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

云梦瑶找了个角落换了身衣服，打车回了柳园小区。

晚十点二十，云梦瑶进了门。

反锁好双层的防盗门，云梦瑶简单冲了个热水澡。

水滴从额头滑落，云梦瑶看向镜中的自己，拢了拢头发，掏出一把剪刀，沿肩高剪断，稍作修剪。

云梦瑶甩了甩头，短发让整个脑袋都轻松了许多。

冲了下发茬，云梦瑶擦干身体，换了件柔软的白色睡裙蜗到沙发上，开一瓶冷藏的荔枝轻酒，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不以任何人的喜恶变化。

窗帘大开，云梦瑶转头看了看零星灯火的窗外，或许是末日将至，她总觉得不安。

小巷中，断头的尸体渐渐冷却。

忽然，一只绿色嫩芽从他脖颈处的血管探出，无风自动，像是有意识般左右扭了扭绿芽，在指向断头身体的时候，猝然停顿、生长。

绿茎拉长，嫩芽摇摇晃晃向前，仿佛没有力气随时要瘫倒一样。

它的速度越来越慢，短短几厘米得距离，它的嫩芽耷拉下去了三次。

到了。

嫩芽终于触碰到断裂的脖颈，一改萎靡，瞬间钻了进去。

小巷重归平静。

黑暗中，尸体腹部伤口处似乎有绿意一闪而过。

尸体的左脚忽然动了下。

瞬息间，一丛丛绿色从脖颈断裂处冒出，如雨后春笋般迅速生长，钻入头部，拉扯。

断裂处重新相接。

绿色枝条从脖颈皮肤钻出，绕过断裂横线，冲新钻入。

钻出，再钻入，将头身紧紧缝合在一起，最后钻入身体。

两秒后，“他”睁开了眼。

十一点二十三分。

云梦瑶站在窗边，眺望着居民区安静的街道，心底的不安越发加重。

空气似乎变得潮湿了些。

重来一世，云梦瑶才发觉自己对末世竟然如此恐惧。

她坐回沙发，躺倒，刷起视频转移视线。

小巷中，“何超”身体绷紧，上身后弯，双手垂在身侧，腰部一挺，直直坐了起来。

“他”扭了扭脖子，发出咔擦的声响，像是很不舒服。

“他”蜷起腿，脚掌用力，站起——失败。

像是没有估算好重量一般，“他”身体前倾站立到一半，又跌坐回去。

咔擦——

“他”又扭了下脖子。

再次尝试，“他”双手搭在两侧，腰部向上一挺，直直站了起来。

咔嚓──

“他”又拧了下脖子。

抬左腿，抬右腿，抬左腿，抬右腿……“他”左右摇晃着上半身，一步、一步、走出了长长的巷子。

刺目的灯光射入眼睑，“他”第一次眨了下眼。

第二次、第三次……

随着眨眼的动作，“他”的眼睛渐渐多了抹神采。

嘴巴张开，干涩的声音断断续续吐出：

“为、什、么、为、什、么、为……”

站在巷口，他不断重复着，语速越来越快。

忽然，一滴水落在了“他”的鼻尖。

“何超”仰头，九十度望天，脖颈处绿色的缝合茎扯长，依稀能从缝隙中看到一条条绿茎充满内里。

“他”眼睛瞪圆，张开了嘴巴。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起来。

晚十二点。

云梦瑶收回接雨水的碗，收入空间倒进栽种突变月季的大花盆里。

摘下防水手套，连同水碗一起从窗户扔下，云梦瑶立刻关紧了窗户。

不过三分钟的功夫，绵绵细雨变成了水幕。

云梦瑶的心落到了实处。

雨大到只能看到玻璃上的水，这一夜都不会停。

大街上，享受夜生活的男男女女们正在细雨中追逐狂欢，下一秒，大雨兜头砸下。

疼，但也没有特别疼。

一群人兴奋地尖叫着奔向附近的商店，刚刚加班结束的上班族也只能骑着电动车靠边。

开车的人放缓了车速，最后只能打开双闪停在路边，有伞的撑着伞下车，没伞的只能冒雨。

停车的人多了，夹杂在中间的司机或许感觉自己比较安全，没有下车。

天空一声炸雷，雨下的又大了些。

温度又降了三度，乌云遮蔽天空，大雨中可视度不足十米。

云梦瑶给自己煮了锅菌菇火锅，从肉店片好的原切羊肉倒入锅底，独属于羊肉的清香散了出来。

下了几块洗好的香菇、一小把苦菊，再放入两个小米辣，煮上两三分钟，开吃。

肉切的大片而薄，清爽的辣味沾上厚重的火锅蘸料，入口咸香，后劲辣味渐强，云梦瑶吃得出了身薄汗，舒服至极。

她一边吃一边刷着火音，排水系统不好的老城区已经淹到了脚腕。

有人拍到了冒雨行驶的车祸现场，有人拿着火车票抱怨忽然下雨停运，有人舔着雨水说是甜的，号召大家都来尝尝。

有人拍摄自家狗子疯狂扒拉窗户，有人说自家散养的猫到现在还没回来很担心。

有人问，没有人发现吗？不同的IP地址都下了暴雨。

有外国IP的人在此条消息下回复，自己这里也下雨了。

“大雨末世”的词条在凌晨一点半刷到了热搜头条。

学校、大部分公司宣布明日放假，“大雨末世”话题下涌入大批兴奋地讨论者。

一部分人在跟人辩论末世是天方夜谭，一部分人在畅想末世世界，一部分人在交流大雨下自己附近发生的故事。

只有极少数人相信末日将临，在互相交流如果大雨停止，应该紧要囤积的物资。

就连火音上，有关大雨的视频下方，都有几条在讨论末世。

相似的推荐视频太多，云梦瑶手指快速向下滑动，忽然停住，又划了回去。

这是一条没有多少评论的视频，镜头内是医院。

急救室内，一群白大褂在给一个男人插管，陪床的是三个钓鱼佬。

拍视频的人或许并不是严重急症，或者只是因为大雨困在了里面，还有闲心跟身边人小声说了句“可能是过敏”。

旁边人回：“不是吸氧了，吸不进去？”

“看着是，你没看都撤了，脸都憋紫了，得切气管。”

“啧啧，喘不上气不得难受死。”

“这都不是难受的事了，这……我擦，那是什么，你看那是什么？他脸是不是裂了？！我眼花了吗？”

“我看看……好像……是！从耳朵底下裂的，我擦不是说吃鱼过敏窒息吗？！怎么脸裂了！大了！我擦！裂大了！”

正在急救的大夫们似乎也慌了，纷纷看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大夫，男大夫掏出手机，很快拨通了一个电话：

“老师，急救室有个病人不行了，吃鱼窒息，没有鱼刺，已经注射1ml0.1%肾上腺素，但是……他脸……裂开了……”

男大夫挂了电话，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急救，病床上的人似乎有些好转，脸色也由青紫转为暗红，但很快，男人眼白上翻，浑身抽搐起来。

男大夫瞬间慌了手脚。

此时，一个睡衣外裹了件大衣的老头冲了进来：“在哪呢？我看看。”

“老师，这边。”

老头快步小跑过去，视频中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俯下了身，似乎在查看病人的脸颊。

直起腰，老大夫沉默不语。

“老师，血压太低了，他这种我从来没听说过。”

旁边一个钓鱼佬着急道：“我们就吃了个鱼，什么也没干，鱼还是下雨没处去我们自己煮的、我们自己钓上来的。”

老大夫抬手，摸了摸男人裂开的侧脸，五秒后，他开口：“把氧气停了。”又对旁边的男护士道，快点，去打一盆水。”

没有人多问一句，都按照老大夫的话快速行动起来。

护士很快端来一盆水。

老大夫掬起一捧水洒在男人脸上，男人颤抖的身体瞬间抖得更为剧烈。

“擦，那是什么？”

录视频的人声音变了调。

视频拉远放大，男人的脸上，裂口一动一动忽闪着，仿佛——

“我擦这不是鱼鳃吗？”

视频被一片白大褂挡住。

“快推进手术室。”

只听到老大夫说了这么一句，视频戛然而止。

原来是这样。

云梦瑶咽下最口一口肉片，干了杯中的青梅酒，心满意足。

上辈子只听别人闲谈起这个只在凌晨流传了一个小时的视频，如今总算吃到了全程新鲜瓜。

云梦瑶随手将手机仍在沙发上，起身去厨房刷碗。

手机里，火音视频自动播放刷新着。

跳过一个直播间，放完一个段子，下一刻，手机传出哗啦的暴雨声打在伞面上的声音。

视频黑沉沉的，只有远处的灯光微弱的传过来一丝，镜头摇晃。

“那是不是有个人？”

男人问了一句。

“好像是，快走吧，这么大的雨。”

“这哥们干啥呢？”男人的声音带着调笑，“仰头喝水？”

镜头正对着一个巷口，隐约能见到一个男人仰头站在哪里。

“快走吧，我觉得有点冷……”

“嘿嘿嘿，他是不是傻子啊？”

“哎呀你管人家呢，走不走啊，我感觉不太好，快走吧，快点。”

女人似乎扯了男人一下，镜头晃了一下。

“行，走，哎？他是不是过来了？”

“好像……感觉有点奇怪……”

“喝醉了吧，没三两酒干不出这蠢事。”

镜头内，小巷口的男人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速度很慢。

“这么大雨你还有闲心看热闹！快走！谁知道他是不是看你拍他过来找事的，快走吧，别惹事。”

“等会，他都喝醉了怕什么，我得拍到他正脸，明天就送他出道！”

“你！我都说了让你快点走，我觉得很不对劲！”

“行行行，就两步就拍到了，然后我们不等他过来就走行吧？”

女人似乎默认了，然而五秒后，她焦急中带着哭腔的声音道：“你自己等着吧。”

“哎！”

镜头转动了一下，拍到了女生冲入雨中的画面。

“哎呀……我这新闻马上到手了，两秒，就两秒。”

视频转回，对面的男人停在了他十米外。

“咦？”

噗呲几声响，镜头翻转几圈，沉入黑暗，似乎是手机掉在了地上。

良久，视频传出了夹杂在暴雨中的微弱咀嚼声，而后是人声。

“脑、子……妈……为、什、么……弟……瑶……”

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只余雨声。

又过了很久，手机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而后重新有了画面。

暴雨中，男人的身体尸首分离。

视频晃动，是女人在奔跑，三秒后跳到了下一个游戏录屏。

云梦瑶洗完了碗，拿起手机随手关掉。

打了个哈欠，借着微醺的酒意，云梦瑶陷入柔软的床，闭目沉入梦乡。

明天上午将是个大晴天，她也要出门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