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校园电影里经常出现的场景。

毕业前，含羞带怯的主角向心仪的人索要校服上的第二颗纽扣。

第二颗扣子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索要第二颗纽扣，是一种不宣之于口的表白。

卡瑞娜注意陈安安很久了，她知道陈安安休息时喜欢看电影，所以她相信陈安安懂她未说出口的话。

对方没有立刻就给她回复，犹豫了一下，才问她一定要是第二颗吗。

主动开口讨要，已经用尽了Omega的全部勇气，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为难，失落的同时，卡瑞娜也赶快解释：“不不不，不需要一定，如果陈安安魔导师的第二颗纽扣已经留给别人了，可以给我其他的。”

“不想给也没事……”Omega声若蚊蝇，又低下了头，两只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眼睛慌乱的都不知道往哪看。

果然还是被拒绝了。卡瑞娜心想：不过在离开基地前能和她说上话，已经足够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卡瑞娜呆住了。

安琪对Omega有十足的耐心，对女性Omega更甚，她觉得眼前这个腼腆的Omega就像兔子一样容易受惊，所以特意放慢了音量，慢声细语的：“你不要紧张，我的第二颗扣子刚刚在人群里被挤掉了，所以我才想问其他的可不可以。”

军礼服造价不菲，但那是针对军衔比较高的人的，二期生中除了解惊墨那样预科学校上来的，都还只能算预备役，批量生产的军礼服，没有授勋授衔，就像校服，每年都会发新的，也没有需要特别珍惜的必要。

“这是某种风俗吗？”安琪检查着自己的礼服，问：“还是学姐你的某个习惯？”

旁观的周芷清听到这话，默默闭上了双眼：完了，忘了这货不看校园文学和青春伤痛电影了。

联盟每个星系的风土人情都不同，每个人的习惯也不同。

宋裕如每次任务出发前都会把机甲钥匙链放在胸前，然后面朝东方默哀一分钟。华晏的人种在第九星系是少数民族，他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古董扳指，每次任务前都会亲吻扳指上的石头，然后进行一串无人能听懂的祷告。

周芷清在医疗中心的带教导师会在重症的病人痊愈出院后，拿把刀在病人的脚后跟虚空剁几下，意思是剁掉勾魂的锁链。

见多了各种各样祈求平安的仪式，安琪以为过来讨要纽扣的Omega和启程前喜欢到处找人祝自己一路平安的付平阳一样，是在求一种心安和口彩。

胸前的纽扣以她的审美，其实并不好看，她看了一圈，最后把袖扣摘了下来：“这个可以吗？”

卡瑞娜哪好意思再跟她解释，忙说可以，然后捧起双手，接受了这枚袖扣。

“能问一下为什么找我要吗？我们好像没怎么说过话。”可能是因为总用这是我老家的土话这种说法来掩饰自己脱口而出的一些母语，安琪对各个星系的风俗都挺感兴趣的。

卡瑞娜脸红得像个熟虾米，已经不太能对她的问题做出回答了。

过来给小姐妹打气的Omega们赶紧解围：“因为陈安安魔导师你很厉害啊。”

“是啊，明明年龄比我们小接触魔法的时间也短，但你特别厉害，比我们一期的好多人都厉害！”

“我家那边有说法，魔导师会不自觉扩散自己的魔力，经常接触魔导师魔力的东西会变得有灵性，可以保佑平安！”Omega们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居然真补出了一套说辞。

“那为什么是第二颗纽扣？”安琪还好奇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讲究。

“因为离心脏近啊，不是说魔导师的魔力核都在心脏吗，离心脏越近灵性越强！”这些Omega不愧都是指挥，临时编出来的理由，居然还有那么一点逻辑在。

“这样啊……”安琪笑着打趣：“那你们应该去找男性的魔导师，只有男性魔导师的魔力核才在心脏。”

“女孩子的，在这。”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腹。

魔导师的魔力核在哪不是秘密，医疗生和魔导器设计研究方向的机械生也都详细了解过。

机甲单兵或者指挥倒是很少进行这方面的学习，一知半解是正常的。

“学姐们都快要离开基地了吧？”安琪不会觉得一群Omega围着自己吵闹，她很习惯这种氛围：“纽扣灵不灵我不知道，但我可以送学姐们一点别的。”

话音未落，几颗莲子大小的珠子就从她解开袖扣的袖筒里飞了出来。

周芷清在后头扯了她一下，压低了声音：“这不是你又磨又盘做了好久的手串珠子吗，这么轻易就送人了？”

“送了再做呗，本身就是我拿来磨性子的东西。”安琪没有那种恋物情结，向来贯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这几颗都是我制作的护身石，虽然有些简陋，但每颗上面都可刻了一个简单的防御魔法，算我和这位学妹一起，送给各位学姐的毕业礼物。”言语间她带上了周芷清。

这话没什么错，安琪用来雕刻的刻刀本质上也是一种单一性魔导器，是用医疗魔导师专用的手术道型魔导器改装的，这个她拿不到，是周芷清托了关系然后用自己的医疗系积分点帮她兑换的。

周芷清这人跟解萱待久了，染上了一点傲娇的毛病，付了好大一笔积分，还要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拿着东西回来后随手就丢给她了。

所以安琪单方面算她资金入股。

雕刻打磨过的魔晶石不再剔透，反而散发着珍珠一样的光泽，颜色各不相同，在会场的灯光照射下甚是好看。

“当然，学姐们用不到最好。”安琪补充道。

Omega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先动手。

卡瑞娜抬起了头。

她深深的看了陈安安一眼，然后握住了一颗金色光泽的魔晶石。

不算圆润的珠子落入掌心，还带着一丝温热，卡瑞娜握得有些紧，膈得自己有些疼。

她脸上的红晕褪去了，郑重其事地：“谢谢。”

“毕业快乐。”安琪体贴又周到：“我就不祝你们前程似锦了。”

“只祝学姐们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几个Omega相携着离开了，周芷清玩味的看着陈安安。

“你是真没听懂，还是装不知道？”她问。

终于能坐下好好吃点东西，安琪松了口气。

有些菜品已经凉了，但这并不影响食物的美味，她一边吃，一边反问周芷清：“重要吗？”

“我都不记得她是谁，这样就够了。”

周芷清意味不明的摇了摇头。

离开的Omega们正在安慰卡瑞娜。

可奇怪的是，表白失败的卡瑞娜并不难过。

她盯着手里的护身石看了良久，又看了看周围因为拿到了护身石难掩激动却又要顾及她情绪的朋友，突然释怀地笑了。

对啊，我就是喜欢她这种对谁都好的样子。卡瑞娜心想：我不是喜欢一个对我好的人，我喜欢的是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

“走吧。”她对朋友们说：“舞会结束了，咱们该去收拾行囊了。”

卡瑞娜·普里特，一个看着柔柔弱弱，实则非常坚强的前线指挥。

在回去的路上，她给朋友们讲了一个英雄救美的俗套故事。

故事发生在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第二年，为了适应各星系的不同情况，战斗单位的一期生被送到第四星系的几处训练基地进行拉练。

第四星系位处星际飓风带的疏风带，星系内的很多星球上有飓风层，非常适合轻型机甲单兵锻炼自己的技术。

不凑巧的是，卡瑞娜所在的训练基地附近，出现了自然灾害。

“地震，那颗星球是有名的观赏星球，为了保护生态，设施建设都比较老旧基础。”

飓风层很危险，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这里的飓风层白日灿若晚霞，夜晚美如极光。

训练基地内的学生和教官被临时征调去救援，救援现场很危险，卡瑞娜通过精神力感知到生还者信号后，又从机甲信号上发现一波较强的余震即将到达。

通知机甲单兵已经来不及了，她离得最近，想都没想就冲进了岌岌可危的废墟。

她在废墟的三角安全地带里发现了两个小孩，但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余震造成的二次坍塌就先到了。

机甲的右下肢机身被砸瘪了，卡瑞娜顶着机甲受创造成的精神力创伤应激疼痛，安慰自责的单兵队友，说幸亏是她进来，指挥的机甲功能都点防御了，要是脆皮的单兵机甲，可能就跟纸皮核桃一样被整个砸碎了，哪还能护得住被救人员。

她是指挥，她做出就是当下最正确的决定。

她根据现场的情况分析，告知赶来的队友附近没有其他生命迹象，优先护送受伤孩子前往安全地带，再回来协助她脱困。

被留在废墟里，右脚在幻痛，机甲能量液也在顺着机身破损的地方缓缓流出。

说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她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Omega小姑娘。

余震不断，接连倒下的废墟遮住了她的视野，为了节省机甲能量，她关闭了绝大多数功能，在黑暗里数着时间。

‘还活着！’在意识已经开始有些不清楚的时候，有人跟她放出的精神触手建立了精神链接。

前头的重物被逐渐挪开，她看到了光，也听到有人在喊：“看到机甲机体了。”

在夹缝间，卡瑞娜看见了一位魔导师。

“说句肉麻的，我当时觉得自己看到的是天使。”

魔导师表情严肃，好像在做一台精密的手术，每次举起魔导器，压在卡瑞娜机甲上的重量就减轻一分。

被救出来时，卡瑞娜听见付平阳叫对方陈安安。

再次见到陈安安是在医疗营地，她因为应激疼还走不了路，占了一张病床。

她看到一位白大褂揪着陈安安回来，勒令对方去睡觉。

魔导师有强制休息的硬性要求，工作八小时就要休息，听两人的对话，陈安安已经不眠不休十六个小时了。

被强制休息的人睡不着也闲不下来，就在营地帮伤员端水送药。

卡瑞娜得到了一杯水，还有一包纸巾。

陈安安说她很勇敢，如果是自己被困在里面，可能已经吓哭了。

哭虽然解决不了问题，但有的时候哭出来会好受点。

然后卡瑞娜就真哭了。

哭完，她擦干眼泪，拔腿回去了救灾一线。

朋友们听完，说这好像不是个爱情故事。

“确实不是。”卡瑞娜把护身石贴身收好：“我最开始也只是想找她说声谢谢。”

陈安安不是一期生，她出现在一期这边的时候，多是跟付平阳在一起，很匆忙，卡瑞娜混了个面善，但始终没有说话的机会。

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呢？卡瑞娜心想：可能是因为她真的很好吧。

光看着，就知道她很好。

我也算达成最初目的了。

那边安琪填饱了肚子，打了个饱嗝，有点意犹未尽。

不能再吃了，再吃体重超标重心变化就不好飞了。她说服自己。

“陈！安！安！”付平阳解决完该解决的事，蹭了过来：“你刚刚送了什么出去？”

“魔晶石而已。”把东西拿出来的时候，安琪就猜到要走这么一遭。

“来几颗。”付平阳狮子大开口。

“钥匙三块钱一把十块钱三把，你配吗？”安琪怼他。

付平阳嘿嘿笑了两声，仰起头开了嗓：“兄弟们快来，这里有魔导师送护身石了！”

他这一嗓子，喊出了超市大甩卖送鸡蛋的气势，一期的学长学姐们也跑出了周五打折日冲向半价区的架势。

周芷清像远离城破后的粮仓一样离开了是非之地。

“都排好队排好队，都有份都有份。”付平阳吆喝着。

‘我做得东西，你得的人情，这算什么道理？’安琪一边发石头，一边在精神链接里质问。

‘算咱们兄妹齐心。’付平阳大言不惭。

‘滚。’安琪骂道。

“不是，陈安安，你是个奸商吧，我刚刚看到的护身石可是有那么大，你现在发的怎么那么小？”付平阳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OK，又把拇指和食指捏到一起比了个孔雀。

“那是养得大珍珠，这是车得小米珠，肯定不一样。”安琪都不想搭理他：“我哪有那么多时间一个个盘。”

“那我要大珍珠。”付平阳臭不要脸。

“你不配。”安琪不惯着他：“小米珠都没有。”

拿到护身石的一期生都在暗自感叹，这样小学生一样的斗嘴名场面以后怕是很难看到了。

小米珠再小，安琪的手腕也有限粗，手串绕着缠两圈，能有几十个也已经顶天了。

发完，她把剩下的四颗大珍珠扔到付平阳手里，让他带给华晏宋裕如以及许诤言。

“宋哥是机甲单兵比较危险，给他两颗。”说完，安琪就快步离开了。

昧不昧是付平阳的事，她得赶紧走了。

周芷晴说得很对，她今晚业务一个接着一个，这种繁忙的日子，最容易发生突发情况，她不想再遇到新的麻烦事了，得趁着能离开的时候抓紧离开。

走出建筑，远离身后的喧嚣，安琪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她闻到了一阵蔷薇香。

这味道……哪的夜光蔷薇开了？

月下观花容易看不清，但夜光蔷薇晴空下看只是白色的普通蔷薇，只有在夜晚才能看出它如梦如幻的色彩。

安琪喜欢养花，她也爱花，过去种过很多盆月季。这个世界她暂时没有养花种菜的条件，但也在宿舍的窗台上养了一株薄荷。

周围没有什么人，安琪料定不会再出什么事，便循着香找了过去。

舞会进行的建筑平时并不开放，所以安琪也不知道多伊尔基地里居然还有这么一片圆形花园。

她在花园的入口看到了一双华丽的鞋。

已经有人在了吗？她心想。

花园花墙很高，走在其中很容易迷失方向，她顺着花园中心喷泉的声音，往中间走。

在喷泉边，她看到了一个人。

“少校？”

努力了一下。

努力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