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昼听了小精灵情真意切的夸赞，友好地冲它眨了眨那双绝美的绿眸。

“是的、是的……”看得出为首的小精灵竭力想睁大它的一双小眼睛，“我记得你的祖母也有这么一双漂亮的绿眼睛……”

“小克里斯汀，我不能在丹国久留。”雾尼打断了他们仿佛没有尽头的对视，“这个孩子，她毕竟是茵格丽德的骨血，劳烦你们以后多看顾了。”

小精灵可能是想冲雾尼挤挤眼睛，不过它在做这个动作时似乎不像人类那样轻松，看上去倒像是眼睛周围的肌肉突然抽筋了那样滑稽。

雾尼拍了拍齐昼的肩膀，用一种长辈嘱咐晚辈的语气对她说：“欧若拉，以后记得多往这边走走，听到没有？”

齐昼连忙点了点头。

“好的，小克里斯汀，”雾尼对小精灵们说，“打搅你们了，那我们今晚就先走了。”

嗯？这就要走了？齐昼闻言一怔，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可雾尼已经和克里斯汀小精灵们道了别，拉着她走了。

“雾尼、雾尼——”雾尼举步生风，齐昼的腿没有她的长，在后面小跑跟着，偶然间回头一看，看到那些绿光正一点点地隐没在黑暗中，“我们怎么就要走了？”

雾尼一边迈开大步往前走，一边说：“怎么，你还想在这儿过夜？”

“……不是，”齐昼说，“你要我以后多往这边走动，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雾尼说，“这些小精灵认识你的祖母，它们会乐意帮你的。”

“怪不得——它们刚才叫我‘小朋友’，”齐昼说，“看来这些小精灵的年龄比我要大上很多。”

“当然了，”雾尼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齐昼说，“它们从十九世纪起就存在了。”

“啊……”齐昼说，“你可别告诉我，十九世纪就存在的那些小精灵和我们刚才看到的小精灵是同一群。”

“它们就是同一群。”雾尼重新大步往前走去，“应该说，克里斯汀的童话流传了多久，它们就在这世间存在了多久。”

“嗯？”齐昼发现这人说话怎么总让人云里雾里的。

“你可以将它们视作克里斯汀童话的化身，欧若拉。”雾尼淡淡地微笑了一下，“童话，是纯洁的、正直的、美好的，与其他体裁的文学作品都不同……它旨在引导孩子们向善向美，同时又是大人们心底里柔软的回忆……甚至在百年之后，它们还能以另外一种形式，永恒地存在于人世间。”

“诶？”齐昼听她说这话，觉得有些奇怪又好笑，“你一个雅瓦赫，还懂普通人小时候听过的这些童话？”

不知为何，听了齐昼的话，雾尼沉默了。但没过多久，她就又恢复了常态，淡淡地对齐昼说：“如果你细心点就能发现，雅瓦赫和普通人的生活轨迹也是有一定的重合部分的。”

“或许吧。”齐昼耸了耸肩。

“另外，”雾尼轻轻柔柔地说，“让你多往这边走动走动，你得听进去，知道吗？这对你会有帮助的。克里斯汀小精灵在丹国的势力，甚至比本地的雅瓦赫还要大。”

“是吗？”齐昼有些吃惊，果然小精灵不可相貌啊。

“对。”雾尼说，“你没看到刚才，就连我也要对它们礼让三分么？”

丹国，说是北欧强国，但若要放到整个地球上去看，存在感就显得不那么强了。而克里斯汀和他的童话，则是为这个国家披上了一层童真梦幻的轻纱，为其知名度做出的贡献，恐怕再无其他丹国人可以比拟。

*

雾尼此次前来丹国本就是帮齐昼处理那两具尸体的，事情处理完了，她也便离开了。齐昼在丹国又度过了几天，很幸运地，她没有再碰上其他的雅瓦赫。

她原本的身份在世人眼中是已死的人，北欧又是雅瓦赫的势力集中地，因此，即使还有安蒂等人帮忙，她的行动比起以前还是处处受限。虽说是暂时安全了，但她实在觉得，生活无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天，她决定按照雾尼所说的话，往克里斯汀墓园那边“走动走动”。

她一直等到天要黑了才决定离开她的“避难所”，裹紧了深色风衣，偷感很重地出了门。

尽管如此，一暴露在丹国晚上户外湿冷的空气中，齐昼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呼……”她搓了搓手，等那阵冷风刮过去了，立刻加快速度往前走。

等齐昼到了克里斯汀墓园，这里已经空无一人，天也完全黑了下来。丹国的夜晚拥有广袤的星空，这是一个可爱到极致的国家。齐昼前两日被雾尼带着在深夜探访了一次克里斯汀墓园，这次再来也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齐昼刚进墓园没多久，还没走上两步，便听到除了风吹树叶发出的的沙沙响声之外，还有一种听上去很奇怪的声音。这一下，恐惧感再次涌上心头。

那声音虽然奇怪，但并不诡异。齐昼可以肯定，那不是北欧任何一个国家所使用的语言。听上去倒像是调皮的小孩子躲进水里吐泡泡，泡泡浮到水面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站在原地等了片刻，没有看到绿光出现。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回去了。正在犹豫间，她看到了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出现，意识到那是什么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那是一团绿光，和那晚初遇那群小精灵时看到的一模一样。想来是它们发现了自己的到来，出来和她会面了。

那团绿光慢慢地朝她靠近，在它周围，不断地涌现出更多的绿光。不只是在齐昼前方，她的身后也出现了绿光。

最后，齐昼认出来了，在最前面朝她走来的，正是那天和雾尼交谈的为首的小精灵。

“是你啊，小极光。”它脆声说，“你是来精进异能的么？”

“嗯？”齐昼闻言一怔，“精进异能？”

“对啊，”克里斯汀小精灵们将她团团围住，在她脚下兴奋地蹦跳，“就和茵格丽德当年一样。”

齐昼蹲下来，对着为首的小精灵，学着雾尼对它的称呼说道：“小克里斯汀，你认识我的祖母茵格丽德吗？”

“哦，当然啦，当然啦。”小精灵愉快地大声说，“那时候，茵格丽德还是个小女孩——比你现在还要小。那段时间她天天和我们待在一起。好姑娘，天赋高就罢了，还那么努力。”

“雾尼只说让我多来这里，”齐昼说，“但她没有告诉我来找你们做什么——雾尼就是这样，话说到一半就溜了。”

“不管她。”为首的小精灵跳到了她的膝盖上，小圆鼻头几乎磕到了齐昼的鼻尖。齐昼连忙用手在它身后挡了一下，担心它一个站不稳从她膝盖上摔下去，“小极光，你是和普通人一起长大的，是不是？”

齐昼说：“对啊。”

“我知道你的异能是什么，”小精灵在她的膝盖上骄傲地挺起了胸脯，它的体重超乎齐昼想象的轻，“你能够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些什么，是不是？”

“对对对，”齐昼用一种夸张的语气夸赞它，“你好棒。”

小精灵被她一夸，看上去更得意了，后仰的程度让齐昼觉得它随时会倒在自己的手掌心里。它接着说：“你好厉害。你知道吗，这种读心术，雅瓦赫族群里一千年也不一定会出现一个……不过，如果你是和普通人一起长大的，那就有点可惜了。这么出众的异能，你从小到大都没多少精进它的机会吧？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帮你的。”

齐昼好奇地问：“小克里斯汀，你刚才提到我祖母来这里，她也是为了精进她的异能吗？”

“对呀，”小精灵笑嘻嘻地说，“每个雅瓦赫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异能，在她们的一生中，会寻找多种方式来精进她们的异能。来到我们这里，也是其中的一种方式啦。不过呢，年龄越小、心灵越纯净的孩子来到我们这里进步得越快，当年的茵格丽德就比你现在还要小。”

“是吗？”

“是啊，”小精灵说，“因为我们是童话的化身呀。”

“小克里斯汀，”齐昼若有所思地说，“我的异能在面对一些人时会不起作用，精进过后，也能听到他们的心声吗？”

“当然啦，精进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效果。”小精灵说，“让我猜猜，你在面对斯嘉蒂领袖的时候，肯定看不穿她在想些什么吧？”

“对，”齐昼说，“她是一个，还有我妈妈的心声，我从来都没有听到过。”

“那是因为她是你的妈妈，”小精灵说，“在精进之前，你的异能还处于幼儿期时，这属于对母亲天生的依赖心理喽。”

“还有一个，”齐昼又说，“我丈夫的心声，我也从未听到过。”

她此言一出，原本还叽叽喳喳的小精灵们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默。

“怎么了？”齐昼被它们搞得有点紧张，“有什么问题吗？”

“小极光，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小精灵瞪圆了一双本来就很圆的小眼睛，“你丈夫是雅瓦赫吗？”

“他不是。”齐昼摇了摇头。

“那就奇怪了，”小精灵念叨道，“那就奇怪了……怎么会听不到一个普通人的心声呢？”

“等等，”齐昼说，“虽然他不是雅瓦赫，但似乎……也不能说是普通人。”

小精灵看着她，迷惑地眨了眨小眼睛。

于是，齐昼就将那个雅瓦赫领袖和东方神人的传说对小精灵们讲了一遍，之后她说：“我丈夫极有可能是那位东方神人的后人。”

小精灵站在她的膝盖上，怔怔地看着她，片刻后，一拍它的小尖帽子，爆发出一声尖叫。

“哦！那就完全说得通了。”它嚷道，“据我所知，当年雅瓦赫的领袖战败后，曾与东方神人达成过一个协议……恐怕是那个协议至今仍在生效，所以雅瓦赫的异能在东方神人的后人面前才会不起作用！”

齐昼点点头说：“嗯，我想也是。”

然后，她露出了自己手上一直没有取下来过的指环，给小精灵看。

小精灵用它的两只小手握住齐昼的手指，对着那枚指环研究了半天，然后笃定道：“没错，是这样的……这就是东方神人流传下来的圣物……小极光，你要收好它呀。”

“我会的。”齐昼说，“那么劳驾，你们要怎么帮我精进异能呢？我要在这里待多长时间呢？”

“你不用担心，在这里精进的效率虽然不一定是最高的，但舒适度绝对有保障。”小精灵信誓旦旦地说，“不过嘛，你要在这里待多久……雾尼不是说她也不知道吗？”

它看到齐昼听了这话突然垂下眼帘，似乎有点悲伤的样子，连忙抱住了她的手指说：“小极光，你怎么了？”

齐昼将头枕在自己腿上，闷声说：“我想回家。”

她只想回家。

“不要难过了。”小精灵俯下身子，吻了一下她的手指。这是孩童般纯洁、不带有任何尘世杂念的吻，这是足以让饱经风霜的成年人暂时忘却烦恼的吻。神奇的是，一吻过后，齐昼的心情居然好了许多。

她抬眼与小精灵对视，只见后者非常专注地看着她。一时间，齐昼分不清出现在她眼前的究竟是天真无邪的孩童，还是慈眉善目的老者。

她听到小精灵仍然用那种极具少年感的嗓音温柔地对她说道：“你会回去的，小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