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字号今天也走了不少人，王管事在外面做交接，课室里剩下的几个人趴在窗上往外看。

伯一坐在第一排靠墙的位置，案上摆着一大张雪白的宣纸，他左右手各执一笔，同时画圆。

几乎两个一模一样的黑色圆圈顺滑地出现在纸上。

伯一看了眼，微微皱眉，左边的圆左下角细了一毫，两个圆不对称。

他放下笔，将宣纸揉烂扔出去，纸张摩擦的声音惊到几人，他们回头看一眼，又习以为常的转头。

四年多过去，都知道伯一在王管事那里是不同的，他总能比他们多些小小的特权。早些年大家不懂，后来才知道，伯一这个位置本身就不同，他的待遇越好付出的也越多，从此，也就没人羡慕嫉妒。

伯一又取张纸，两支毛笔蘸墨，提笔，微微屏息，下笔，一气呵成。

他再看，肉眼几乎看不出不同，终于满意了些。

他放下笔擦净手，伯三跑过来忧虑道：“一哥，王管事不让咱出去，甲字号肯定走了不少人，咱们这里也看不见，十二姐那么优秀肯定也被选走了，咱们不去和她道别吗？”

伯一扔掉擦手的帕子，脸上温和带笑，“放心吧，你十二姐年纪还小，轮不到她。”

“真的？”

他比南若还小两岁，如今依然是个单纯的小少年，闻言笑眯眯的相信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膳堂里的人少了一半，他们俩在老位子坐下，很快叔一也过来，和他们说起今天走人的事，感叹道：“也不知道咱们的出路是什么。”

伯一没说话，伯三四处张望着，“奇怪，十二姐和甲二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

他背后恰好有个乙字号的少女走过，闻言诧异道：“你在等甲二？她们都离开了你不知道？”

“什么？”

伯三惊了，伯一和叔一也停下用饭看向她。

少女见此便道：“你们真不知道？甲字号的今天上午走完了，连我们乙字号也走了一半……”

“你说谁走了？”

伯一猛地站起来，脸色阴沉，仿若暴雨欲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少女。少女被他气势所迫脸都白了，声音弱了不少，“甲、甲字号的都走了，先走了六个，后来、后来甲二和甲十二也被带走了。”

“她们被谁带走了？”

“我、我不知道……”

少女被吓得不轻，叔一忙按住伯一让他冷静，打发少女，“多谢你，快去吃饭吧。”

又对伯一和伯三道：“今天走的都年满十五，十二姐明显不符合要求，肯定发生什么事，我们现在分头去打听……欸，伯一！”

话未说完，伯一已经推开他疾步走了。

他直接冲去黄总管房间，后者正与王杜两位管事整理离开的人的资料，被巨大地推门声吓了一跳，抬眼看见是他，正要发作的脸色一变，顿时心头泛苦。

三人忙起身行礼，“三公子。”

“人呢？”伯一冷冷地看着黄总管。

黄总管小心翼翼道：“三公子，您知道的，时机到了，她们都被带走了。”

伯一忽然笑了，却是无声，微掀的眼皮下满聚阴沉的冷戾，像是一头冰冷无情的恶狼。

黄总管心提到嗓子眼儿。

忽而风动，嘭地一声巨响，黄总管被一脚踢得倒飞出去撞到墙上，木墙破裂人倒地，又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伯一已经站在黄总管原来的位子，王杜两位管事都被惊吓地愣住，他们根本没感受到伯一动手，而高手如黄总管只一脚就被踢成重伤。

这个传闻中连纨绔都不如的疯三公子竟然这般厉害？

伯一走到黄总管面前，一手将他提起，对上他面如金纸的脸微笑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咳咳。”黄总管胸口剧痛，脸色扭曲，却不敢再隐瞒，忙道：“三公子饶命，小的…小的事先真不知情，是、是后来突然来的、来的命令，让把甲十二和甲二，以及其他几人交给夏望。”

“夏望亲自来的？”

“是。”

伯一将他扔下转身就走。

王杜两人这才敢上前将人扶起，关切道：“总管，您没事儿吧？”

黄总管在椅子上坐下，大冬天疼出一身冷汗。接过杜管事递来的内伤药吞服，好一会儿才缓过起来。

王管事试探道：“总管，三公子怎么如此厉害？”

“你以为呢？”黄总管撇他一眼，脸色痛苦也难掩羡慕，“据说，三公子四岁便跟着大孙先生练武，日日不坠。”

王管事默了默，道“总管，您之前总是让我将三公子叫出来就是为了练武？”

黄总管给他一个你还不笨的眼神。

杜管事这时道：“三公子现在是去找甲十二？”

“应该是。”

“那……能找回来？”

“哪能呢，”黄总管一脸高深莫测道：“二公子紧急把人弄走肯定是为了大事，三公子这次只能失望而归。”

杜管事犹豫道：“那到时候……三公子会罢休？”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头皮发麻，尤其黄总管，胸口的伤更疼了。

此时

南若已经到了一处陌生地方。

这次出来比上次要严密的多，绑了眼睛绑了手，上马车后四周落下铁板，行走过程中一直没听见其他声音。

等终于被放出来，松开绳子和眼罩，已经处在一处明亮的室内。

南若快速打量了眼，这里较为宽广，整体呈圆形，大多摆设为石料雕刻，中间是个略高的圆台，周围有门不知通向哪里。

光源来自中间和四周共五个方向镶嵌的夜明珠，没有自然光，很可能在地下。

站在前面的共有三人，中间的正是带他们来此的精壮男人，男人左边是一位丰腴又白皙的妖娆女人，右边是一位神情严肃的胡须老人。

他们这边除了她和甲二，其他的都是和她差不多的少年，一个女孩儿，四个男孩儿。

这时那精壮男人站出来道：“各位，你们是从所有人中挑选出来的最优秀的成员，接下来需要各位完成一项艰难的任务。只要这项任务达成，你们可以提出任何要求，金银财宝，身份地位，应有尽有。”

只说好处不谈风险，又一个耍流氓的。

南若安静不动，甲二下意识跟在她身边，其他几个也在观望，只有一个男孩儿沉着道：“想必这次的任务不简单？”

精壮男人一笑，“简单的任务也配不上你们，怎么，还是说你们并不觉得自己优秀？”

一句话便戳到少年人骄傲的死穴。

男孩儿冷傲道：“我接！”

眼看有人表态其他人立即道：“我也是！”“还有我！”

南若没说话，因为没有其他选择。

“很好！”

精壮男人很满意，“以后，甲二会是你们的小姐，你们就是她的下人。当然，这只是表面上，任务开始后，甲二会在明面吸引注意力，你们则在暗中行事。”

“即刻起，你们会在这里接受一些严格的训练，希望大家都全力以赴，等到训练结束你们一定会感激现在的努力。”

那女人带走甲二，临走前她频频不安地回望，南若微笑着朝她鼓励，甲二想到现在只是短暂分开往后会一直在一起，心里也就冷静许多，也朝她笑了笑，终于转身离开。

剩下六人被带往一间空旷的石室，里面六个冒着热气的大浴桶摆成一圈，正散发着浓郁的药味。

南若闻了闻，没辩出是什么药，但有些刺鼻。

胡须老人的声音沉沉的，“都脱了衣裳进去。”

几个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南若看向那老人，但他显然没打算讲什么男女之别。

见他们不动不耐烦道：“磨蹭什么呢，赶紧的，要是水冷了药效过了就得重来，到时候受罪的还是你们。”

这时南若还不知他受罪一说的意义。

见此两个女孩只能躲到浴桶后面。

南若脱掉外裳和鞋袜，穿着中衣跨进桶里。

那老人见此脸一沉就要发火，又见南若从水里把中衣扔了出来，只能狠狠瞪她一眼。另一个少女忙跟着学，老人只能在一旁瞪眼。

桶里的药水有些烫，但还在耐受程度之中。

南若正想着药水的作用，忽然冲出十几个人，每人手里半边桶盖，两人往浴桶上一盖，瞬间桶被盖得严严实实，南若他们只露出个头在外面。

“欸，你们干什么！”

有人急了，外面的一人按住桶盖，一人快速用绳索将整个桶牢牢困起来打上死结，这下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

南若也是一惊，在他们盖盖子的瞬间便想冲出浴桶，但身体突然使不上力，她连抽出大腿上匕首的力气都没有。

那些人很快退去，老者冷哼道：“一群没见识的东西，桶里是洗筋伐髓的宝贝，想当年我沉孙一脉正是凭此名动江湖，如今在外面可都是传说中的存在，那些武林人士趋之若鹜还得不到，你们小小年纪就有这等际遇就偷着乐吧。”

说着往外走，“洗精伐髓是痛，但只要熬过两个时辰就能脱胎换骨。”

门嘭地被关上，屋内六人面面相觑，人人不安。

“嘭！”

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人冲进屋里对上座的人道：“二哥，把人还给我。”

他身后跟着一行神色卑微为难的下人。

屋内有三人，上座的男人不辨年纪，华服锦袍，面如冠玉，不怒自威。

见到来人若刀裁的眉眼一沉，不悦道：“老三，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书房是你能随便乱闯的地方？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他座下一左一右同时站起一年轻男子，左边的略长，身材高大，气质儒雅，右边的俊美无俦，贵气清隽。

这三人连带着来人都模样相似。

两人在看到来人的第一眼同时一笑，满眼宠溺。

听见上座那人的话，年长者道：“父亲，国国还小，不懂事也是有的，咱们慢慢教就是。”

俊美公子道：“父亲，老三如此焦急想必是有要事，不妨问问再说。”

座上的人指着两个儿子一脸气愤。

来人便是伯一，没有理会他爹径直走到俊美公子面前，眉眼沉沉地盯着他，“你没听见我的话？把我的人交出来！”

俊美公子见他眼球上爬满血丝，太阳穴青筋一抽一抽，说话咬牙切齿般缓慢，显然已经怒到极致，不过强忍着罢了。

忙安抚道：“好好，小弟你别急，慢慢和二哥说，你要谁？我马上把人给你带过来。”

伯一一字一句道：“夏望从密院带走的甲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