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前，李云霁把周知让从房间里拎了出来，说了一晚上的困惑。

“知让，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从昨晚上下了出租车后，就一直苦思冥想周知让的几句话，总觉得不太对劲。

对方不可能喝醉，说出来的话也定是有原因的。

写小说的擅长埋伏笔，自然也从这些蛛丝马迹之中串联起一条明晃晃的线，从之前他和裴亦舟的聊天，他弟和程漾的互动，再加上周知让对这两位的关系的态度，他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但是不太确定，索性直接来问。

周知让被他这一提问打得有些懵，吞了吞口水：“云霁哥你知道啦？”

李云霁笑了笑：“可能。”

周知让心想反正都这样了，破罐子破摔吧。

于是眼一闭心一横，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和李云霁猜想的一样，他三言两语解释了前因后果，然后看着周知让惊讶的嘴巴越张越大。

周知让是个能担事的，毕竟说程漾是因为李云霁喝醉的话是他传出去的，他就等着裴亦舟醒了去和人解释。

他虽然不知道怎么促成别人谈恋爱，但可从来没有想捣乱的心！

然而只是迟了一步，周知让没想到他兄弟已经做出了选择。

还是让他惊掉下巴的那一种。

今早刚得知真相的他迅速把人拐进楼梯口，走之前不忘和程漾打一声招呼：“那什么，程漾，我借他几分钟哈。”

两个大男生挡在狭窄的楼道，多少有点挤。

周知让顾不了这么多了，头一次体会老母亲操心儿子婚姻大事的感受，舌头差点打结地把和李云霁谈的话全说了出来。

“程漾她根本不喜欢云霁哥！她和那个……”周知让喘了口气：“那个嫂子本来就认识，就是他们三都认识，云霁哥和嫂子在一起还有程漾的一份力。所以这他妈全是误会！”

“就像我之前以为你和程漾在一起了，但实际上你俩啥事都没发生一样！！”

急于把事情说完，周知让说得很乱，但裴亦舟听得很清楚。

停了大概半分钟，他点了点头，然后很快抬腿往外走。

“你干吗去？”

周知让担心这么坐过山车似的体验会把人弄疯了，他还是多问了嘴。

不过裴亦舟看着挺正常，说话也很平静：“找她。”

只是等人一出去，程漾已经不见了。

李云霁站在一边解释：“小学妹被她同事带走了，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了。”

说完后转向这两个人。

周知让被看得心里发毛，琢磨着说：“啊，云霁哥，上次只和嫂子打了招呼，都忘记说祝福了，那就祝你和嫂子百年好合，岁岁长相守。”

李云霁的目光又落在了裴亦舟身上。

刚才还一脸冷淡讳莫如深的人已经恢复如常，甚至眼尾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欣喜。

他摸了下鼻尖，接住了视线又很快挪开，淡淡道：“噢，我也是。”

李云霁：“……”我真是谢谢你们俩。

程漾被安圆和几个同事拉着进了一家老字号早茶店。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副主编正在和老板交谈，旁边是两张拼接着的长桌，她的十几个前同事就面对面而坐。

都是熟识人，见面了打声招呼就立马热闹起来。

安圆占了两个位置，让程漾坐她右手边，这下才解释道：“副主编听说你在这里，特意要我们请你过来聚一聚，公费的，不吃白不吃啊。”

对面的也跟着说：“而且这么久没见了，就算副主编没说，我也叫程漾妹妹吃一顿来着。”

另一个立马上来打脸：“得了吧，你上次欠我的那一餐还没还呢。”

十几个人一同乐呵笑起来。

从前头默不作声扫到后尾，没有看到心里预期的人，程漾一直紧绷着的脊背才放松下来。

她和同事聊了一会儿，后面话题没绕着她转了，才有空打开手机看两眼。

几分钟前有人给她发了消息。

Orbit：【大概多久回来？】

裴亦舟想问的其实不是这句。

他想直接问程漾在那，或者发个地址过来，待会去找她。

但想了下还是没说，毕竟他们俩还没那层关系，被她同事误会了对她影响不好。

。：【可能一两个小时吧】

程漾估摸了下吃早餐的时间，隐约猜测到裴亦舟要和她说什么，心脏怦怦直跳。

。：【你刚才是找我有事吗？】

裴亦舟说的那句话她没太听懂。

她不认为他们俩像，也不知道这个条件为什么就能试试？而且试试是什么意思？

但就算她问了也没法解释，解释了也很奇怪，裴亦舟干脆直接回避这个话题。

心情有点难以克制，他在房间门口边走边敲下几个字。

Orbit：【没什么事】

正打算问点别的，程漾又发过来一条。

。：【那……我下午再回去？】

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发完之后程漾吃东西的动作都加快了些，连夹的是什么都没注意。

她是故意的。

知道对面的人老是口是心非，总忍不住想要惹一下。

她差点翘着椅子等消息，反应过来自己四周还有一堆人后，收敛了下脸上的笑容，挺直了下背部。

果不其然，几秒后，手机连着响了几下。

Orbit：【不行】

Orbit：【有话想和你说，可以了么？】

Orbit：【早点回来】

想象了下某人傲娇又必须拉下脸来的模样，程漾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脸颊有点烫，她拿着桌上的豆奶喝了一口，很快回复过去。

。：【哦，好】

“程漾妹妹和男朋友发消息呢？”突然的一句，程漾下意识熄了屏往对面看去。

说话的是一位女性前辈，正拿筷子吃着虾饺，眼里是打趣的意味。

她没别的意思，只是看到小姑娘对着手机笑得高兴，眉眼微弯，眼眸也亮晶晶的，有点好奇。

被人这么一提点，安圆也回想起刚才把她从酒店带过来时，边上站着温润如玉的男生。

她惊讶道：“之前和你站一起的那个？”

程漾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出版社不少男同事都对她有好感，只是安圆见过的几个都无一例外被拒绝了。

她还以为人是要安心搞事业，不谈情爱的。

不是头一次被人关心这方面的事，程漾立马摇头否认：“不是不是。”

但她对着的是安圆，至于前面那位的提问，她也不好说。

应付完同事，她拍了几张照给裴亦舟发过去，报备一下自己吃的东西。

还没发完，一阵轰乱声突然从店里洗手间的位置传来。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一个服务员从里面冲出来：“有人出事了！赶紧打救护车！”

“好像疼得坐地上了！赶快赶快！”

脑子快的先反应过来：“意眠刚刚进去了，不会是她吧？”

掀开挡住的布帘，林意眠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咬牙紧闭着双唇，额头上渗着汗珠，双手死死地压着心脏的部位，服务员不敢动，其余人更加是吓傻了。

没等到人摸出手机叫车，一个身影率先跑了过去。

程漾看了下她的情况，迅速回头问：“她的包在哪？”

安圆先手忙脚乱地递了过来，程漾轻车熟路地拉开包最里层的地方，从里面取出药片，拨了两粒，就着白开水给她服下去。

没了意识，林意眠也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只能隐约感觉到有人捏了下她的肩膀，让她张嘴，紧接着就把药片塞了进来。

动作和小时候某个人的手法一模一样。

“过来个人搭把手！”

药力没一会儿就生效了，这是她昏迷过去前最后听到的话。

力气大的主动过来，和程漾一人提着一边扶着林意眠在靠椅上坐下。

看着对方呼吸平稳了些，程漾把她手机解了锁，给紧急联系的第一位发了个简单明了的“1”过去。

做完之后，她把手机重新放回了包里，胡乱跳了几分钟的心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程漾拿纸巾擦了下手心的汗，有点眩晕地说：“不用叫救护车了，等下会有人来接，还有麻烦别围着她。”

交代完，没等安圆问，她起身往外走：“抱歉，有点事先回去了。”

从店里出来到往酒店的方向去，程漾几乎没什么意识，只能感觉到自己好像是在走路，走得很快。

像是那天从林意眠家里逃出来一样。

在离得很远的时候，她莫名听到了恐惧又熟悉的声音。

她没往回看，只加快了步子，瞬间淹没在了人潮里，没让在早茶店那边的任何人看到。

回到酒店。

思绪逐渐回笼，程漾从自动贩售机那买了一瓶冰水。

弯腰从出货口拿出来，瓶身上的水珠浸湿了手，凉意直达掌心。

她拧开喝了一口。

再次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做得很好。

这是许归迟告诉她的心理暗示法。

每次当她觉得有点控制不住的时候，就尝试以积极的语言去唤醒自己，压过那些负面情绪，保持理智。

这也确实有效，感觉到心跳逐渐平静下来，程漾呼了口气往电梯口走去。

还没进去，旁边忽地传来响亮的一声：“程漾！”

原本在休息椅上等她的周知让跑了过来，他欲哭无泪：“你终于回来了。”

“你在等我吗？”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却没有看到其他人。

周知让像是知道她在找谁，立马解释：“舟舟他有事回学校了，怕你没看消息，让我和你说一声。”

程漾这才发现不久前弹出了几条不同时间的通知。

Orbit：【有点事要回一趟学校】

Orbit：【我哥和周知让都在那边，你可以和他们一起回来】

最后的一条。

Orbit：【下飞机了给你发消息】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被其他的填满，尽管知道裴亦舟此时此刻回不了消息，程漾还是给他回了一条。

。：【知道了】

其实她还想发一句：我想见你，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