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萧瑾坐在书房，对着信纸，愤愤下笔：

兄长亲启：

今日，吾与林知姐共事，偶闻其将携众赴沧澜诸城，未知兄今安在？或可邂逅同行乎？兄宜把握良机。又，于林知姐麾下见一人，貌似童稚之交，然西南距北境山遥水远，当非彼也。惟审慎为上，欲请萧凛探之，祈兄允准。

文绉绉地写完紧要信息，萧瑾拿起纸张端详了一会儿，犹觉不过瘾。又拿起笔，用大白话在下面补了一句：

林知姐很优秀！超级优秀！今日会议，我已然目睹多人对林知姐心生倾慕！兄长你再不抓紧，恐怕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

重重吁口气，萧瑾将信纸晾干收好，然后交给了身边的侍卫，让他明日交给信使。

心理的两块大石轻轻搬开，萧瑾撑撑懒腰，回房睡觉去了——他明日还得把今天的课业一起补上呢！

同一时间，结束了这一天战斗的莫林知也在书房伏案写信。

准确来说，其实不算信，而是给萧衍的工作月报。

这两个多月，她对王府的整个商业资源来了一遍大调整，萧衍作为老板给了她100%的信任与支持，那她作为下属，阶段性的汇报进展和规划也是应该的。

信息倒是不难整理。营收这些数据都是现成的，问题分析和规划也是现成的。

莫林知按照总分总的模式对手下的整个商业盘子做了一个总结和梳理，收尾的时候，她略略踌躇，还是将萧瑾对于龚煊的身份怀疑写了上去。

不过······整个信件都是公事公办的内容，好像也有点太硬核了。莫林知想了想，又将自己在王府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挑了一些好的，有趣的写上。重点就是突出一个道理——感谢老板、感谢老板的家人、给了我如沐春风的关怀和支持。我们留守在家里的时候也都很惦记在外的您，希望您早日平安归家。

为表这个话中的真实度和诚意，莫林知打开抽屉，将之前做好的编绳手链也一起塞进去了。

最后看着手中鼓鼓囊囊的厚厚一封“信”，莫林知唇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她这情商，从来都只有她不想讨好的，而没有她讨好不了的！

又是完美的一天~

莫林知将信件放在桌上，吹灭烛火，也休息去了。沉浸在香甜美梦中的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万籁俱寂的街道上，正上演着一场追逐战。

第二天天蒙蒙亮，莫林知半梦半醒之际，忽然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恍若从天外传来。

神思飘飘荡荡的她猛地惊醒，回到现实的第一秒就意识到：肯定是出问题了，不然晚香晚玉不会这样来敲门。

她不敢耽搁，披上外套就开了门让两人进来，同时自己手脚麻利的穿衣洗漱。

“吴大掌柜让人来报，说是酒楼昨晚遭贼了。”晚香口齿伶俐，语速奇快但咬字清晰，“不过店铺暂时损失不大。来的那伙人目标明确，就是奔着干冰去的，但是不巧撞上了打更人。咱们家的干冰全城皆知且只此一家，打更人一看露出的痕迹就明了了，当下就利落地叫人抓贼，最后这伙人被街坊们堵在了死胡同。吴大掌柜的来报信，是想问您这件事怎么处理。”

“我知道了，回复传信的人，半个时辰内我会到酒楼。你顺便叫两个人，通知李程江和老黄一起到酒楼去。”莫林知心里放下些许，顷刻之间做了一连串决定。

晚香领命而去。

院子里，正在摆早饭的晚玉脸上也还有些残余的焦急。而且，刚才莫林知的吩咐她也听到了。见莫林知出来，她有些迟疑的开口：“莫管事，要不我也······”

莫林知知道她想说什么，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照常去《见闻》。”

“······是。”

正好晚香也回来了，三人用了个战斗餐，然后将东西堆叠到厨房，各自出门。

偷干冰这件事，与其用“严重”来形容，倒不如说是“戏剧”更贴切一点。

吃早饭的时候，莫林知就已经差不多把背后的缘由猜了个七七八八，到了现场一问，果然如此。

这种制冷物件，除了餐饮行业，一般还真不是硬性需求。但是偷窃这种事情吧，还真没谁敢打包票说十拿九稳，城里那些老牌酒楼都要脸，肯定是不会冒这种风险的！所以，能干出这种事情的，要么就是那些想红火想疯了的二三流，再不然，就是闲着无事有钱没地花的公子哥。

果然，到了酒楼一问，吴大掌柜就苦着脸把莫林知拉到了一边，说那伙盗贼的背后是城内一个有名的富商陈家的小公子。这人前段时间还一直找到吴掌柜这儿求购，被连番拒绝才想了这么个歪主意。

陈家比李家也就差那么点儿，根基深厚，不好为了这么点小事闹翻。所以这件事，他们最好就到此为止了。

反正，那伙小偷也入狱了。

莫林知听完，半是无奈半是不屑地笑了。

不计较就不计较吧。现在的问题是，怎么从这件事得利。

莫林知走到老黄和李程江那一桌坐下，给两人倒了杯水，不疾不徐开口：“干冰这个事儿我从来没想过要一直独霸，问题关键还是在产量。老黄，你给我个实话，产量到底能不能上去。”

老黄：“······要不要给你面镜子？你瞅瞅你现在的表情，像是给我说‘不’的权利了吗？”

莫林知没开玩笑，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若说开始产量上不去，莫林知是信的。但是这都多久了，她不信，能从自己给出的一点提示就能制作出干冰的人，会这么久还解决不了一个产量问题。

不过是性子懒散又无欲无求而已。

“我知道，合伙人、钱，这些你其实都不怎么在乎。但是人命呢？”莫林知双手抱胸，一双眼睛直直看到人心里，“凭你一人之力，灾祸来临，你只能救下3个。但王爷可以救下万万个，只要他后方稳定！”

“老黄，现在的形势，你应该看得比我清楚！”

老黄脸上的懒散一点点收敛，最后变得沉默无言。

莫林知这才发现，这个男人面无表情的时候，居然有着不逊自己的压迫感。

甚至还带着点血腥。

她忍不住朝李程江轻轻瞥了一眼——这人到底之前是做什么的？李程江和他这么熟，清楚他的来历吗？

李程江察觉到对面的目光，但抬眼时，莫林知早已移开。

李程江：？

良久沉默之后，老黄长叹一声，脸上重新浮现出“拿你没办法”的笑容：“还真是被你狠狠拿捏了啊······”

“我知道了，这周内给你满意的答复。”

“满意的答复”，那就是100%保证的意思了。

莫林知当下满意挑眉：“那这周的头条就辛苦李程江安排下了，接下来一个月，我要全城为了这个干冰疯狂！”

李程江点头。

事情还算完美的解决，莫林知拍拍手，撑着桌子起身：“行，那咱们各就各位吧，也不耽误时间了。”

李程江：“······”

这一大早的，节奏是真难受。

奈何他和莫林知同路，都是要去《见闻》，所以想找个借口喘口气都没法子。

而仍在原地坐着不动的老黄看着两人背影，学着莫林知刚才说话的表情自娱自乐了一下，最后无语吐槽：“自己当驴不算，还要拉着所有人一起推磨，可真有你的！”

说完，他冲吴大掌柜打了个响指：“给我来个锅底，来三盘肉三盘菜一个主食，记莫林知账上！”

马车上，李程江打量了莫林知半响，突然笑了一下：“也没见你跟老黄打过几次照面，怎么就能精准找到他的死穴？”

莫林知挑眉：“我见你的第一面，也就笃定你会成为我的合伙人了。”说到此，她玄秘一笑，“这世界上，大多数人看人用眼睛看，我用心看。”

“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莫林知回视着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边沿仿佛镶嵌了一圈金边，“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内心就如同一座悬崖，用眼睛看的人，大多会被崖顶的秀丽苍翠误导，谁也不知道，崖底究竟是同样的鸟语花香还是荒芜地狱。”

“李程江，要不要让我猜猜，你的崖底，什么样的风景？”

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李程江，阳光透过车窗照耀在那张模糊的表情上，李程江有一种眼前人不是人，而是什么精怪的错觉。

无声对峙一会儿，他最终败下阵来，移开眼：“不劳费心了，我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莫林知勾唇，胸腔发出一声闷笑，顺着他移开了话题：“过阵子我要带几个人出门，大约2周，到时候《见闻》你多盯着点。”

李程江皱眉：“那你最好把那个龚煊一起带走，否则我压不住他。”

“······你好歹也是北境第一大户李家的公子，要不要这么长他人志气。”莫林知无语撇嘴，“没打算带，你就多担待点吧。”

不过，李程江的话倒是提醒了莫林知一点——

“你不认识龚煊？”莫林知确认。

李程江满头问号：“我应该认识他吗？”

他的反应不似作伪，可作为李家的继承人，对这个北境圈子里的人应该或多或少眼熟才对。所以，龚煊不是北境的人？！

莫林知慢慢沉下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