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过去，日昼渐渐长，有水鸟从澄湖湖面飞过，翅膀略过水面，激起很浅很浅的涟漪。
向颜看着这快在黄昏的镜头下闪着光的奖牌，想起了自己那段半途而废的竞赛时光。
“努力了这么久，这个奖牌就这样给我了？”
她内心很触动，可这终究不是自己的，没有很大的成就感和获得感。
裴洛没有及时接话，而是又把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参赛证”取下来，挂在了向颜脖子上。
向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动作。
裴洛周身泛着一层橙色的柔光，把他原本有些锋利的五官线条衬得很柔和，他抽出向颜被压在挂带下的长发，耐心地整理好她的长发。
温热的指腹一度刮蹭过她的脖子露出来的皮肤，向颜抿了抿唇，心似乎悬停了一瞬。
他开口，“我知道，高二退出竞赛集训一直是你的遗憾，我也知道，我拿了奖牌再来送你和你亲自取得奖牌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是弥补遗憾的方式，从来不只有让过去原原本本地再来一次。”
“看，现在你是第十八届才俊杯的参赛者。”他说着，在那张参赛证上点了点。
今年是第二十届，所以向颜当年的是第十八届。
接着，裴洛又将奖牌翻了个面，压在那张参赛证上面。
“我从前就说过，你可是向颜啊，在我的心中，学姐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他笑了笑，“恭喜第十八届金奖获得者，向颜。”
“现在它是你的奖牌了。”
从参赛到宣布结果以及颁奖，像是在模拟一场完整的比赛流程。
向颜反应过来，他这是在给她补上仪式，为她创造了一场特殊的“竞赛”，同时因为他这些句话，她觉得手心里的奖牌似乎又重了几分。
她低下头去，眼眶忽然很酸，喉间发涩，这么一场潦草的颁奖仪式却让她很想哭。
“学姐被我感动哭了？”裴洛俯身凑近了些。
“才没有。”
向颜抹掉刚沁出眼底的泪花，昂起脖子，亮了亮手里的奖牌，“我这是喜悦的泪水。”
裴洛点点头，笑了下，“好，我信。”
他看着向颜，忽然就很想要是时间能停在这刻就好了。
裴洛呼吸又加快了几分，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喉结滚了滚，郑重地唤了遍她的名字。
“向颜。”
“嗯？”
向颜抬眸，跌入裴洛如似春水般柔和的目光中。
她呼吸放长，立着耳朵认真倾听。
“我以后可以只叫你向颜吗？”
我不想叫你学姐了，早就不想了。
向颜笑着点头，“好。”
“高考结束后，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向颜下意识地接话，“那我在a大等你。”
裴洛先是一愣，又“吭哧”地笑出了声，“我还没说我想考哪个学校呢，你先帮我定下了？”
闻言，向颜的心咯噔一下，认识到是她的潜意识里希望裴洛可以和自己同校后，她脸瞬间一热。
她本想辩驳什么，但下一秒，她便听见裴洛说。
“那就说好了，等我。”
他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期冀。
*
裴洛因为得在晚上七点前归队，早早便离开了。
回到宿舍，向颜又把那张奖牌从兜里掏了出来，她趴在桌子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
她从前还觉得裴洛的一些行为幼稚，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裴洛不仅不幼稚，相反地，他的心思很细腻。
她忽然很期待、很期待高考快点结束，期待时间可以快点、再快点。
几个小时前在澄湖岸旁的一幕幕在脑子里回放。
向颜忍不住翘了翘唇。
靳夏从浴室出来，拿着浴帽正包裹自己的头发，她看向颜一脸甜蜜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打趣道：“不愧是恋爱的人，笑得真甜！”
向颜的脸霎时红了。
“别胡说。”
靳夏：“还说我胡说，那你自己看看，你脸红什么？”
“我是被热的。”向颜洋装淡定。
“三月份的天室内也没热到这种地步吧？”
向颜：“……”
她以一副“你就非要拆穿我吗”的表情看着靳夏。
靳夏立马会意，“行，你是被倒反天罡的三月份热的。”
她又突然想起什么，问：“对了，陈会长脸上的伤还好吧？”
靳夏习惯性叫陈际州陈会长。
向颜拧眉，“什么伤？”
靳夏意外地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你男朋友诶！”
向颜苦笑，只能接话，“我最近没见着他，他也没和我说。”
“好像是前几天的事情了吧，他来开例会的时候脸上就带着伤了，不过那会看着刚受伤，问他怎么了，他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向颜张着唇，内心有些不安，总觉得陈际州受伤没那么简单。
她正想拿起手机给陈际州发信息，问问他具体情况，结果先收到了陈际州发给她的。
陈际州：【我在你宿舍楼下，方便下来一趟吗？】
向颜迅速回了信息，【好。】
*
当向颜到达宿舍楼下，看见陈际州时，才发现他伤得比自己想象中严重。
她迟疑地走上前，“你的脸……”
就在这时，一声嬉笑声传来，赵晴桐从陈际州身后跳了出来，并大喊了一声，“surprise！”
向颜被从天而降的赵晴桐吸引了注意力，又高兴又意外，“晴桐？”
赵晴桐虽然也在北城读书，但二人学校校区距离很远，几乎可以算得上跨越市区了，所以她们在北城很少聚。
“为了给你一个惊喜，我特地憋着没告诉你，只叫了咱们班长带我进来。”赵晴桐颇为得意地说着。
“惊喜吧！嘿嘿。”
向颜开心地点点头。
赵晴桐是因为有个面试在a大附近，所以就顺带过来了。她能待的时间不长，晚了怕赶不上回学校的地铁，向颜只能带着她在学校里逛逛。
和赵晴桐手挽着手走在校道上，吹着晚风，向颜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高中的时候，她最近总是会下意识怀念过去。
她以前总认为她的过去只剩下痛苦不堪，可现在她发现，不全然如此。
因为有人一直记得她过去的每个小遗憾，把连她自己说过都忘了的话记在了心里。
向颜又想起了裴洛，她忽地惊觉，裴洛最近在她心头浮现的频率好高。
陈际州一直没走，默默地跟在她们两个后头，像个无言的护花使者。
赵晴桐一回头就看见了。
她“啧”了声，“这要让别人看了，说你俩没点什么，还真没人信。”
向颜犹豫地看了她一眼，“其实……”
赵晴不敢置信地看她，“啊？不会吧，你连我都瞒？”
“不是，”向颜连忙摆手否认，“这件事说来很复杂……”
向颜给赵晴桐复述了当天发生的事情，还给她看了表白墙上那条朋友圈。
“现在学校认识我们的人都默认我们是情侣了，情况就是这样。”
赵晴桐听完，颇为不解地“啧”了声。
“你说，他是什么意思啊，之前你暗示他的时候，他又表现出那种对你完全没有什么想法的样子。”
“现在又这样，感觉他不是想和你假扮男女朋友，完全是想借此机会假戏真做。”
赵晴桐眯着眼看向陈际州，向颜也顺势投去了目光。
向颜也对陈际州大学以来的一些举动奇怪，但现在她不是很想知道了，因为不重要了。
像是感知到了二人的目光，陈际州抬起头看了过来，朝她们笑了笑。
赵晴桐和向颜默契地眼观鼻鼻观心，避开了目光。
“那你现在咋想的？别到时候越拖越久，解释不清。”赵晴桐又问。
向颜当然知道，可她也一直记得陈际州说过的话，突然的澄清会把他置于众矢之的。
“我会和他好好聊聊，定一个我们都觉得没问题的时间再澄清。”
但是，要快，向颜告诉自己，她私心不想拖到高考之后。
*
又过了半个小时，陈际州和向颜一起送赵晴桐去了地铁站。
目送着赵晴桐在列车上远去，向颜收回了挥别的手。
她轻叹了一口气，迫切地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
向颜看向陈际州，没有任何铺垫，直截了当地开口，“你的伤是付承起打的吗？”
陈际州坦然承认，“是。”
听见意料之中的答案，向颜忽地觉得很疲惫。
“报警了吗？我可以帮你。”
“报了，但没用，我还了手，被他咬死是互殴。”
这就是付承起这么多年一直骚扰向颜，但却又安然自在的原因，他似乎长了教训，深知法律的度在哪，所以向颜拿他没有办法。
同时他又像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发了。
向颜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直至指甲嵌进肉里的痛感传来。
“对不起，陈际州，是我连累了你。”
“你别这么说，能为你做点什么，我也挺开心的。”
“其实今天我本来是想把这个给你的。”说着，陈际州停了一下，从随身背着的包里翻出一个首饰盒，他打开，展示给向颜看。
是一条粉色的编制手链，编织绳中间串着一块蓝色水晶。
“只是你最近好像一直在躲着我，所以——”
向颜看了一眼，发现陈际州手上有一条款式一模一样，但是颜色不同的。
她将盒子盖上，推回了陈际州手边。
“不用了，反正都是假的，何必当真呢？”
一句“都是假的”，把陈际州砸在了原地，他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的伤毕竟也都是因为我，我来承担你的医药费。”
向颜顿了一下，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再过两个月，等五月一结束，我们就跟大家说分手的事，如果你也觉得没有问题的话，微信回复我就可以了，我先走了。”
向颜客气、疏离、冷静自持的语气让陈际州彻底了傻了眼。
看着向颜走出地铁站的背影，他着急忙慌追了上去。
他预感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再不说，一切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