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宓吩咐甘宁去外头侯着，现下里面只余下她与徐长风两人同连殊问话。

“你不是东厂的人吗？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宋宓心里尚且还有疑虑。

不是说她不相信，而是之前她一句话都不打算吐出来，现下忽然告诉他们这些，很难怀疑不是有什么目的。

连殊趁着虚弱的身体缓慢挪动，朝宋宓处靠近，“虽然我是东厂培养的死士，但你怎知我就不恨东厂呢？”

“那我问你，你们的人为什么要血洗苏宅？”宋宓可不会轻易信她的话，而是问自己想知道的。

连殊哑然，徐长风笑道：“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不，我知道。”那件事虽是秘密执行，为取得他们信任，连殊还是说了，“除了干系岳陵山那座府邸之外，还涉及到了十一年前的一桩案件。”

“什么案件？”徐长风声音淡问。

连殊嗫嚅，最后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说出来：“十一年前，胡皇后于宫中施行巫蛊之术，被发现后畏罪自戕，不知两位大人可否听闻？”

她话音刚落，两人神色瞬间变得冷峻，这件事在宋宓看来怎会只是听闻，那可是她亲身经历过的，父母兄姐皆亡，只她一人活了下来，这十几年来她可是一刻都未曾忘记过。

在连殊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宋宓也能感受到徐长风身形僵了一瞬，也不知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徐长风确实有一些恍惚，他恢复神色后对连殊道：“继续说。”

“今上因念胡太保师恩，也只是将其一家流放岭南，但是胡家在前往岭南途中遭遇流匪，而胡家因此遭难，连尸首都未曾找到。”连殊说了许久，缓了缓，接着道，“大人真的以为胡家是单纯因流匪劫杀而亡吗？那是因为杀胡家的那些人是东厂派去的。”

听到此处，宋宓险些绷不住，可她咬牙忍住了，她眼眶微红，眼里的恨意差点隐藏不住，只是因在地牢内光线昏暗，让人注意不到。

她紧紧咬住牙关，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这么说，杀害胡太保一家的人有高毓的参与了？”

“可以说，他是主要执行人。”连殊道。

“还有吗？”宋宓接着问。

徐长风想了想，继而问道：“这其中，是否有锦衣卫的参与？”

连殊愣了一下，不知他是如何猜到的，心中思索后却道：“没有，从头到尾一切都是东厂所为。”

“你确定？”宋宓蹙了蹙眉，显然对她的话没有全信。

她可是清楚的记得，杀害他父母兄长的人，虽不露面容，可手握绣春刀，那狠厉的手段让她至今都不会忘记。

她坚信，那件事，锦衣卫绝对逃脱不了干系。

“当时确实是高毓带着东厂的人前去的，你们大可去查。”连殊软着语气，信誓旦旦自己说的是真的。

徐长风眉头展开些许，说出自己的疑虑：“当时那事发生你不过也才几岁，其中细节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知道宋宓两人疑心重，连殊早已想好对策，“我在万西华身边当了死士十余年，为他做的事不说千件，但百十来件总有吧？若这些事我都不知，那我是白待那里那么久了。”

宋宓两人沉默，总觉着事有蹊跷，对连殊说的话半信半疑。

眼见两人没再问她，连殊便道：“这下，可以让我见姐姐一面了吗？”

想着两人只是见一面，应当没什么多大关系，于是宋宓朝在喊道：“甘宁！”

听到宋宓声音，甘宁立马进来，朝她拱手道：“在。”

“带她同她姐姐见一面吧！你紧盯着，可别让人钻了空子。”宋宓吩咐道。

“是。”甘宁回道，随后便离开前往关押连云处，欲将她带过来。

宋宓也同徐长风离开此地，前往关押万玉春地方的路上，两人都对方才连殊的话各有心思。

而东厂守在杨家的人被擒，这也是高毓没有防备到的，为防计划中断，他便打算先离开西陵在做打算。

关押万玉春的地方被勇士营的人看守着，此人倨傲，自被关进来就没消停过，勇士营的人直接一碗药灌进他肚里，这才安静下来。

宋宓两人来时，他正昏睡着，看了一眼里面的人，同旁人得知他就是万玉春。

宋宓向一旁的徐长风问道：“你的人没见过万玉春？”

徐长风道：“别说他们，你我又可曾听说过万玉春此人？”

是啊，宋宓反应过来，知道万玉春此人还是从一个死士口中知晓的，她和徐长风同东厂打交道这么久以来，什么时候有万玉春这个人物了？

也不知其中真假，宋宓立刻吩咐人前去查清此人身份，随后再书信一封给远在京城的戴安，告知他自己在西陵所遇之事。

五日后，戴安便收到了宋宓的来信，看完后便命人前去调查万玉春此人，以及万西华身边的人。

很快便有了结果，万玉春此人是万西华侄子不假，但此人早已在十一年前便已失踪，且他当时可是被万西华安插进锦衣卫里当的差。

戴安难免有些担忧宋宓，因她突然被派去西陵，他已让狄不凡前去蜀中寻找刘玉的下落，本想让左庭玉跟去西陵，但宋宓是秘密前往，若左庭玉贸然出现在西陵，那么便会打草惊蛇，这才作罢。

想了想，戴安写好交给宋宓的书信，唤来徒弟源清，“让奉清带着这封信私下前往西陵，亲自交给阿宓，再交待奉清，让他先跟在西陵，等案子查清届时再一同回京便是。”

源清接过他手中的书信，道了声“是”便离开。

奉清常年跟在戴安身边，别的能耐没有，只是有个过目不忘的本事，又是个百事通，世上但凡经过他眼的人，一但要查，那关系线都能给你捋明白咯。

宋宓在西陵边等着戴安的消息，边着人去查高毓的下落，顺道打听冒充她的人到底是谁。

早前就派勇士营的人根据高秀给出的样貌画像前去搜寻，只是此人在暗，高秀一出事后便消失不见，也无从查起。

为逼高毓露面，宋宓同徐长风一致决定，将关在杨家地底下的人给弄出来。

据燕回所描述的，杨家内里恐怕还藏有许多东厂的人，恶战那天若不是擒了万玉春作要挟，恐怕他们没那么容易脱身。

如今两方都已经暴露，那就没什么可隐藏的了。

……

五日后，徐长风亲自带锦衣卫的人前往杨家，从外看去，这座府邸已然空无一人，可徐长风知道，其中暗藏玄机。

趁着夜色，他领着人从外墙悄然翻进去，被他猜得没错，经过上次关蘅来过那次，后面便加强了守备。

好在他有地宫的地图，可以避开守卫，从别的地方进去。

而宋宓在地牢内，她要亲自提问万玉春。

地牢内，甘宁命狱卒点燃所有火把，将本来昏暗的四周照得通亮，宋宓坐在椅子上，火光照在她整张脸上，可以看出她此时心情不大好。

自万玉春被关进来后，根本不打算吐出一个字，问也不答，在此之前甘宁就算对他用刑，他也一声不吭扛了下来。

宋宓想，是个有骨气的，可巧的是，她最喜欢的便是折他人骨气了。

刑架上的人头发披散，身上一道道血痕是被鞭子打伤的，宋宓从桌上端起杯子，将里面的水一点点淋在那些伤口上。

因那水是用特质的佐料在里面，滴在万玉春伤口上疼得他咧开嘴直喊，可宋宓却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

“有人告诉我，你叫万玉春？”宋宓自顾自的说着，手上动作却不停，“可据我所知，万玉春八年前便消失了，怎么又会凭空出现另一个万玉春呢？”

刑架上的人重重地喘着气，抬头狠狠看着宋宓，“有本事你便杀了我。”

“杀了你那多没意思啊！”宋宓笑了笑，将杯子放置在桌上，而后静静的看着他，“对待猎物，慢慢玩才有意思，不是吗？”

那人不答，只是垂着头，宋宓倒也不急，她又缓缓道：“血洗苏宅，强占民女，私行徭役，这些都是仰仗什么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高毓？还是万西华？”

他还是不答，宋宓嗤笑。

她转头朝地牢出口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快了！”

万玉春愣了一瞬，不知她这声“快了”是何意思，下一刻，宋宓便告诉了他答案。

“杨家地道内的那些个女子应该被救出来了吧？”宋宓坐下来，撑着头看着万玉春。

说到这，万玉春终于有了情绪，他害怕道：“你们怎么发现那个地宫的？”

若是那些女子被他们找到，那高毓的计划岂不是被生生截断，如此一来，所有人，包括他在内可能都会死。

“告诉我，同高秀互通书信的那位宋宓是谁？他的下落在哪？”宋宓直接问道。

万玉春沉默，不知该不该说，宋宓却道：“怎么？是怕那冒牌货被揭穿吗？”

“你怎知……”那宋宓是冒牌货？

万玉春惊讶，不知眼前之人便是宋宓，还只当是锦衣卫的人。

而后他想起那天晚上出来锦衣卫还有勇士营的人，他反应过来，“你是西厂的人？”

“看来你还不算太蠢。”宋宓淡道。

万玉春转动眼珠，在脑海里也捋清了一些信息，只有西厂的人见过真正的宋宓，而他们以为西陵偏远，上头又有人依靠着，西厂的人如何也不会查到这里。

可那晚当他看到勇士营的人时，却怎么反应不过来呢？西厂绝对有人来查这桩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