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洛嘉停下脚步，犹豫片刻，仍然抬起了手开门。

林熙然听到门响的声音，冲出卧室，冲着她大吼：“我竟然没发现你是这么一个心胸狭隘的蠢人！”

艾洛嘉愤怒扭头，看着林熙然的眼睛：“对，我就是这么一个别扭的人，容不下任何带有瑕疵的爱，我总算明白，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工具人，是个证人罢了！”

“你混蛋！”林熙然随手将能抓到的东西扔向她，不过也仅仅是沙发靠垫这种并不伤人的。

“就是你的猜忌，你无端的妄想，逼的秦晓楠那天跑出去，对不对！”林熙然质问。

“是！”一听林熙然这样说自己，艾洛嘉气的脑子发晕，“现在你满意了，终于认清我，后悔了吧！”

“你这个家伙，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爸妈都没这么凶的对待过我。”林熙然委屈的哭，“看清了又怎么样呢，你以为我林熙然是怎样的人，能够轻易喜欢你，也能轻易放弃你吗？”

气头上的艾洛嘉抬起头，看着满是泪痕的她。

“我爱的一直都是那个能向我袒露心声的你，从没想过拿过去的秘密刺痛你，但是我无非是为朱梓雯的逝去而伤心，因为身为警察，根本无法面对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轻易的离开，但你就拿无端的事情冤枉我！”

说到这里，林熙然再也无法克制的大哭，她难过自己爱艾洛嘉的方式，是不停的被她打败，一次又一次的向她靠近，却得到这样让人伤心的回应。

艾洛嘉听懂了对方的心意，忍不住低头抽泣，她抽打着脸，狂骂自己不是东西。她走向林熙然，企图重新抱住她，嘴里一直重复着对不起。

看她回来了，林熙然哭的更加大声，她双手拍打着艾洛嘉的后背，不断地说：“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凭什么，凭什么！该死的混蛋！”

“听到你说因为查案而接近我，你不懂，我以为刚要看见太阳的生活会重新回到夜晚。”艾洛嘉紧咬牙关，“可是一想到你出任务，我担心的睡不着，看到你流眼泪，我的心都要碎了。每次你离开我的身边，那种模糊的痛苦，好像要吃了我。”

“你真的好讨厌，”林熙然又哭又笑的抚摸艾洛嘉，她觉得自己又被她轻易的哄好了，她捧起艾洛嘉满是眼泪的脸，认真的问，“从此你能相信我吗？能相信我们之间的一切吗？”

艾洛嘉闭着眼睛点点头，双唇紧紧的闭着，“你能原谅我吗？”

“原谅了，怎么会不能原谅你。”林熙然一边擦眼泪一边整理艾洛嘉的头发，“对喜欢的人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真的？”三十岁的艾洛嘉真诚的像个孩子。

“嗯。”邦邦两拳直接锤在艾洛嘉脸上。

“哎呦好疼，”艾洛嘉故意装作疼的样子捂脸。

“啊？让我看看？”林熙然瞬间慌了神，怕自己下手太重。

艾洛嘉抱她抱的更紧了，像害怕她走开那样。

两人静静的抱了好久。

“你真的好会说。”林熙然抱着她感受着四周的静谧。

“什么？”

“你说你担心我。”

“以前不敢说，怕自作多情。”艾洛嘉自嘲。

“以后你会不会也把我写进日记？”

“不会。”

“为什么？”林熙然站直身体一脸惊讶。

“因为你不会走，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林熙然笑了，有嘴边露出一湾浅浅的酒窝。

“哎第一次发现你也有酒窝？”艾洛嘉仔细观察起她的脸。

“哪有你的这么好看，”林熙然回想起来，“记不记得电影院那次，比第一次见到的你美太多了。”

“记得啊，那天你的发卡还缠了我的头发。”

“对，它还在。”林熙然说完一蹦一跳的去浴室拿了那天带着的粉色发卡，是一个可爱的小猫装饰。

艾洛嘉拿过来，笨拙的戴在头上，惹的林熙然哈哈大笑，“怎么你带着像一个唱戏的媒婆，哈哈哈哈。”

一个星期了，林熙然在见到艾洛嘉后，终于能将笑容重新挂在脸上，她又能够有勇气面对朱梓雯的死，心情好了很多。

“接下来准备做什么？”两人笑闹一阵，艾洛嘉问她。

“抓贺宇，审问李宗阳，他们一个都跑不掉！”林熙然的眼神坚定而无畏。

“听刘浩然说，加上我受伤那晚，其实你抓了他三次都没抓到？”

林熙然点头，若有所思的说：“所以我才这么难过，我一直妄想劝他回头，直到那天也是，可是结果证明我错了。

“你好傻。”艾洛嘉突然说。

“嗯？”

“你以为犯罪的人还有良心吗？”艾洛嘉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我看过无数的凶杀案，每个凶手似乎都有不得不犯罪的理由，甚至听上去他们比死者还无辜。但其实谁不是活在压力与痛苦中呢？结束别人的生命就解脱了吗？他们的自私和没良心是天生的，是骨子里带的，生活只不过是幌子。你不要总想着改变他，他翻脸的时候，还是会振振有词的说是你的错。”

林熙然听着这些话，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李宗阳，几十岁的人了，别的没学会，吃喝嫖赌杀人他都干全，贺宇能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只能说明他根本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林熙然刚想要辩解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知道你对他有像对哥哥一样的感情，抛开这些不谈，秦晓楠的事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但他从未对你透露只言片语，甚至替李宗阳作恶绑架我，问我要资料。”艾洛嘉愤怒的诉说着。

“你看！”艾洛嘉一把扯开胸前的扣子，“那天他打我的时候，你有没有一刻为我心痛过？”她颤抖着扒开头发，头上的伤口依旧也是清晰可见。

“你知道么，自从那天以后，我总是睡不着，一到雨天，头就开始剧烈的痛。”说着说着艾洛嘉再也控制不了情绪，“身上的痛苦是其次，心里的呢？”即使是过去了几个月，当她将自己身上的伤再次展现出来时，依旧触目惊心。

“对不起。”林熙然红着眼睛道歉。

艾洛嘉托起她的下巴上前拥抱她：“没有那么多对不起，我们说了太多对不起，我应该说的是谢谢你来到我身边，从前我害怕走夜路，不敢一个人在家，有你以后我才真正勇敢起来。”

“而且也是你鼓励我重新面对五年前的事，也是你告诉我终有一天能让案子重见天日。”艾洛嘉顿了顿继续说，“我当然希望什么事都没有，一切都没有发生，可是事与愿违是常态。我只是想说不要轻易同情，也不要轻易相信，更不要轻易原谅。”

“我明白，其实也很感激你的出现，不然不知道这生活还有什么意思。”林熙然突然说。

艾洛嘉看着她，眼睛里写满了疑问。

“我从小都被父母安排的很好，但是因为考大学没有选他们要求的专业，在家很多时候，我和他们表面平和，但很多话是不能说的。”

“一说就要吵架是吗？”

“对，崩塌式的吵架，他们会说在什么年龄做什么事，会说女孩子为什么要干刑警，以后嫁人怎么办之类的话。”

艾洛嘉没有这样的经历，默默的听着。

“可是我真的喜欢这个职业，警校的时候一门心思的学习，就希望能够做到最优秀留在刑警队。”

林熙然失望的摇了摇头，“可是他们不懂，可能也不想懂吧。”她低着头，纤细的手指搓着衣角，看着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原来你也有你的无奈啊，艾洛嘉心疼的看着她。

“和朱梓雯在一起的时候，我以为找到了理解，找到了疼爱，找到了唯一，可是她……”林熙然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我懂。”艾洛嘉虽然只大她三岁，也许是早几年步入社会的缘故，对这些事了解的更多一些。

“但终归还是我对不起她。”林熙然苦笑。

“过去的和过不去的，最终都会过去，时间最会轻描淡写。”艾洛嘉的语气平静下来。

“对了还不知道你家里怎样的？”林熙然擦擦眼泪。

一听到林熙然问自己的家庭，艾洛嘉脸色骤变，皱紧了眉头，并没有接话。

“怎么了？”林熙然轻声问。

艾洛嘉想了很久，长出一口气，想说什么但总是欲言又止的感觉。

“如果不想说…….”

“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你知道的。”艾洛嘉打断林熙然的话，“我对他的印象不多，只知道小的时候父母经常吵架。”

“长大后我妈似乎每天都很忙，你看上次我出院，都见不到她的影子，”她自嘲的说，“挺羡慕你的，起码他们肯为你操心，为你担忧，只是爱的方式在你看来有些霸道，但也总比漠视好。”

“那你妈妈后来再婚了吗？”

艾洛嘉摇摇头说：“我妈她没有再婚，她说她对男人深恶痛绝。”

“难道是你爸爸对她做了什么？”

“其实我也一度怀疑是不是我爸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但外婆和奶奶都说，当年两人是自由恋爱，也是幸福过一段时间，我爸为了她什么脏活累活都干，钱没赚到什么，最后还把身子累垮了。”

“叔叔是得了什么病走的吗？”

“肝癌，三个月人就没了，我从我妈那得到的关于我爸爸的事情，最多的就是他窝囊，没钱，爱喝酒这些话，但其实到底是怎么样呢，现在也无从得知。”

“所以我之前觉得，结婚干什么呢？和人组成家庭做什么呢？我无法理解两个人在一起又相互埋怨的日子，直到秦晓楠出现，才明白两个人在一起的意义。”这些年孤独伴随着艾洛嘉的生活，五年来每天从餐厅回家的冷寂，没有聚会没有惊喜，没有人等她回家，毫无期待的日子，只是活着而已。

“意义是什么？”

“走，带你去一个地方。”艾洛嘉并没有回答，而是突然起身。

“去哪里？”林熙然疑惑，她还没洗澡收拾就要出门，感觉很有压力。

“去了你就知道了。”艾洛嘉看了看窗外。

东湖难得的阳光明媚，艾洛嘉驱车载着林熙然来到了东湖墓园。

这是一个占地400多亩的墓地，郁郁葱葱的绿植映衬着一个个沉默的墓碑。

这……这是？

“不忙的时候我都会来，晓楠和爸爸都在这里。”

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林熙然觉得周围安静的可怕，目光所到之处，有的墓前满是菊花与酒，有的则是玩具和书本。

俩人径直来到秦晓楠的墓前，让林熙然惊讶的是，艾洛嘉父亲的墓就在不远处。

“五年前她出事后，经过我的再三恳求，她的父母终于同意将晓楠葬在这里。”艾洛嘉沉吟片刻，“后来我经常去看望二老，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墓碑上的秦晓楠笑容灿烂，眼神明媚，中长的头发散落在双肩。墓前摆放着的是她生前喜爱的音乐，书籍，爱喝的酒，爱抽的烟。

“她也抽烟吗？”

“刚认识的时候不抽，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她爱抽了起来。”

“是什么时候的事？”

“出事的前一年，”艾洛嘉深深叹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她蹲下坐在秦晓楠的墓前，将上面的蜡烛点燃，“那一年变化大到我好像已经不认识她。”

“这我知道。”林熙然挨着艾洛嘉也蹲下。

“你怎么知道的？”艾洛嘉有些惊讶。

“你的日记，抱歉我……”林熙然面露愧色。

听到这，艾洛嘉笑了笑：“没事，你总要了解我。”

“发生异样，你们没有沟通？”

“她不肯说，什么都不肯说，所以我说后来都是我的错。”

林熙然不再说话，双手环绕抱住艾洛嘉，想尽力将身体的温暖传递给她。

“偶尔来找他们说说话，就会安心许多，他们好像从未从我身边离开过。”

话音未落，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两人的发梢，她们的头发在风的力量下，再一次缠绕在一起。

林熙然微笑着拿起那缠绕在一起的头发给艾洛嘉看，艾洛嘉心领神会从口袋里拿出一根头绳，将头发绑在一起。

“从此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了。”林熙然说。

“嗯。”艾洛嘉用力的点了点头。

林熙然紧紧握住她的手，好想就这样一辈子牵着，再也不放开，她重新燃起了追凶的斗志，不再仅仅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艾洛嘉和那些已经逝去的人。

离开墓园时，林熙然在墓园管理处给艾洛嘉爸爸的墓前买了一束菊花。

“这是为什么？”艾洛嘉坐在车里问她。

“他也许很欢喜你带我来，空着手总不太好。”

艾洛嘉瞬间湿了眼眶，扭过头去怕被看见，不说话。

“我都看见了，”林熙然给她递纸巾，“瞧你，一束花就被收买了。”

“你很烦哎。”艾洛嘉哭笑不得。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林熙然一边说一边观察她。

“你，没洗澡！又臭又烦人！”艾洛嘉假装捂鼻子，实则扭头不想被看到现在的样子。

林熙然闻了闻头发，故意将脑袋往艾洛嘉身上蹭。

“我错了我错。”艾洛嘉被她蹭的浑身刺挠，连连求饶。

正在打闹间，林熙然的突然电话响起。

“你在哪？”是张队的声音。

“我刚去了秦晓楠墓园，怎么了领导？”林熙然的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李宗阳已经出院，可以提审了。”

消息来的并不突然，林熙然早想到会有这一天，她毫不犹豫的说：

“明白！这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