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父和云母是骑着自行车来的学校，现在要回家，平日云蔓上学是坐大巴车，现在云蔓只能是坐云父的车后座，偷偷的吸着气，唯恐被听到一点声音，低垂着头，眼睛也不敢乱看，否则又是一场世故。

终于到家了，云蔓自觉的接过钥匙开大门，帮着妈妈把自行车抬进门槛，走进客厅后，坐在小板凳上，等候宣判。

“你睡一觉，”云母不耐烦的说，“没那北京时间去医院。”

“知道低血糖，家里不是有白糖！也不知道带，还医院，医院是你开的？！”云父紧随其后，“家里不是有药吗！不想活了就去死！爱怎么死就怎么死！”

云蔓只觉得昏昏沉沉，心脏越来越闷，已经尽力在忍在小心了，但是眼泪还是不争气留了出来。

“你还有脸哭！”云父跳脚骂道，“挂着点猫尿给谁看！装哪门子可怜！”

“走了，上地去了”，云父扯着云母骂骂咧咧的走出了家门。

早预测会难堪，会被辱骂，已经提前做了心里建设，但没想到还是经受不住，云蔓此时尽然有点恨自己。找到家里的白糖罐子，给自己打了白糖水，就着眼泪喝完了，等躺在床上，终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的，睡得像猪一样，饭也不知道做，一睡睡一天，哪家是这么睡的，一天天的在家里吃白食，咋不去死！”

一阵阵辱骂声飘在耳边，大概是今天的眼泪流的差不多了，也可能是心已经麻木了，云蔓睁开眼睛，默默的起身去做饭。“也许考上大学就好了。”云蔓悄悄的想。

吃完饭，云蔓默默的收拾完碗筷，准备洗一下校服，家里只有一个老式的衣柜，双开门，挤着一家三口的衣服，当然没有云蔓的，她的衣服放在床脚，她除了校服，只有一条六年级时穿过的手工灰色裤子，和一件姐姐云珍不要的短袖，裤子已经很小了，勒的胯骨沟疼，裤长也短了一寸多，短袖的下边也磨起了毛边，但云蔓还是换上了。

因为有一个星期，她没有洗校服，校服蓝白相间，没有洗很明显。返校后被班上同学问询，笑说她懒，同学没有恶意，她心里清楚，只是不知道如何解释，因为那次被说每周洗一次校服浪费水，所以没洗，她只能红着脸，无话可说，难道要实话实说，谁信啊！是啊！谁会信啊！所以云蔓的话越来越少，在别人看来是温柔沉默，其实呢，小小年纪一肚子泪。

洗完校服，时间还早，云蔓就着灯光写起了习题，不久，灯被关，她默默收拾好书本，躺在床上，心里想着要背一背语文，但是心就是静不下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云蔓悄悄的起了身，拿着书包，走到马路上等大巴车，“这一周多回家了一次，要多花三块五，那就有一天半饿肚子。”云蔓慢慢在心里算到，“还要买五颗糖以防万一。”

终于进到教室，同学们都在晨读，云蔓掏出书本，尽量跟上大家的节奏。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云蔓舒一口气，悄悄按按自己瘪瘪的肚子。准备休息一下上课。

“蔓蔓，你还难受吗？”

是阿欣，“没事，我都休息一天了，已经好了。”云蔓温柔的笑笑，“谢谢你，阿欣，也谢谢你能原谅我。”

“嗨，这就没意思了啊！”顾欣侧趴着，面向云蔓的方向，吐出一口气，满脸忐忑愁苦的看着她。

“怎么了？”看到阿欣这样，云蔓不由问道，“有事就说吧，怎么了，是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欣深吸一口气，“蔓蔓，你难受的话，可以哭的，我真怕你憋出问题，你不能总这样！”

“我没事呀。”云蔓快速答到，但看着阿欣关心的眼神，云蔓一滞，想敷衍的话被咽了进去，“真没事，考上大学，离开这里就好了，离开这里就好了！”也不知是在说服顾欣，还是说服自己，云蔓重重的点点头。

“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填志愿！”顾欣终于不那么愁眉苦脸的了，在旁边越说越兴奋，云蔓的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真实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云城气候特殊，每年高考都会下雨。

“还好雨不大，不然鞋子打湿就难搞了。”云蔓悄悄想，坐在考场里，不知是因为下雨，还是因为太过紧张，云蔓的手心出了冷汗，拿起放在地下的水杯，抿了一口加了白糖的水，又再次放下去，慢慢的调整着呼吸，不敢再胡思乱想，这是决定人生的时候了。

第一堂考完，等监考老师检查完考场，就可以去吃午饭了，云蔓随着人流走出校门，校门口围着很多陪考的家长，虽然昨天就已经被爸妈告知，高考是自己的事，期间没有人有时间过来。也不知是哪来的自信，云蔓走在人群里，尽希望他们在。

“算了，先去吃饭！”云蔓跟自己说，“今天就吃点好的吧！”

“老板，一碗清汤面，再加一份牛肉。”

“一共十二块，今天你们考试，我再送你一个鸡蛋，高考要加油！”老板娘笑着说。

“谢谢老板！”云蔓有点失落的情绪顿时被打断。

等端到面碗，才发现肉好多，已经超出了平日的量，云蔓看着老板，眼眶有点热。

“这两天是你们最重要的日子，营养要跟得上！”老板笑呵呵的跟她说，“快吃吧，不然面坨了。”老板从始至终没有问过，说父母呢？怎么没陪着呀？

云蔓低着头，大口嗦着面，不知是面太烫了，吃的太急了，还是怎么着了，云蔓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不太听话，不受自己控制，眼泪尽然有下来的趋势。

“混账东西，还知不知道大小王，这是祝福，是好事，还淌水下来！”云蔓恶狠狠的对自己说。

将面嗦完，肉吃完，汤也喝的十七八九，云蔓难得的打了个饱嗝，走到老板娘面前，对老板娘认真的说：“谢谢老板！”

“行了，快回去吧，抓紧时间去午休。”老板娘平时爽脆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温柔。

“哎，知道了，老板娘再见！”云蔓朝老板娘挥挥手，跑回学校。

短短几天一眨而过，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住宿生都急着回宿舍收拾东西，晚上六点宿舍大门就锁了，得在六点之前把东西搬走。

云蔓也急匆匆的捆着被褥，再加上书和资料，东西有点多，一个人拿不了，同宿舍的都是家人一起来，宿舍很快空了，就剩下云蔓一个人，爸妈还是不见影子，云蔓深吸一口气，先用肩膀扛装书的尼龙袋子。满满一袋，咬着牙，一路上走一段休息一段，终于扛到了校门口。

又用同样的方法，把装被褥的袋子扛了下来。此时，学校里的人已经很少了，怕赶不上车，也不好再一袋袋的扛到车站，只能选择叫一辆三轮车，等好不容易到南车站，才发现来的太晚了，车已经开走了，车每天下午只有一辆。

云蔓愣愣的看着自己的东西，这时，骑三轮的阿叔说：“女娃，不用怕，我带你再去北车站看看，好歹车能到你们镇上，走了！”

经过一番波折，云蔓到了镇上，天阴沉沉的，感觉快要下雨了。离家里还有七八公里的路程，云蔓终于苦笑一声，抹把脸。走向旁边的商店借用一下电话，此时家里人都在，他们应该回来接一下。电话一遍遍的打过去，没有人接。

老板看的纳闷，说：“都没人接，没有人在吧，你换个号打，找其他人来接呗。”云蔓沉默了一下，播出另一个号，电话终于通了，是大堂哥，他什么话也没说，只说让云蔓等一会，他一会就到。

等折腾到家的时候，雨终于下了，云爸和云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云珍也正抱着她七个月大的二女儿玩。看到云蔓进屋，一句话都没问，只云珍说：“回来了？”

“嗯”

云蔓收拾着自己拿回来的东西，不收拾好，没有放到该放的地方，这些东西只会被烧掉。曾经的教足够深刻，云蔓不敢忘，高二的时候，舅妈给她买的上衣就是这样没的。

收拾的差不多后，云蔓去厨房热剩饭剩菜，一墙之隔，能听到爸爸再问云珍，说：没人去接她，她怎么回来的？”云珍说：“我看到是大堂哥，大堂哥去接她了吧。”云父嘴里不知道嘟囔什么，转身摸了根烟去抽了。云蔓盛饭的动作慢了一瞬，终是动了动嘴唇，一句话没讲。

“等成绩出来，填志愿的时候，我要走的远远的。”

到时候，也是问一个答案的时候了。

为什么这么讨厌她？

她没有不做家事，早晨也不好睡懒觉，为什么要跟别人说她懒，像猪一样？

她不是白眼狼，她没有不孝顺，为什么要跟别人说她经常跟父母顶嘴？花钱没有节制？

……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