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一剑刺向非烟的心口,非烟立刻抬起手中的水壶去挡。只听“嘭”的一声,利剑贯穿了整个水壶,水壶顷刻间化作无数碎片,散落在两人面前。
反应过来的非烟侧身推掌,在不经意间将月禾曾教给她的掌法使了出来。
几个回合的打斗后,流川按住了她的胳膊,眯眼道:
“你这招数不是正道啊。”
忽然,非烟将气力集中在手腕,将流川按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推开了。非烟站直了身子,问她:
“你想干什么?”
“姑娘第一次来,可能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若是外人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就得剜眼。”
说着,流川看向了非烟的手掌,那只手掌方才使出的招式邪得很,称之为歪门邪道都不为过,察觉到这儿,流川不免生疑,一个跟在少主身边的人为何会这些招式?
听她这么说,非烟忽然想起了暗室内那个血肉模糊的身躯,想必那人就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流川又道:
“你方才用的那些招式,显然不是我们姜家的招式。”
闻言,非烟从一侧的桌子上抽出了佩剑,她将那冒着寒光的剑锋直指流川,道:
“姜家的招式我也会。”
“是吗?”
说着,流川再次提起剑,与她切磋了一回。
非烟使的是曾经在姜家学的流水三式,一招一式都是照着姜仪给她的剑谱练的,偶尔还会找苏眠指导一二,但这剑法许久不练,有些生疏了。
最终,非烟的剑被流川挑飞了,流川擅长打铁,臂力更是惊人,那剑被挑飞时,连同非烟握着剑的手臂都在发颤。
非烟将颤抖着的手握成了拳,她道:
“这流水三式就是少主教给我的。”
流川却说:
“那这么说,少主这是救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还将我姜家的剑法教给了她。”
“少主对我的身世很清楚。”
闻言,流川冷笑一声:
“少主不会容忍练邪道之人留在她身边。”
非烟紧握着拳,这样危机的关头,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个小谎:
“少主说过,我和别人不一样。”
流川半信半疑:
“是吗?”
“你若不信,等少主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闻言,流川站在门前,默不作声的盯着非烟,这眼神,与在方才她盯着暗室中那人的眼神无异。
非烟见流川这样子,怕是不信她所说的话,于是她又道:
“若是你现在把我带到暗室,剜了我的眼睛,少主一定不会放过你。”
流川却毫不在意的用指腹摩挲着剑锋:
“我想干什么从来不需要问少主的意思。”
闻言,非烟心中一颤,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两步。
流川顿了顿,又继续道:
“不过现在,我决定留着你这双眼睛。”
说完这话,流川便收了剑,回到了暗室之中。
暗室中的那人早已没了踪影,但石砖上还有着一层鲜红色的血迹。
流川在暗室中招了招手,暗室的一侧便走出来一个提着信鸽笼的人。
“密信送出去了?”
那人将手中的空笼子摆在了柜中的格子里,道:
“这个时间,家主应该已经收到了。”
说着,那人看向流川别在腰间的利剑看去,按照流川的习惯,不会将沾了血的剑放回剑鞘中,想来少主带来的那个姑娘现在应该好好活着。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大人莫不是真想杀了少主身边的人?”
流川笑了笑,这副眉眼弯弯的模样实在让人联想不到,这女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怎么会?就算那人有问题,也该是少主去解决她,方才我不过是试探一二,毕竟我们这个地方可是姜家的机密,可不能被其他人发现了。”
说着,流川回想起方才非烟所使的那些招式,眼底不经意间冒出了一股寒气:
“不过倒真让我试探出了一些东西。”
见状,那人问:
“要写信告诉家主吗?”
“不用,先等少主回来。”
“少主一个时辰前从屋顶出去了,等会少主回来可要要拦下她?”
流川摆了摆手:
“不必,少主自己会来找我。我方才说,要剜了那姑娘的眼睛。”
毕竟方才在暗室中,姜仪与那女子的举止亲密无间,不出意外的话,她们的少主还真对那女子有几分情意。
非烟此刻却有些心慌,她方才说“少主说过,我和别人不一样”,但这话是她乱编的。
上辈子她也是这么想的,在少主眼里,她和别人不一样,因为少主从来没有带人回自己屋里躲雨,也从来没有夸赞过谁的手艺好,就连九娘也没有。
可当她被诬陷成偷走白玉剑谱的叛徒时,姜仪却面不改色的要杀了她。她不清楚若是姜仪知道走火入魔的月禾教给她的是一堆歪魔邪道后,是否也会那剑指着自己,就像当初指着月禾一样。
大仇未报,她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个地方。
非烟望着地上那个碎成渣的水壶,忽然心生一计。
她在柜中找出了一个新的水壶,灌满水后便架在了一旁的火炉上。
非烟坐在炉子边上,一面用扇子扇着火,一面撑着下巴等着姜仪。
姜仪回来时已经是深夜,她推开门便看到了撑着下巴等她的非烟。
非烟见她回来,立刻便站起了身,问:
“春桃还好吗?”
姜仪脱下了面罩:
“挺好的。”
“春桃跟你说了些什么?”
闻言,姜仪不受控制的扬起了嘴角,打探完消息后,春桃还同她说了许多以前的事,比方说她家小姐与那个叫做月禾的侍卫是怎么互相看不顺眼,又比方说她家小姐是如何迷恋白玉剑客,就连白玉剑客的话本也翻烂了好几本。
姜仪笑着道:
“春桃说你从小就喜欢我。”
闻言,非烟脸颊有些泛红,她将脸撇到一边,继续追问:
“还有呢?”
“春桃还说你从前喜欢话本,特别是关于白玉剑客的话本,每天嚷嚷着要见白玉剑客……”
听到这些,非烟瞪着她,打断了她的话: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被她这么一瞪,姜仪立马收住了笑,她一本正经的从怀中掏出一份信封,将其交到了非烟手中。
姜仪道:
“出事后,春桃偷偷回了一趟李府,在李尚书的书房中找到了一封信。”
接过信后,非烟坐了下来,她一面拆着信封,一面道:
“从前月禾也找到过一封信。”
“身穿黑袍,手持扶尘?”
“没错。”
非烟拆开了手中的信,这信的落款是沧澜宗的宗主,宗主在信中的大致意思是,想与李尚书合作,做一些贪污官银的勾当。
趁非烟看信的空档,姜仪坐在了她边上,喝了一口热茶,继续道:
“给月禾送信的那个马夫被沧澜宗威胁,沧澜宗的宗主将他家中老小的性命相逼,让他却给月禾送着封信。”
“不过后来,他找到春桃,同春桃说了这件事,春桃想找你,你却失踪了。”
“如今我们只要找到江家同沧澜宗勾结的证据,就能为李尚书平反冤屈。”
说着,姜仪冲她笑了笑。
望着姜仪脸上的那抹笑意,非烟垂下了眼,有些愧疚的点了点头,毕竟姜仪走之前,非烟还骂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谢谢你。”
姜仪却道:
“说谢做什么,怪生疏的。”
听到这话,非烟忽然缓缓抬起一双眸子望着她。
在李府时,非烟想过很多次自己见到白玉剑客会是什么场景,会拿何种眼神望着她,会是敬佩,或是爱慕,亦或是有些害羞的移开眼,根本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总之不会是像现在这般,饱含目的性的、酝酿了许久的神情。
一旁炉子上的火烧得正旺,水壶的壶口不断冒着热气,朦胧的水汽笼罩在两人周围,让姜仪觉得非烟那一双眸子雾蒙蒙的。
“少主……”
非烟蹙了蹙眉,一双漂亮的眼睛委屈巴巴地望着姜仪:
“在暗室中的女子方才来找过我了,她说要剜了我的眼睛。”
一副无辜又可怜的模样,姜仪不禁有些心疼,她问:
“流川?为何?”
“因为我是外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别怕,我在这里,她不敢怎么样。”
“是吗?”
说着,非烟垂下了头,小声的说出了后半句话:
“可她方才同我说,她想做什么不需要问你的意思。”
“我现在就去找她。”
说着,姜仪握紧了拳,立刻就要起身。
可正当她要提剑起身时,却被非烟拉住了:
“太晚了,明日再去。”
姜仪被她拉着,只能对着炉子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水壶冒出的热气越来越多,看样子水已经烧开了。
非烟扯了扯姜仪的袖子,又指了指水壶:
“少主要洗澡吗?正好有热水。”
姜仪看着烧开的水壶,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今日怎么有些反常?”
自从非烟醒来后,便对自己拒之千里之外,就算自己脱光衣服躺在她身边,她也不拿正眼瞧她,可今天,怎么就莫名其妙的问她要不要洗澡?
非烟忽然牵过了她的手:
“刚才咬了少主的手,少主还疼吗?”
说着,便低头仔细检查起她虎口处的伤势,非烟看着那儿一圈发青的牙印,心疼用指腹揉了揉。
刺痛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痒从姜仪的虎口传遍全身,她却摆了摆头:
“不疼。”
“那……我去倒水。”
“嗯。”
姜仪也不知道为何自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她的话,她答应后,非烟便松开了手,提着水壶走向了里屋。
一壶开水混着一桶冷水倒进了木桶,倒好水后,非烟掀开了帘子,道:
“少主,水放好了。”
姜仪起身走到了里屋,她望着屋中冒着热气的木桶,忽然觉得有些难堪:
“谢谢。”
非烟笑着答她:
“少主太过生疏了。”
说完,两人站在原地,谁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姜仪望着一动也不动的非烟,问:
“你要站在这里?”
非烟歪了歪脑袋:
“我不能站在这里吗?”
说着,她便上前去解姜仪腰间系带。姜仪盯着她,看着她认真地一件件扒下自己身上的衣裳,最后扶着她进了泡澡木桶。
尔后,非烟从带来的包袱中找出了药膏,她伏在木桶边缘,从热水中牵出姜仪的手,用指腹沾着药膏,一圈圈的打磨在伤势处。
木桶周围水汽氲氤,蒸得她头脑发昏,非烟摩挲着她虎口的动作,像是无声挑拨着她琴弦。
“水温正好,你要不要……也进来?”
闻言,非烟放好了药瓶,松开了了她的手,站在一旁轻解罗衫,衣袍从她肩头滑落,姜仪按着自己的虎口,隔着雾蒙蒙的水汽盯着她的动作。
非烟踏进木桶,这木桶不大,容纳两人有些困难,非烟只好靠在了姜仪怀中。
姜仪胳膊搭在木桶边缘,怀中贴着柔软的身躯,脖颈贴着她的脑袋,身子不由得由内而外的发着烫。
姜仪双手按住了木桶,这时候做些什么地话,显得她像个趁危而入的的小人。
于是,她只好拼命回想着一些别的事,想着想着,就想到了今晚春桃同她说的话。
春桃说月禾和她家小姐互相看不顺眼,但她不明白,为何最后非烟醒来却说月禾是自己的师父。
于是,姜仪忽然问:
“从前忘记问你了,你为何说月禾是你师父?”
非烟靠着她,双手十分自然的环在了她的腰间:
“你很讨厌月禾吗?”
“没有,若月禾没有练那些歪门邪道的功法,我和师父肯定不会拿剑指着她。”
非烟却道:
“可歪门邪道的从来不是剑法,是人。”
闻言,姜仪一愣,这话是月禾走火入魔时,亲口说给她和鹤居听的。
姜仪眸色一沉:
“这话可是月禾同你说的?”
非烟抬头望着她,摆了摆头:
“不是,是我自己悟出来的。”
闻言,姜仪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小心翼翼的吻了吻她的额头:
“我有最上乘的剑法,只要是你想学的,我都可以教给你,所以不需要悟这些没用的东西。”
听她这话,非烟垂下了眼睛,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是不是很没用?是不是很蠢?”
姜仪却捧着她的脸,让她抬起头,盯着自己的眼睛:
“不是,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所以……少主是不是永远不会抛弃我?”
姜仪摆了摆头:
“永远不会。”
“倘若我做了很过分的的事呢?”
“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
说着,姜仪在唇上落了一个吻,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发誓自己永远不会做背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