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人类的底色就是由贪婪铺就而成的。

知道奚唯的名字后，程斯砚就开始忍不住好奇他是哪个班的，知道他就在自己隔壁班以后又忍不住好奇他成绩如何，在班里人缘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三轮选举，程斯砚把票都投给了奚唯，最后奚唯的确当上了学生会长。自此，一场连他本人都不知晓的暗恋拉开帷幕。

彼时的程斯砚并不知道，对一个人产生探究欲就是产生好感的开始。他遵循贪婪本性，放纵着自己对奚唯的好奇心。

在学校见到奚唯时程斯砚会不自觉跟在他身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下意识就会跟上去。直到高一下学期的某天他又跟在奚唯身后上楼梯，奚唯被人撞了一下。

程斯砚和他隔了几步距离，见他向后仰倒直接几个跨步向前接住了他，奚唯就这样稳稳当当摔进了他怀里。

那是两人第一次对视，他的眼睛真漂亮啊。

从对视开始程斯砚的心跳就变得很快，他无言看着对方向他又道歉又道谢，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这种感觉好像是喜欢。

完了。

他那时脑海中最先浮现出来的是这两个字。

他居然真的会喜欢上一个人，对方还和他一样是个男生。

后来程斯砚花了一点时间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他又开始好奇，好奇奚唯的取向，有没有交往对象以及理想型什么样。

好奇心与日俱增，最后逐渐演变成有些病态的窥探欲。

他开始不满足于只是知道奚唯那些摆在明面上可以示人的情报，他想了解他更多不为人知的一面，想将他据为己有。

在奚唯只是抱着一摞作业本从班级门口路过，和人点头微笑打了个招呼，他却不受控制地产生要把奚唯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见到他的笑这种想法的时候，程斯砚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开始有意地控制自己不再去关注奚唯，但他做不到。

奚唯太耀眼了，他是漫天星子中的月，本就该被人簇拥，程斯砚只是簇拥他的繁星之一，相较别人他还更黯淡一些。

在奚唯不知道的时候程斯砚做过很多不光彩的事，但好在他理智尚存，在奚唯主动表白时没有直接答应。程斯砚不能也不敢和他在一起，他也不知道自己可能会做出什么。

他有在努力改变自己，但这很难，他需要时间。

如果两人就此错过那也没办法，奚唯本来就值得最好的。

他不好，他配不上奚唯。

可生活总是戏剧性十足，18岁的程斯砚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六年后的自己会在一场婚礼上和奚唯再见，更想不到24岁的奚唯已经全部知晓他那些不太光彩的事，甚至接受良好。

但他最想不到的，一定是他和奚唯真的在一起了。

程斯砚简直想写封信寄给过去的自己大肆炫耀一番，他看着被他握在手里的那只缠着绷带的手，忍不住有些想笑。

两人在长椅上坐的这一会儿已经有好几只流浪猫凑过来围在奚唯身边坐下了，黑的白的黄的都有，蹭了他一身猫毛。

俗话说人在尴尬的时候都会假装很忙，程斯砚随手捞起一只离他比较近的小狸花挠挠它的下巴，道：“我现在有种被扒光了上街裸奔的感觉，好羞耻啊，你能不能当场失个忆？”

奚唯哼笑一声：“有点难，但我可以当没听见。”

“也行。”程斯砚道，“你有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很可惜，没有。”奚唯当场捕获了一只前爪已经搭在他腿上想窝他身上的小橘猫，说，“我什么都没瞒过你。”

程斯砚无言看着坐在猫堆里的奚唯，几秒后忽然笑了。

所以啊，被簇拥也是有理由的。

要么待人真诚要么能力强大，好巧不巧，奚唯两者皆有。

-

在广场上又坐了会儿后两人去了真理之口，奚唯将右手放了进去，拿出来的时候把他后面在排队的大妈吓了一跳，看他手上缠绷带以为他真被咬了，脱口而出一句带F词的英语。

经奚唯解释完她才知道他的手来之前就有伤，而她之所以没注意到是因为程斯砚一直牵着，她在后面看不见。

程斯砚看时间还早，本来打算顺便去趟斗兽场，但可能是昨晚的雨没下干净，他们从教堂出来后发现天空灰蒙蒙的。

奚唯抬头看了几秒，突然说：“你有空去学学游泳吧。”

“嗯？”程斯砚转头看他，“为什么？”

他说得认真：“雨天出门的时候在下水道溺水了怎么办？”

“……”

程斯砚笑了一路。

不得不说缠绷带是个不错的方法，虽然手背依旧痒得很难受，但因为奚唯抓不到反而好得快了点，那片疹子消了一些。

因此程斯砚提出建议：“既然好了一些那就别吃药了，那药你每吃一次就要一口气睡上十几个小时。虽然有个睡美人对象我挺高兴的，但出来旅游我更想和对象一起出去玩。”

奚唯也不想出来旅游一直睡觉，于是点了点头。

天黑之前外面下起了雨，两人一起坐在窗边听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到一半一阵手机铃声猝然响起。

程斯砚去拿手机，看了眼来电人备注：“祁女士。”

奚唯点击接听后祁慧率先开口：“玩得怎么样啊儿子？”

“挺好的。”奚唯将手里那半罐鸡尾酒放到一旁的小桌上，继续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听到这话祁慧有些不满：“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能单纯是因为想你所以给你打电话吗？”

奚唯笑笑：“行，我也想你。”

程斯砚安静坐回他旁边，盯着从玻璃窗上流下的雨滴。

祁慧又问：“你这两天身体好些没有？”

“我好多了。”

“怎么样，听我的话带了药是不是方便多了？”祁慧语气听起来有些骄傲，“这下你总该信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吧。”

奚唯嗯一声：“信了，但你好像还没到能被称为老人的年龄。”

祁慧忍俊不禁，笑着骂了他两句。

两人说话间奚唯听到了电话那边的喵喵声，吐司像是有话要说，但祁慧不给它说话的机会，又问了一遍奚唯出发前她曾问过的问题：“你到底跟谁一起去的？你背着我偷偷恋爱了？”

听到这话程斯砚的视线才从窗边转移。他没有偷听，只是因为他们坐得很近，因此哪怕奚唯根本没开免提他也能听到。

他们对视了多久屋内就沉默了多久，耳边只剩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电话对面小话唠吐司连珠炮似的喵喵声。

“你什么意思？”祁慧又开口了，“就是不肯告诉我是吧？”

“没。”奚唯收回目光，“我和程斯砚一起来的。”

“……”

这下轮到电话对面沉默了。

良久后祁慧才说：“你们莫非是……”

她拉长尾音，后面的话都没说出来。

奚唯明白她的意思，嗯了一下说：“就这两天。”

两秒后祁慧啧啧两声：“之前某人好像和我说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人谈上的……他在你旁边吗？”

“在。”奚唯看着程斯砚继续说，“他听见了。”

祁慧又安静两秒，随即哦了一声：“你让他听电话。”

闻言程斯砚瞳孔地震。

明明他们昨天才刚刚确认关系，结果在一起第二天他就要立刻接受奚唯家长的审判了？？？

奚唯很听妈妈的话，真把手机给程斯砚递了过来。

程斯砚诚惶诚恐地接过手机，小心翼翼道：“阿姨好。”

“你好你好，不用这么紧张。”祁慧道，“你拿着手机自己找个地方，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不能让奚唯听见。”

奚唯皱起眉：“什么话要背着我说？”

“当然是你的坏话啊。”祁慧说得坦荡，“坏话当然要背地里偷偷说，当着人面说的那还叫坏话吗？”

“……”

老实说，程斯砚对这个话题挺感兴趣的。

见程斯砚一直瞅自己，那眼神就像是在询问他能不能听一样，奚唯轻叹一声：“去吧。”

他端起桌上那半罐鸡尾酒，程斯砚拿着手机去了浴室。

关好浴室门后程斯砚道：“阿姨，您说吧。”

“哦，是这么个事。”祁慧收起了刚才在奚唯面前的那副玩味语气，颇为严肃地说，“你和他是高中同学，认识时间也挺久的了，你应该知道他什么脾气。”

程斯砚乖巧应了一声：“我知道。”

“他有时候说话真的很难听，连我都呛。不过他就是单纯嘴贱而已，你们以后要是吵架了他跟你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啊。”顿了一下，祁慧问，“你家里人知道吗？”

不等程斯砚回答她继续说：“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个，但最起码你要跟我保证他不会在你家那边受委屈才行，你也得大大方方承认他，藏着掖着的那可不叫恋爱，叫偷情。”

听到最后一句话程斯砚沉默了一下。

阿姨实在是……太开明了吧。

他道：“您放心吧阿姨，我不会让他……”

程斯砚说到一半就顿住。

奚唯在他这受的委屈还少吗？

祁慧没在意他这句只说了一半的话，继续说：“你家人同不同意那都是你的事，我希望你别把压力带给他。你也来我们家做过几次客了，你应该看得出来他从小在家就没受过委屈。”

“如果他因为你过得不开心的话，不管你们有多喜欢对方我都不会同意你们继续在一起。而他在大事上，一向听我的话。”

说完这些话她又将语气放缓，带了些安抚意味地开口：“小程，其实我对你印象不错，我也能看出来你是个好孩子，我挺喜欢你的。但小唯毕竟是我的儿子，我肯定会偏心他一些。”

言下之意就是，她刚才说的那些都是认真的，如果奚唯在他这里受了委屈的话她是真的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

程斯砚垂下眼睛：“我明白的，阿姨。”

祁慧嗯一声：“好啦，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你把手机还回去吧。”她顿了顿，“别告诉他，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哦。”

程斯砚道了声好，打开浴室门出去。

奚唯还坐在原来的位置，见程斯砚出来也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似乎一点都不好奇他们两个在浴室里单独说了什么。

他接过程斯砚递来的手机，道：“说我什么了？”

祁慧哼笑两声：“说你小时候尿床的事。”

“……”

奚唯沉默几秒看向程斯砚，程斯砚点了点头。

吐司没能和小唯说上话，可怜一下话唠小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