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闻舒把修好的聚餐照片上传到了群里。

言戏尘看到消息后，半靠在沙发里，双腿交叠，指尖一触。

第二次合影失败的“废片”在屏幕里放大。

“红裙美人蛇”端坐在餐桌前，长卷发，冷白皮，五官精致，妆容妖媚。乍一看姿态冷艳优雅，称得上一句“风情美人”。

细看呢，因为一只漂亮的手贴在他脸颊上，墨黑眼睛睁得略大，里面满是惊慌呆愣意味。脸颊通红，红唇紧抿，姿态十分紧绷。

完全没有淡定从容感觉，反而特别漂亮娇憨，特别符合一句“既蠢且娇”。

那只手因大片淤青和针孔惹人怜惜，手的骨相和贴脸动作却散发强势气息。两者形成强烈迷人的反差感，同时流露类似于上位者掌控欲之类的东西。

顺着手望上去，几缕长发搭在胳膊上，贴着脸颊和轮廓，衬出病态的白皙和刺人的冷感。只是男人似笑非笑的模样，又显得温柔随意，让人心神荡漾。

明明是5人合照，他俩却被抓拍到莫名旁若无人，姿态古怪亲密的感觉。

他像在逗弄他的“所有物”，安抚他的“小白蛇”，官宣他的掌控欲，心里知道很不对劲，做起来却很熟练自然。

有趣的是，明应迟表面抗拒，实际接受度良好。

言戏尘保存了这张照片，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脑袋。

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好，没有所谓的车祸后遗症。之所以会有疼痛，恐怕是因为那个离奇古怪的“穿书梦”。

他在医院里昏迷时，似乎因为求生欲太过强烈，居然梦见自己和一个穿书系统签合同做重生交易，穿进一本叫《无人善终》的书里做任务。

梦里的他手拿小说大纲，充分发挥演技+反派+烂人属性，分析人物、投其所好、按需扮演、狂刷好感……拿下反派叶寻舟（明应迟），无痛速通。

说是“穿书梦”，实则清晰真实得如同一段离奇的经历和古怪的记忆。

唯一模糊欠缺的点在于，他不记得书中角色长什么模样。

他只是能微妙地感知他们应该是怎样的形象和气质等。

若是遇见符合这类标准的人，就会有“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感觉。①

比如叶寻舟（明应迟）就是很有“漂亮蠢狗”和“无毒小蛇”气质。

不过是莫名其妙的梦也好，是灵魂当真离家出走，来了一场离奇穿越也罢，对言戏尘而言既没区别，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结果，他苏醒过来，回归现实了。

冷静清醒如他，一向是一旦完成任务，达成目的，不会再对那人那事投去什么注意力。就如演戏，上一秒深情，下一秒抽离，徒留对手演员沉浸在戏里无法自拔。

他不回忆过去，不期待将来，冷静又无聊地活在当下。

因而“穿书梦”本该被他抛在脑后。

引出如今意外局面的点在于他醒来后，听说帮出车祸的他打120的人叫明应迟。

好一个“明应迟”。

他当时就寻思，会不会如梦中人一般，刚好有个曾用名叫叶寻舟？

言戏尘让人去查明应迟，查到“对方小学一年级和哪个小男孩玩得超级愉快”的那种细致离谱程度。

现实里没有不该有的“刚好”。

明应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富二代，没有曾用名，整天吃喝玩乐、周游世界，那天出现在车祸现场纯属意外。

在他出车祸那天之前，他们不曾相遇，毫无交集。

非要说点什么，也不过是明应迟作为他的影迷，经常看他的影片，偶尔会去有他出席的路演现场。

可他没有凑上来向他要签名、合照，没有参与观众提问主创团队之类的活动……也就是说，明应迟没有凑到他面前刷存在感，言戏尘既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没见过他这人。

演员和粉丝之间没有双向奔赴。

他们是两条没有交点的平行线。

这场飞来横祸强行让他俩相交。

这场计划外的见面让他俩相识。

言戏尘深知自己那天对待明应迟的言行如犯病似的离奇古怪。

他不该帮他扯袖子，不该和他聊些有的没的，不该捏他脸，不该调.戏他……他好像是因有被惊吓，出于猜测和试探什么，出于某种恶趣味和肢体记忆，把明应迟当“漂亮蠢狗”和“无毒小蛇”戏弄，如梦里那般。

按常理来说，名不正言不顺，不该有如此言行。

怎奈言演员美丽任性，有时甚至是腹黑恶劣，自有逻辑和思维。一向只考虑“想与不想”，很少在意“该与不该”。

像猫在桌上优雅踱步，冷不丁地伸爪把杯子推落下去，碎了一地，却一脸美丽无辜地望着质问他的人。眼神表达“我有什么问题吗”“哦，有问题又如何”“没有特别原因，我就是觉得它不该在那里，就是爪子痒啊”之类的气人意味。

只要他真想做，他真会不择手段，做不做得到就另说了。

譬如《迷途》三观不正的结局，林尘能够逍遥法外，既是因为他在影片里与人斗智斗勇，也是因为影片外的言戏尘作为主演＋主投资人，想方设法地让审核部门开绿灯。

所以呢，做都做了，错就错了，不需要考虑该不该，只需要考虑……他对明应迟有兴趣和性趣吗？

有就和他玩玩，没有就算了。

言戏尘看回手机消息，林允澈在群里疯狂赞美路闻舒，毫不意外地引来明应迟的怒骂。

骂况太过激烈，林允澈诚邀明应迟去游戏里对刀，因为在现实里刀人犯法。

言戏尘对他提到的《动物园开会》游戏有点兴趣，@林允澈问他：[这是什么游戏？]

林允澈：[我朋友做的，一个狼人杀性质的发言游戏。每个人开局选一种动物角色，每局游戏随机拿身份牌，不同的牌有不同技能，有的牌拿刀，只要够聪明可以爽杀所有人……]

言戏尘：[听上去有点意思啊。]

明应迟：[一听到‘爽杀’你就兴奋了呗？]

言戏尘：[给你杀我泄愤的机会，不爽吗？]

明应迟：[行啊，到时候别喊冤说我针对你！]

他们约好晚上8点在游戏里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秦粟@言戏尘问他：[尘哥，我可以在社交平台上公开这些合照吗？]

她去掉了不合适的“废片”，选的都是大方得体，不会引起误会绯闻之类的合照。

言戏尘回她：[大家不要歧视我这个演员，想放什么合照就放。我说了，你们去跟营销号爆料我想发展“睡粉文学”都没关系。]

他是一个不太专业合格的演员，太过美丽任性，没有太把“演戏”当回事儿。爱他的人不少，骂他的人也不少，他都不在意。

哪天没兴趣演戏了，他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明应迟迅速回应他：[你又在阴阳怪气什么！你是不是找骂！]

言戏尘：[看到没，就该如小明这样，管他什么演不演员，熟不熟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明应迟：[……]

秦粟：[好的～谢谢尘哥！]

林允澈：[哈哈哈，尘哥你这性格我喜欢！难怪你和路哥是多年好友！]

明应迟：[狗东西！什么话都能七拐八拐到夸你路哥！等着，我必在游戏里追着刀你！必须让你俩阴阳相隔！生死不复相见！]

林允澈：[我靠，这么狠？嫉妒得发疯了是吧！你的刀有我快吗？退一万步说，我们不可以生死相随啊？]

言戏尘：[意思是让@路闻舒跟着你殉情？]

林允澈：[呃……倒也不是，我哪舍得啊……]

路闻舒：[你们挺会聊啊。]

林允澈：[路哥你放心！我会反杀小明的！]

明应迟：[呵，你看我不把你往死里玩！]

啧，在他面前说这种话？还没理解和接受食物链是吧？言戏尘微微挑眉，暂且给他留点面子，没有拆台。

关掉群消息，他点开另一个社交软件，正好看到秦粟发了一条图文动态——

【去帅哥朋友家里蹭饭，意外赶上一群帅哥聚会！我被不同类型的美颜暴击！特别有向全世界分享的心情！

路姓朋友是我老朋友，总是被迫以白月光形象路过别人的故事。比如在我的故事里，我前男友非要摁头说我惦记他！我找虐嘛我？他以前可是那种会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笑问你“还敢不敢拿我当白月光”的人！

林姓朋友穿得像骄矜花孔雀，人却有点二哈气质。追着高岭之花到处跑，一张嘴就是爱花夸花。顺便把萨摩耶朋友气得上蹿下跳，两人互怼拉扯，我吃瓜看戏，差点被他们笑死！

明姓朋友性格带感、性癖有趣，既能耐心温柔地和人说话，也能一张嘴就把人怼得找不到北。有人说他是漂亮娇气萨摩耶，郎心似铁小疯蛇，我猛猛点头！

言姓朋友，咳，我喜欢了好多年的演员！他给我开门！我当场灵魂出走！然后聊天吃饭合照……我发现他就像一只美丽有趣的猫！我刚好是猫奴耶……喜欢他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总之，何其有幸，与你们相遇～】

这条动态配图第一张是秦粟和路闻舒并肩而立。她比耶，他淡笑，一看就不是她和“白月光”，而是她和异父异母的兄长。

第二张是言戏尘给他们4人拍的合照。林允澈左手搭着路闻舒的右肩，右手揽着明应迟的右肩，一副左拥右抱的风流花心模样，笑得肆意张扬。

路闻舒单手插兜，眉眼清俊迷人，神色沉静淡然。明应迟双手环胸，冷艳高贵的姿态，阴沉傲娇的表情。秦粟作为默默吃瓜看戏的乐子人，站在他旁边笑得明艳狡黠，一脸意味深长。

第三张是秦粟和明应迟的合照。若是眼神不够好，看不出明应迟性别，恐怕会看作明艳VS冷媚风格的美女合照，两人相斥又相吸。

第四张是双向奔赴的演员和粉丝3人合照，林允澈抓拍。

秦粟和明应迟并肩坐在一块儿，以认真倾听的姿态看着对面说话的言演员。

他们眼里似乎不只是演员本人，还有被他及其角色打动的美好时光和自己。

第五张是5人大方得体的合照，男帅女靓，治愈眼睛。

言戏尘给这条动态点赞。

抛开别的不说，秦粟和明应迟就是那种既懂他的角色，又能理性看待他本人的真爱粉。

他与他们的人生行进方向虽不一致，但有偶然隔岸对视的契机。然后被彼此身上的爱与美好触动，一边保持关注，一边各自安好。

这怎么不算一种另类的双向奔赴呢？

那晚的秦粟就是向言戏尘表达类似意思，谢谢他用“林尘”等角色，帮助她认清“人需要爱与被爱，但爱不是生活的全部”。

言戏尘切回个人主页，发了一条图文动态——

【很多人事物因不能放在交易的天平上才会不值钱。

晚安，好梦。】

配图是男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扭头回望，似笑非笑。长相俊美，眼眸发亮。脸颊上沾了几抹血，手里握着滴血的刀。

这是20岁的林尘，也是18岁的言戏尘。

①引用唐·杜牧《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