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尾上扬着，声音很好听，有几分蛊惑人的感觉。

向颜声线也放缓了好几分，“就赌——那个如何？”

说着，她下巴指了指裴洛身后的柜子，视线透过亚克力质地的灰色柜门，落在一个未被还原的魔方上。

“我想，我能把它还原。”

她抬眸，与裴洛对视。

一秒、两秒……

被向颜那双好看的眼睛盯着，裴洛一时之间竟忘了说话。

他的心跳在不争气地加速。

裴洛张了张唇，许久才说道：“学姐怎么确定，我不是忘记还原了，而不是不会？”

“因为你的房间很整洁。”

“什么？”

“就是因为你的房间很整洁。”

刚刚裴洛出去的那几分钟里，向颜仔细观察了一遍他的房间，她没有乱翻乱碰，只是环绕了一圈房间。

没有乱丢的脏衣服，床底下也没藏着不知道穿过几次了的袜子，书桌书籍文具摆放得很整齐，虽然不排除是他没有学习过，所以一点没碰的缘由。

“就凭这些？”

向颜摇了摇头，“不全是，最主要的是，你那个柜子里东西的摆放，很符合我对强迫症的刻板印象。”

裴洛房间里的柜子是定制的，里面摆放了各种手办、模型，同一个色系放同一个方位，依次从小到大，柜子里还有一张象棋棋盘，每颗棋都在对应的位置上。

“你对你的东西摆放都很讲究，棋盘都要还原了再放进去，所以，这个魔方只能是你还解不出来。”

“学弟，我说得可对？”

她说的可谓是一字不差。

裴洛禁不住频频点头，微俯身，他双手交握，垂于两腿间，“我还真是被学姐看得透透的。”

“那学弟，赌吗？”

“赌。”

你说赌什么，就赌什么。

向颜对拿到手的魔方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是一个4x4魔方，她初中有一阵看班上有同学在玩，也掺和了一脚。

起初还原一个2x2的魔方，别人十来秒不到就可以解决，她却要花费几分钟，她向来是一个倔强且不服输的人，一下子被激起了斗志，当发现还原魔方可以和数学公式挂钩后，别提区区的2x2魔方，4x4的就没有她还原不了的。

向颜在心理推算了几下公式，试着转动几下魔方，每面魔方的色块呈现果然如自己预期中的一样，她自信地扬起了嘴角。

“学弟，可一定要愿赌服输。”

话语一落，向颜转动最后一步，顺势将还原好的魔方呈现在手上，起身递到他眼前。

裴洛漆黑的眸子倒映着向颜的影子，他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向颜的那天。

他像那天那样，迟钝地将手伸过去，只不过这次，他搭在了魔方上。

“嗯，我输了。”

“我可以教你，只不过你得好好学习先。”向颜没觉察出他眼神里的异样，继续说着。

“好。”

“那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先走了，后续上课安排再说。”

“好。”

？什么都好？

向颜忽然起了逗他的心思。

“还有换华成其他老师来给补你部分科目。”

“那不行。”

裴洛反应很快，立马反驳。

“既然是赌约，就得赌约双方来执行，所以还请学姐说话算话。”

向颜笑了，认同地点点头。

“不过，我的化学不是很厉害，我同学陈际州，他化学很不错，要是你想，我可以介绍一下……”

陈际州？

裴洛拧眉，回忆起那天在校门口二人有说有笑的画面，还有那不知真假的传言。

竟然一时高兴，忘了还有这个人。

“不了，我不是很想认识学姐的男朋友。”裴洛脸色沉了几分，打断她说。

“男朋友？”

向颜与陈际州初中开始就同班，关系比较熟，二人又经常轮流坐年级第一的位置，时间久了，就开始有了些传言。

但都是些莫须有的事情，她一向没放在心上，没曾想，竟连高一的学弟都听说了。

“我们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二人都有些愣住。

裴洛恨自己嘴快。

向颜则是被问住了，就陈际州天天晚自习送她回家，说二人只是普通同学，估计也没什么人会信。

何况，她不得不承认，那天晚上，陈际州的忽然出现，她的心被拨动了。

“我为什么要和你说那么清楚？”

向颜抿了抿唇，干脆掐灭话头。

“走了。”

她转身，朝外走去。

而裴洛还沉浸在她那句“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所带来的喜悦里。

他往后躺，身体在床上张成一个“大”字，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翘。

*

向颜扶着楼梯扶手下楼，见到了换了一身行头准备外出的张盈。

张盈嘴角虽挂着笑，但眉眼间写满了诧异。

“小颜，你还在呢？”

不知怎的，向颜总觉得她这话问得有些怪。

她迈下最后一步台阶，回答张盈，“嗯，他答应上课的事情了，接下来我会来给他家教，张姨，你放心。”

向颜的表情起来不像撒谎，“他答、答应了？”这属实让人很意外，张盈笑容有些僵住。

“啊、好，这很好，这再好不过了。”

“辛苦了啊，小颜。”

张盈转身正准备走，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颗玻璃弹珠，她没留神，脚底一滑，整个人往前倾倒。

向颜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张姨，小心。”

张盈惊魂未定地站稳。

就在这时，始作俑者从书房里冲出来，高喊着，“不许动，你们被逮捕了。”

一眼不超过十岁的小屁孩正摆着电视剧里警察手持枪支逮捕嫌犯的标志性动作。

裴轩举着手里的仿真玩具枪，对准向颜，摆出一副要开枪的样子。

向颜有些无语，虽说是玩具枪，但是被指着脑袋，就是心里不舒服。

而张盈倒是配合地举起手来，作投降的姿势，语气温柔，“妈妈投降，好了，轩轩，找秦姨陪你玩，妈妈要出门了。”

向颜忽然觉得张盈的反应也是很有意思，她差点因为孩子的玩具摔倒，竟没有苛责而是配合；孩子拿“枪”指着客人，第一反应也不是加以制止。

裴轩的枪口就一直指着张盈，直至张盈走出大门，把门带上了，他又调转了方向，继续指着向颜。

向颜也没想着躲，左右不过一把玩具枪罢了。

随后，只听“砰”的一声，一颗彩色炮弹从枪口飞出来，打中了向颜的胳膊。

被打中的地方立刻就红了，还有一阵清晰的痛感传来，向颜心底腾升起一股怒意，但她面上依旧带着笑。

她蹲下身去，朝裴轩招了招手。

“小朋友，你这玩具枪在哪买的啊？”

裴轩走过去，捡起她脚边的那颗炮弹，装入弹道，“咔咔”两下，给机关复位，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你也想买吗？买得起么你？”

向颜摇摇头，“我不想买，我是想报警抓那个老板。”

“报警？”裴轩动作顿住，迟疑地看向她。

“对啊，因为玩具枪过于仿真是犯法的，要被抓去坐牢的。”

“而且买卖同罪，你知道买卖同罪什么意思吗？就是买的人也要坐牢。”

向颜深谙，警察叔叔这一套，对付小朋友最有效了。

果不其然，裴轩刚刚还在得意的表情立马转为了惊吓，玩具枪没拿稳，失手摔到了地上。

弹道断开，与枪身分离，成了两部分。

“哎呀，摔坏了，没关系，作为证据也够了。”

向颜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枪，故作可惜地说，说完她又装作要去捡起那把枪。

裴轩立马抓住她的手，“别，姐姐，你别报警。”

“我再也不玩这种枪了，你别让警察叔叔来抓我。”

“那你跟我道歉，我帮你保密。”

裴轩乖乖地跟向颜说了一句，“对不起。”

“那你记得自己销毁证据，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裴轩连忙点头，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玩具枪，跑向客厅，丢进垃圾桶。

枪坏了，小孩吓唬了，恶气也出了，向颜起身，这下她是真的要走了。

“学姐，我送你吧。”

向颜回头，这才发现裴洛不知道站在二楼楼梯口多久了，她有些心虚。

裴洛出房门时，正巧就听见向颜说什么“买卖同罪”，他干脆就靠在一旁，欣赏着底下的一幕。

然后他发现，向颜真是长着最纯良无害的脸，却说着最可怕的话。

她还在怔愣的功夫，裴洛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学姐，不走吗？”

*

鬼使神差地，向颜忘记了拒绝，竟就和裴洛一起搭了两路公交，眼下，二人在步行最后一段路。

谁也没主动开口说话，空气安静得属实有些过分。

“学姐家在哪？” 裴洛率先打破沉默。

“啊？嗯…就前面。”向颜手往前指了指，“幸福社区。”

裴洛点了点头，他双手插兜，步调散漫，接下来的话也让人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学姐不用担心我都听见了会告状什么的，他又不是我弟。”

“相反地，看到你治他，我很高兴。”

毕竟，他这个所谓的弟弟和他那表演专业的母亲一样令人讨厌，张盈没少利用裴轩在裴景峰面前找他的麻烦，裴轩也不是省油的灯，被宠得越来越无法无天。

向颜看着裴洛，有一瞬的失语。

虽然谁也没明说，但是她也看出来了，裴洛家是重组家庭，张盈对他不是真的关心，家中那个弟弟对外人也丝毫不收敛嚣张的气焰，在家里也肯定不会对裴洛这个哥哥有多客气。

向颜久久没说话，她忽然想起那天在办公室，他被老师把卷子呼到脸上，指着他痛心疾首地骂。

不该是这样的，眼前这个人，不至于要被这样对待。

“好了，学姐回去吧，回见。”

眼看已经到了幸福社区门口，向颜一直没说话，裴洛也没过多停留，他转身，往前走了几步。

“裴洛。”

向颜在背后唤他的名字，他脚步顿住，回过身去。

傍晚，斜阳西照，光辉落在老旧的楼房上，部分透过空气中的粉尘，形成盛大的橙色光雾。

向颜站在日暮里，逆着光，朝他笑了笑，“虽然没见过，但我相信你黑发一定和现在一样好看。”

“既然你现在的头发长了，不如染回来吧。”

裴洛眼睫颤了颤，怔愣了一瞬。

他想说，其实你见过的。

半夜两点

——前些日子的裴洛：“不是他谁啊他，怎么就男女朋友了？”

——今天见到小颜老师的裴洛：“她说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接下来一到两章会是回忆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