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南乔从房间里翻出笔和纸，朱雀凌青则依旧不敢相信：“姐姐，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用了换颜术吗？”

这点南乔不是没想过，只是什么换颜术可以维持二百多年，且不被枕边人发现，太匪夷所思了。

凤凰傲忆已经开始给南乔磨墨，南乔想了想落笔：“完全没有头绪，让本尊亲自来验证一下不就好了。”

朱雀凌青趴过来：“谁？毕方家姑姑，你给她写信。”

“嗯。”

凤凰傲忆问：“写什么？”

“写实话，如若他们说的是真的，毕方姑姑一定不会搭理我。”如果是假的，恐怕会直接杀过来瞧个究竟。南乔洋洋洒洒写了半张纸，简明扼要把所见交待，还不忘在落款写上了白南乔的大名。

将信吹干折好交给朱雀子净：“让绝影连夜返回凤都，务必亲自交到毕方姑姑手上，嗯，它听得懂这么复杂的指令吗？”

朱雀子净望向凤凰傲忆，凤凰傲忆将信接到手里：“听得懂，我亲自说。”

早就猜到凤凰傲忆一定会与绝影之间有某种联系，不消片刻，绝影以肥嘟嘟的幼鸟形态，艰难地从房顶飞落下来。

凤凰傲忆伸手一接，托在掌心，将南乔的话交待一遍后又说：“如果毕方静云要来，你可以载她一乘。”

“嘎……”

南乔听得出来，这是反对的意思。

凤凰傲忆则道：“敢反抗你试试。”

“嘎。”这回声音弱了不少，是屈服的意思，圆圆的鸟头在凤凰傲忆手腕蹭了蹭，又歪着身子瞧向南乔，似乎笑了一下。

“……”南乔第一次见绝影的时候，是怎么从这只小肥鸡的眼睛里看出凛冽眼神，该不是幻觉吧。

如此，他们等到第二天一早，绝影没回来，毕方静云也没来。

恰巧比翼鸟一族最近在忙一件大事，他们一大早就跑去瞧热闹了。

不知道是哪个地方闹水灾，比翼城东聚集了一批游离的灾民，他们数量大约有千余众，不算多也不算少。

管理他们本是个难题，可昨天进城的时候，南乔没见到一个行乞的灾民，且这些灾民衣着干净，个个不慌，仿佛他们不是逃难而来，是走亲戚的，饭点时说说笑笑，依规矩排队。

在这里，南乔他们见到了比翼上泽的女儿，比翼飞飞不似父也不似母，有条不理地指挥着下人帮着分发食物，还会特地照顾老弱。

南乔让朱雀凌青和朱雀子净去帮忙，自己与凤凰傲倚在饭棚边上看，比翼鸟一家三口，父慈母爱子孝，亲力亲为，对待每个人都彬彬有礼，越看越有意思。

“有一点。”凤凰傲忆突然说，“比翼飞飞所属毕方族，为什么要叫比翼飞飞？”

高等种族对低待种族有繁衍上的压制，毕方与比翼鸟，势必只会生出毕方族的后代，其实有时候南乔会想，为什么精卫光启要致力于生儿子，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让女儿给他生后人。

再后来，南乔总算明白了，在这些男人思维中，绝对不允许女子作为种族的传承人，这和古代不让女子继承皇位是一个道理。

还有一个原因，如同男人将当上门女婿视为奇耻大辱，但凡有点出息的男子谁不愿意生育自己种族的后代，剩下些脓包废物倒是愿意得很，盛族高门自然也瞧不上。

高门好女与低门劣男，是永远不可能相交的两个群体。

南乔也觉得有趣：“我去问问。”

说去就去，比翼飞飞正在查看生病的难民，南乔顺手递了瓢水，比翼飞飞接过去看了她一眼。

这个小姑娘不爱笑，总是很拽的样子，这点也和她父母不像。

“飞飞？”南乔亲昵地叫她。

比翼飞飞抬头：“有事儿？”

“有啊。”南乔直接道，“你当真没有离开过比翼城，你舅舅表哥没有来看过你们？”

“关你何事？”比翼飞飞冷冷地问，她似乎极其不喜南乔这种个性的人。

南乔也不气：“不关我事，就是好奇，你所属毕方一族，他们……”

“你胡说什么？”比翼飞飞定定地望向她，“我所属比翼鸟一族，我的两个弟弟也是。”

“……”南乔不可思议地望向一旁忙碌的毕方静兰，“你没弄错吧？”

比翼飞飞怒道：“我怎会弄错自己的种族？”

正诧异时，南乔肩头一沉，欢快的一声“嘎”，绝影幼鸟形态往她颈间拱了拱。

南乔喜道：“绝影你回来了，姑姑呢？”

问了也白问，这胖鸟不会说话，南乔下意识朝四周扫去，果然在场院外的小树边瞄到了毕方静云的身影，她当即不再搭理比翼飞飞，和毕方静云奔过去。

凤凰傲忆也发现了，不紧不慢随在南乔之后走出院子。

“姑姑……”刚笑嘻嘻地叫一声，南乔马上收敛表情，她看到毕方静云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抑郁的可怕。

毕方静云这人，少时成名，女子楷模，言行从来都得体大方，气度胸怀不知比她那没用的侄子强多少倍，这时多少有失态了。

顺着她的目光，南乔看到比翼长泽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好不恩爱。

此时，毕方静云突然将目光收回，先向凤凰傲微微颌首：“少君殿下。”

凤凰傲忆亦点回应：“绝影没有载你？”

“它有此意，殿下的座骑我不能乘坐，就改为由绝影引路我乘金雕而来，因此晚了一些。”说完这些，毕方静云转向南乔，莫名说了两个字：“多谢。”

“……”南乔已无笑意，只认真地问，“姑姑谢我什么？”

她没回话，提步向满是灾民的场院中走过去，一些吃饱喝足的灾民见她，纷纷问好称一声“夫人”，再后知后觉看向棚内，中邪一样摇脑袋的摇脑袋，揉眼睛的揉眼睛，最后皆是满脸惊愕。

很快棚下的夫妻俩注意到这边，双双停下手望过来，只是脸色却大为不同。

比翼上泽怔愣过来温和且惊喜地一笑，毕方静兰却脸色煞白，踉跄间退了半步，仿若瞧见什么比恶鬼邪神更恐怖的东西。

等毕方静云走近，比翼上泽深深作揖：“您来了，有失远迎。”并激动道，“怎么就突然……你们姐妹多年不见，不如……”

“我……”毕方静云突然打断他，一字一顿道，“毕方静云，从来就没有姐妹。”

扑通一声，毕方静兰摔倒在地。

遣散灾民，腾出一间屋子，相关之人聚在一处，比翼上泽对凤凰傲忆躬身行礼：“少君殿下，这一日多有怠慢。”

凤凰傲忆真像个来看热闹的，倚在门口摆手：“无防。”

比翼飞飞给母亲递水递帕子，却不见父亲如昔日般疼爱关怀母亲，不免报怨：“爹，不送娘回去休息，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走不了。”南乔好心提醒，“不说清楚之前，谁也走不了。”

比翼飞飞一个眼刀飞过来：“你……”

她刚说一个字，就听父亲严厉又有些收敛地质问母亲：“你，你究竟是谁？”

“爹？”

毕方静兰脸无血色，缓缓抬起眼眸，她甚至不敢去看毕方静云的眼睛，起身跪在她身前：“我知道我知道，可可可可已经二百多年了，二百多年了，还能怎么样，还要怎么样？静云，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毕方静云没去瞧她，只道：“现在，别用我的脸和我的声音跟我说话。”

毕方静兰脸色更如死灰，闭了闭眼又慢慢睁开，紧接着她的脸从边缘开始发生皲裂，如同干渴多年的土地，形成一块块可怖的痕迹，再纷纷从血肉上剥离下来，碎块与粉尘掉净一张完全不同于之前的脸便出现了。

南乔了然，难怪能维持二百多年，这是一种密术，需要能工巧匠用指定的动物皮肉捏脸，然后族以密术覆盖到人面部。但也非一劳永逸，这种密术每隔七日便要重新巩固，二百多年，何其耐性，何其坚韧。

方才还要扶起亲娘的比翼飞飞吓得手脚一僵，不由得退后数步。

愤怒、错愕、不甘、晴天霹雳，天塌了，这种绝望的神情在他一惯温和的脸过依次闪过，气极反笑，他指向“毕方静兰”，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毕方静云蹲下来，捏住“毕方静兰”的下颌：“莹琼，这……就是你说的嫁人了？”

毕方莹琼许久未用过原声，说话竟有些嘶哑：“静云？”她属毕方一族，如朱雀子净与朱雀族一样，同属一族，却毫无关系。

“你别……”比翼飞飞不傻，也可以说非常聪明，即便不清楚细节也会一知半解，她选择维护母亲，“你别这样对我娘，我娘是对不起你，但……但她对我爹很好。”

南乔一直坐壁上观，听到这话不得不插嘴：“这话我不爱听。”

朱雀凌青从来帮亲不帮理，何况这事占理儿，即便朱雀毕方二族向来不和，她也忍不住道：“我也不爱听，你娘冒名顶替就是冒名顶替，没有道理因为做得不错就没错了吧？”

比翼飞飞再次一个眼刀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