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今日与俞怀瑾接触太久的缘故，夜里，她泡在灵泉里，太多灵气一同灌入，让她脑袋昏昏沉沉，不自觉就靠着池壁睡了过去。
这一觉尤其漫长，还做了个短暂的梦。
说是梦其实也不大准确，她捂了捂发痛的额头，仔细回想，倒更像是有人以神识入她梦境，同她说了什么。
薛静凇只记得，梦境的四周格外朦胧，雪白刺眼。
那个女人的脸庞看不真切，薛静凇只听到她低叹一声，随后，一双冰凉的手就托上了她的下巴，像是要把她的脸挪近了看。
她身上的寒气似冰，下颌才被她捏住没多久，薛静凇就感觉自那处而散，不断往骨头深处钻进丝丝缕缕的寒气，整张脸几乎被冻得失去知觉，微微发热。
就在她的不断挣扎下，女人终于放开了手。
只不过这次，她将掌心放在了她额头上。
明明嘴巴没有张合，薛静凇却听到脑海中清晰的如同神祇般空灵的一句话：“快到了，你也该醒来了。”
什么快到了？
她还来不及发问，那女子便轻轻将她一推。身后一幕幕景色飞速倒退，不过瞬息之间，她便从灵泉中抬起头，嗬哧嗬哧喘气。
灵泉周遭一切如常，并无人闯入的痕迹。就连一旁燃着的香也未曾变化多少，就像她才睡过去没多久。
薛静凇摸了摸尤然冰冷的额头，手中像是触碰到了一块冰。
只有她自己清楚，方才那不是梦。
时隔多年，那些人不但重新进入她的意识里，竟还能在醒来后给她造成影响。
从前年纪小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入睡后总是有形形色色的人入她梦中，不断对她说着什么，时常搅得她不得安眠，让她每每从梦中惊厥而醒。
她将此事说与爹爹听，他只摸了摸她的头，说是梦魇，不必忧心。
后来他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块玉佩，佩戴在她的颈上，便再也没有那种情况了。
可如今又是怎么回事，他们的力量比起从前更强了？
心脏仍砰砰跳着，久久不能平静，昭示着方才有多惊险。
对了，玉佩！
她回过神来，连忙将它从怀里扯了出来。
下一刻，她双目圆瞪，不敢置信地看着莹润清透的玉佩在她的目光下，开始裂出一条细缝。
随后，这细缝越展越多，竟如蛛网般遍布整块玉。
“不，怎么会……”
印证她这句话似的，玉佩随着密密满满的裂痕，在她手中碎为齑粉，最后飘散到尘土里，无影无踪。
薛静凇不可置信地后退半步，贴紧石壁，不知该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小莲听到动静，从前院往这里走来：“师姐，你怎么了？”
“师姐，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方一照面，小莲就皱起眉头，利落拿出帕子将她面上的冷汗一一拭去，一脸忧切。
“我无事，”薛静凇喘了口气，只不过浑身使不上什么劲，只好攀着她的手，“小莲，帮我搭把手，我站不起来了。”
小莲农户出身，力气向来大，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抱到床上，还抽空为她换了件衣裳。
听完所有来龙去脉后，她愣愣的：“师姐是说，你的梦魇之症又复发了，而且这次更严重了些？”
“不是梦，”薛静凇接过她端来的热茶，嘬了一口，总算回复了一点力气，“那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人，不仅如此，她还可以影响我身边的事物。”
“可是能以神识入梦的修士，少说也到化神了。”小莲攒着眉，“咱们荒洲有实力如此强劲的大能吗？”
薛静凇幽幽叹了一口气：“这正是我想说的。荒洲灵气不比千百年前，如今化神期的修士都未曾听说过，若真是个化神期女子，反倒好找。可若不是修士，能办到此事的又是什么人？”
“而且我想，她既能来第一次，往后会不会来第二次，第三次？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找上我？”
可惜此时到底无人能为她作答。
小莲想法倒是简单：“既然师姐说戴了那玉佩后，十来年没有梦见过他们了，而今日玉佩一碎，那些人就回来了，如此说来，问题不就出在这玉佩上！”
她了悟般一拍掌：“这倒好办，玉佩是掌门带回来的，让掌门再做一个就是了！”
薛静凇摇摇头：“逃避终究不是办法，若是十年后，那玉佩又碎了呢？若是那玉料稀有，往后再也寻不到了呢？”
“那该怎么办？”小莲丧气撇嘴。
“我总觉得，今日她入我梦，是想告诉我什么。可大约是有什么限制，她无法明说。”
“……快到了，到底是什么？”
她寻不到答案，越想越烦躁，忍不住拍向身上的被褥。
当是时，一圈灵力自她手中向外震荡开去，就连小莲也被带得往后退了半步，慌乱中抓住了桌子，才勉强维持住身形。
她尚且愣怔间，小莲就反应过来，惊奇地上来抓住她的手：“师姐，方才是你做的吧，你能用灵力了？”
薛静凇也不可置信抬起手，在两人的注视下，一道灵光将远处的花瓶击裂开。
沉静片刻，小莲一跃而起：“太好了，师姐！你的病是不是好了，如今可以正常修炼了？”
说实话，连薛静凇自己也说不清楚，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虽说因为俞怀瑾的缘故，她可以短暂汲取灵力，可真正留存下来的却少之又少。可如今看来，她也能达到正常弟子的水平了？
难道是因为和他一起学习剑术的时候，相处的时间太长了吗？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发现总归是让人欣喜的。
小莲比她还要高兴，这一晚央着她演示了不知多少次隔空击物，直到天蒙蒙亮，两人才意犹未尽合上眼。
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黄澄澄一片了。
小莲还在揉眼打着哈欠，便听到身后一声惊呼：“坏了！”
随后便见薛静凇火急火燎施了个净尘诀，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便匆匆忙忙夺门而出。
“这是做什么……”小莲不解地嘟囔了句。
*
待薛静凇赶到学宫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了。
长老早就散课，弟子们都走了个一干二净，学宫门前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薛静凇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不甘心在此站了半晌，见实在没有人来，只好遗憾叹口气，爬上仙鹤，打算回青云峰。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惊奇转过脸，正对上俞怀瑾抱着剑，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已是戌时了，若不练剑，我便先回去了。”
“练练练！”薛静凇连忙从鹤背上跳下，跑到他跟前，“对了，你方才去哪了？我还以为你不想等我，早就走了呢。”
俞怀瑾大步走在她前面，不过见她没有跟上，不觉放慢了脚步：“今早没见着你，便去溪边了。方才见有人往学宫的方向去，我便猜是你。”
“昨夜睡得有点晚。”她干巴巴笑了下，“所以今日来迟了。”
这一迟，就让人等了半天。薛静凇都不敢去看他的脸色。
好在俞怀瑾并没有什么反应，才到那边，就如昨日一样，扔了把剑过来。薛静凇尚来不及反应，就见他唰唰在自己面前耍了几个剑招，她连忙磕磕绊绊跟上。
“哎！慢点、慢点！”
……
一个时辰过去后，他出手打掉她的剑：“今日先到这里，天色不早，你先回去吧。”
薛静凇气喘吁吁的，脸上热腾腾地出了许多汗。
她正练得起劲，闻言不解地抬头看了过去：“怎么了？”
俞怀瑾又复述了遍：“天色已晚。”
薛静凇恍然大悟：“你是怪我来太晚了吧，今日真不是我故意的！我保证，明日一定准时到！”
“我并无旁的意思，”他一愣，解释道，“魔人入侵之事才过去不久，若是太晚回去，你会有危险。”
原来是这样，薛静凇松了一口气，不在意摆摆手：“不用担心，青云峰的大阵一向稳固，不会出事的。”
见她这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俞怀瑾蹙眉：“即便坚固如护山大阵，尚且被魔人钻了空，你如何能保证青云峰不会如此？”
她一噎，还来不及同他解释为何青云峰的法阵不同于其他，就见他轻叹道：“罢了，今日我送你回去。”
“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俞怀瑾却无视她的婉拒，一直看她爬上仙鹤，才驾着剑，亦步亦趋飞行在她身后。
她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他在后面施法为她开路护法的动作。
双唇翕动了片刻，到底没有说话，任由他去了。
直到见她平稳落地，他才停住。
俞怀瑾并未随她落地青云峰，薛静凇只看见他远远的在空中滞留，直到她推开房门再向外看时，已不见了人影。
小莲在外头打坐修炼，并未注意到他们二人的动静。
薛静凇看着远处越来越小的那一点黑影，忽然觉得心中有一处柔软了片刻。
不过很快，她又想起前世情形，清醒过来。
她在想什么？当今要紧的还是抓紧修炼，早日救出爹爹！
上辈子颠沛流离的场景，她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想到这，她深吸一口气，也坐下静心修炼起来。
如果此生注定多艰，那她就要变得更强，强到没有人再能够左右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