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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平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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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生。”有个声音喊我。

我从梦中惊醒。深夜的凉风从窗缝里灌进来,吹动窗帘。昏黄色的夜灯照亮床头,朦胧的光线附有神秘色彩,使视野内的事物笼罩一层淡淡的光晕,柔和的垂落在我的床边。

光怪陆离的梦随着现实的清醒在大脑记忆里渐渐消失,我无从探究那个喊我名字的声音,有很多人那么呼喊过我。亲朋,好友,父母,老师……打住。

夜还很漫长。我坐在窗边,等待黎明的到来。

我和李工的关系变得亲近起来。他的全名就叫李工,是昨天和我在走廊交谈过的年轻人。他有一张令人喜欢的面孔,之所以那么形容倒不是说他长得有多么好看,而是在他身上我能窥见一股属于年轻人的朝气蓬勃。那样的活力溢满了他的面孔,连带着周遭的事物也随之生动了起来。

领导向来偏爱这样活泛的人才,出入饭局都会将他带在身边。一部分是看在部门主任的面子上,一部分是李工自身在社交场上就极具天赋。偶尔在某些方面,他展露的圆滑也不让人感到讨厌。就连办公室里一些严苛的同事见了他也会松开眉头喊一声“小李”。从他们的腔调里,我推断出这名年轻人的确很受欢迎。但是——

“林工,你好像很不喜欢我。”

这是在食堂吃饭时,他端着盘子来到我身边说的一句话。语气里带有半真半假的戏谑,给人的感觉听上去只是玩笑,纵使有微微的冒犯也很难一上来就对他产生恶感。

这期间的分寸就在他的言语间恰到好处。

他微笑时会露出两颗虎牙,这让他看上去颇具真诚。然而有那么一类人擅长利用自身的特质来营造自己在他人眼里的印象,我称之为假象。

在他人眼里看来我个性木讷,为人沉闷。实质上我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迟钝,我察觉到李工在我面前和别人面前是有所差异的。例如,他从不会在人前流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那看似真诚开朗的笑对应的是他眼眸里涌动着冰冷的不耐,可在我面前这些情绪一下又真实热切地向我贴了过来。

在他人察觉出不对前,我先一步敏锐的意识到这不太正常。

在社交中我一向是退却的那个人。他既然向我发起状似亲昵的抱怨,我也只好跟着说:“怎么会那么以为?”

于是他顺理成章的坐在了我的旁边,我发觉这才是他的目的。我从来都是晚点到食堂,找最偏僻无人的位置。除非刻意关注,否则这名年轻人不会那么快捕捉到我的位置,向我走来。

一种淡淡的忧虑笼罩在我的心头。

对话仍在继续。那些琐屑的,分散的,无意义的对话……旁敲侧击的问询我的个人爱好和过去,微妙的冒犯从心底冒出了一个头,又被我按捺下去。

倘若自身处于人情社会,那么自我就要学会忍耐。

这名年轻人想要了解我,他已是采用了最为温和的方式。我也温和的做出了回答,退让是我一惯采用的方法。生活在海底的寄居蟹想要生存就必须在外界发生变化时迅速蜷回安全的巢穴。按捺自我并不动声色,是人类需要在社会立足生存的本能。

隔天,我提前到了食堂。纯粹是出于避开某个人下意识的想法。即使李工向我示好,但我私心里依然不习惯和他人维系一段长期交际的关系,与我而言和他人的牵扯是种不必要的困扰。

食堂人流嘈杂,一张又一张的面孔路过我的身旁。我感到一丝荒谬。我们这些人为同一家公司效劳,名义上是同事,实际上也许在一个共同的地方待三五年都不一定认清彼此的样子和姓名。想来我厌恶人流也是有缘由的,在庞大的集体里我为自己的微小感到惶恐,比起成为构筑其中的一员,我更想退却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就是在这时,我看见了李工。他也看见了我。在这个节点我们都不应出现在这,但我们就是默契的预料到了彼此的预料。既然这样,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一刻我隐约意识到自己平静的生活有被打破的征兆,世界日复一日的运转,我周而复始的工作。个人淹没在集体里,我淹没在这个世界里。我们都不存在。

他来到了我的身边,我们继续像昨天那样待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此后的每天不外如是,过不久,在大家看来我和李工的关系变得亲近起来。

我是一个怪人。这是陈经理对我的评价。在我的绩效考核上他给了最低的评分,面对上级的问询他做出了以上的回答,被驳回。不过每个月的绩效考核他都会附带上这句话。

这件事没有对我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很快就不了了之。

近期大家关注的重点停留在那名即将从总公司调任过来的新经理。人事的调动与公司的变化息息相关,有的人已经在敏感的观望了——这是派系与派系之间的战争,和我们这些普通职员沾不到边。

但题外话一句,据说新经理姓梁。

巧妙的是公司的创始人也姓梁。

李工开始有意识的频繁和我接触,私下向我发出邀约。他不满足于我们之间的交际仅停留在同事关系上,这佐证了我内心那个不应当的猜想。

我无言叹息。

好在他多少也算是一个被领导器重的角色,在人事调动和派系变化上势必有被波及的余地。碍于这层,他一时间也没有邀我赴约的闲心,匆匆的辗转在不同的饭局间,肉眼可见的疲累了。

我先前提到过,李工身上有一股属于年轻人的朝气蓬勃。他看上去那么热烈,有一头蓬松的卷发,是一个大有所为的青年人。而我和他所具有的一切品格相背离。审视我的脸,决计不是一张会让人感到安乐的面孔,这个人即便站在眼前也是死了的,徒留一具正等待着被毁灭的空洞躯壳。

这并不是夸大其词,而是一个人真诚的忠告:别靠近我。

有一天,李工又问起了那个问题:“阿生,你为什么还不成家?”

他微笑眼神却警惕,带有害怕被刺伤的期待,又倾泻隐秘的渴望。

我的思绪随着他的问题回到那座我曾生活过的城市,曾有一个男人,那是和我对接业务的客户,在完成一笔单子后他似乎误会了什么——到这里我要先说明一点,我并非是因为性别而拒绝他,也不是被周遭的流言蜚语所驱逐才离开。

实质上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深刻的领悟到自己无法肩负任何一段感情。在成年时我也曾盼望拥有一份爱情,但那并非出于真心而是感到孤独时渴望有人陪伴的慰藉,试问像我这样的人又怎能领会情爱?一颗破碎的心注定只会拖累他人而无法给予。

那些围绕着我的问题太过可笑,我时常为人与人之间毫无界限的交际而感到困惑。他们总过问不应当过问的事,却在真正要处理的事上装聋作哑。咀嚼一个人琐碎的生活似乎对他们来说是一种隐秘的乐趣,评判一个沉默的人的生活方式让他们产生共犯的快乐。

一个人生来的章程难道就是结婚生子,哺育后代吗?“那么——”质问我的那个人说,“你老了以后要怎么办?”

那是如此笃定又坦然的态度,似乎已经替我预料到接下来的后半生。我这样一个庸碌无为的人,想要感知幸福的道路也唯有走向大众去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让一个不会爱自己的人去生产一个需要爱的后代,这是怎样一件荒谬的事。

这些人曾预想过这一点吗?

值得庆幸的是,我先领略到了这一点。

一直以来,我的内心都萦绕着一个想法。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出口过,和自我有关的剖白只会存在于某天被我写在纸上。到那个时候……原谅我,我到这时又开始回想起我的学生时代。

现在的互联网信息更迭,纸质的东西转化为电子书和短视频,它们正逐渐被替代撤离大众的视野。与此同时一种精神上的空虚也在滋长着,悄无声息的剥夺去一个人的感官,让他们不断沉湎于虚假的快乐,又妄图在空虚中寻找意义。

我依然记得电脑还没有兴起的那个年代,拥有一个MP3都是一件稀奇的事。课间同学们争相去听里面放出的歌,把电脑里的音乐文件下载到这个小小的东西里,听上去是一道复杂的程序。

我们这帮孩子也只有在上电脑课的时候才能接触到键盘学习打字。我还记得,打字成绩出来以后我是垫底,没想到关于此的流行事物延伸至今。

以上的所思所想暂且告一段落。

我要说的是,一直以来我的内心始终都萦绕着一个想法,从没有向任何人吐露过。

我只打算活到三十岁。

时至今日,距离我为自己定好的死期还有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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