让艾舒觉得熟悉，她突然想起来了，这个人她之前确实见过。

红城市公安局办公大楼曾经也是她负责过的项目，五年前的竣工验收会上，应该见过这个人，好像是一个什么组长？

“凤警官，我没必要骗你，再说了，现在要查询一个人的出行信息很容易，我也骗不了你们。”

凤甲乙笑：“那倒也是，不过，水云山庄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也叫艾舒，你说巧不巧？”

“确实是我负责过的项目，不过，我之前并没有来过。”艾舒对上他的目光，“参与这个项目设计的有二十多个人呢，你们是不是要一一问询？”

“咳。”凤甲乙表情略略有些不自然，但很快恢复如常，“这个，我们有自己的工作程序，那个，说说保险是怎么回事吧。”

艾舒一听这话其实也基本明白了。

什么项目负责人，那不过是抛砖引玉，保险合同才是关键。

但她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保险的事情一开始是周智耀提议的，他们认识五六年了，周智耀是个做事细致妥帖的，每年检车上保险这样的事情都是他帮着张罗，所以当他提议买保险的时候，艾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寻常的。

“大概三个月前，周智耀和我商议说要买几份保险，一开始我觉得没必要，但是我的……同学许凡文说她也要买，后来我们三个就商议一起买，我想着反正也没多少钱就同意了。”

“我工作挺忙的，没有时间跟着他去保险公司，一些合同的细节都是他们两个定好告诉我的，保险公司我只去过一次，”艾舒回忆了一下，叹口气，“说实话那些条文我也看不太懂。”

凤甲乙打断了她，“看不懂你就签字了？”

艾舒：“每年才交一万多块钱，我觉得金额也不大……周智耀说我们把受益人写对方，这样也是给对方承诺，我觉得这个想法挺不错的。”

凤甲乙打断她，“艾舒，你可能没记清楚，你自己的那份合同，每年的缴纳金额不是一万多，而是五十多万，每年缴纳一万多的是周智耀的，希望你考虑清楚再说。”

什么？

艾舒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

那天她刚从项目工地验收回来，周智耀打电话说保险合同都做好了，已经发到了她的手机上，只需要按提示签字即可。

她那天在现场跑了三个多小时，精疲力尽，合同样本之前去保险公司的时候看过，她大致看了一眼没啥问题就签字了，保费那里明明看清楚了，明明就是一万多，赔付额度是不低于十万。

艾舒是不缺钱，但涉及到钱的事情她还是谨慎的。

“我是在手机上签字的，我手机app上应该还有电子保单。”艾舒说，“你们可以查的。”

凤甲乙：“这个我们已经核实过了，那个带着你电子签名的保单的保费就是五十多万，身亡赔付标准是五百万。”

艾舒：！！

这怎么可能！！！

“这个情况我是真的不知道。如果是真的话，那我也是被骗了……”

一年缴纳五十多万买保险？

她这是疯了吗！

突然，艾舒只觉得眼前的凤甲乙他们变得有些不真实，恍惚中好像又看到那火光中的画面……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不是自己濒死之前的幻觉，那是上天垂怜给自己的明示。

那一对狗男女的奸情指定是真的，骗保的计划也是真的，只是他们没想到死的是周智耀。

呼——

艾舒疲惫得闭上了眼睛。

“行，艾舒，今天就先这样吧，”凤甲乙看看手表，“你要是想起什么，随时联系我们。回去之后暂时不要离开红城。”

凤甲乙带着徒弟出了医院大楼。

“师父，你说那女人有问题么？”

凤甲乙点燃一支烟，慢悠悠地说：“有问题，但与这个案子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