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娇问陈晓辰：“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陈晓辰已经做好了决定：“我想先搬出去自己住，等我有了钱还给他，我们就算两清了。”

“那么大的一笔钱？”胡娇有心想劝陈晓辰：即使不还钱，法律上也无可指摘。但她其实能理解陈晓辰的要强——她不愿意欠苏醒尘的。于是胡娇沉默了片刻才说，“我知道了，我会替你留心版权相关问题的。”

陈晓辰说干就干，她当晚就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老实说，她本尊来这个房子住下也不过堪堪几个月，房里添的东西却很多。

她自己添置的其实少，更多是苏醒尘随手带给她的。有时候傍晚回家，苏醒尘会若无其事地拿出一些好看的小玩意儿送给她，譬如昙花状镇纸、譬如手串、譬如泥塑小人……说是他下班路过看到的。或者苏醒尘想起来陈晓辰缺了什么，就会给她买来，有些甚至连陈晓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可以说陈晓辰现在这书房基本上是苏醒尘一手打造的，处处是他的风格，但又留意了陈晓辰本人的喜好。

陈晓辰很是爱惜地摸了摸手边一个小企鹅造型的笔架，又环顾了一眼书房，什么也不打算带走。

实际上，她自己收拾出来的行李少得可怜。

因为她现在觉得，这些礼物，全都不属于她。

次日，苏醒尘非常难得地起晚了。他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宿醉的感觉，很是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第一反应是来不及送陈晓辰上班了。

然而他打开手机，只看到陈晓辰发来的一条信息。

foredown：[我先走了，晚上见一面谈谈吧。]

苏醒尘默默放下手机。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下意识就觉得，陈晓辰要和他谈的可能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头痛。

他一打开卧室门，就看到一脸迷茫的许坤靠在他门口。

苏醒尘看了看时间，这个点虽然对他来说是晚了，但对于许坤而言则远远没到起床时间，他问：“你是早起了还是通宵了？”

许坤没回答他，反问道：“我差点以为是我酒醉没醒呢，为什么我看到陈晓辰一大早拖着个行李箱出门了？”

苏醒尘听完，立刻清醒了不少，他抬脚就往楼下走。

陈晓辰的卧室和书房门都大开着，苏醒尘走到她的书房门外，粗略扫了一眼，里面的许多东西都还放在原地。

“她最喜欢的那只笔架也没有拿走。”苏醒尘忖度一番，还是给陈晓辰发了个信息。

Chen：[下班后我来接你？]

陈晓辰回复地很快：[好]

苏醒尘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眼许坤，也不知是在问他还是在自言自语：“她还会回来吧？”

许坤哪儿知道啊？他只是愣头愣脑地重复苏醒尘的话：“会吧？”

陈晓辰今天请了假，因为她打算在恒州市找个房子自己住。她下意识地回到小时候和父母一起住的那个小区——云深花苑，她家那栋楼里的住户眼看着就换了一批，当年在一楼门口乘凉的大爷大妈都不是熟悉的面孔了。

“你说308那户啊？早几年就听说被人给买了吧？但也奇怪呢，那户人家也不搬进来，也不租出去，反正就是一直空在那里。我估计你要租也难啦。”楼下的阿姨热情的很，给陈晓辰分析了一番，“你想租房吗姑娘？我家就租呀，也在这个小区，环境很不错嘞。”

陈晓辰之前看过网友分享，知道很多小区里都有大爷大妈会给来当地找房子租住的人介绍房源。她其实也不愿费心力多找，何况这个小区她从小待到大的，也习惯了。

陈晓辰拉着行李箱，对阿姨笑了笑：“好呀。”

阿姨给她看了好几处房，陈晓辰好奇道：“这几户都是你们家的房嘛？”

阿姨停下介绍这屋的话头，指了指这幢楼：“这一栋都是我家的嘞。其实隔壁小区的我也有呢，你要去看看不？”

陈晓辰沉默了半晌，强忍内伤道：“不用了，我看这间就不错。”

真是好奇心害死猫，她问这么多干什么！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陈晓辰叹了口气。

等她收拾完、添置好一应家具后，离正常下班时间还剩两个小时左右，她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去趟公司，就接到了赵从越的电话。

“听周越好说你今天请假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没有。只是我今天要搞定搬家的事，所以才请假。”赵从越很少不提前发消息就打电话来，陈晓辰解释完，问他，“有什么事吗？”

“没，只是周越好一直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我有些担心，所以才……”赵从越没说完就止住了话头，他问，“你为什么要搬家？你一个人吗？你和苏醒尘分开了？”

“嗯，说来话长。”陈晓辰无意多说，她笑了笑，“我还有些事情要收尾，就说到这吧。”

“等等！”赵从越没了刚才的从容，他忙叫住打算挂断电话的陈晓辰。

“怎么了？”陈晓辰耐心地问。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犹带着笑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明天，我能来接你上下班吗？”赵从越顿了会，解释道，“我觉得你一个人待着，不太安全。”

“就不麻烦你了。”陈晓辰其实没有太感觉到赵从越所说的“危险”，她不时也会独自行动，似乎并没有出现什么人要对她不利的苗头。

何况她刚换了住所，谁会知道她在哪儿呢？

“这样啊。”赵从越靠在车门边，看着面前那标着“云深花苑”的小区字标，语气遗憾道，“那好吧。”

陈晓辰同样也无意告知苏醒尘她的住所在哪，于是她干脆约了他在目的地见面。

foredown：[不麻烦你来接我了，我们直接在这个咖啡店见面吧]

随后她发了个地址定位。

苏醒尘盯着这条信息，在“麻烦”这个字眼上看了很久。

他收起手机，觉得很有些不妙。苏醒尘谨慎地向或许知情的许坤提问。

Chen：[我昨晚喝醉之后，有做什么吗？]

套了苏醒尘一些话的许坤则有些心虚。

土申子：[没啊，你一喝醉就不爱说话。我把你扶回房间就走了。]

反正苏醒尘也没问他许坤本人做了什么，应该不算撒谎吧？

等夕阳西下，车流如潮汐般规律地涌向他们的住所，苏醒尘才到达了约定好的咖啡馆，他刚推开玻璃门，就发现陈晓辰已经坐在了位子前。

苏醒尘没有急着上前，而是端详了她一会。

陈晓辰就这么静静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她侧头望着窗外，长发顺着她的脸颊垂落在身前。她此刻其实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苏醒尘却莫名地知道她的心情并不美好。

只有陈晓辰觉得没人在看她的时候，她才会显露出这幅神情。

她在悲伤。

可是为什么？

等到身边的服务员问他是否在找人时，苏醒尘才摇了摇头，走上前，坐到了陈晓辰的对面。

陈晓辰看到他来，微微笑了笑：“你想喝点什么吗？”

苏醒尘则观察着她的神情，她分明心情不好，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这是陈晓辰疲惫时对着外人的社交状态。

他现在无心思考别的，只想知道有什么事需要陈晓辰如此郑重其事地来和他谈，或者说，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回家讲的呢？

苏醒尘摇了摇头，开门见山地问：“你想和我谈什么？”

“你很赶时间吗？”陈晓辰喝了一口咖啡，笑容不减，“那好吧，我就直说了。”

她把杯子放回桌上，碰撞出“叮”的一声响，这一声在苏醒尘听来有些刺耳，包括她接下来说出的那句话。

“我们离婚吧。”

没有笑意、不是商量，是干脆直接的一句宣告。

咖啡店里没有钟表，苏醒尘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觉得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为什么？”他问，尽管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他还是想听陈晓辰亲口说。

“我的身体状况已经趋于稳定，医生复查过后也说了没有什么问题。我有存款、有工作、找好了房子、也找回了我很好很好的朋友。”陈晓辰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一字一句地介绍着自己的情况，她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苏醒尘，对他说，“这里面是我想要还给你的一部分钱，可能不是很多，后续我会再往里面汇款，会慢慢还完的。”

苏醒尘看都没有看那张银行卡一眼，只是望着陈晓辰的眼睛，问：“为什么？”

“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的，苏醒尘。”陈晓辰闭了闭眼睛，不明白苏醒尘为什么执着于问出个原因来。倘若当初他第一次拒绝自己离婚的理由是出于对无能力照顾自己的伴侣的责任感，那么现在这些问题都已经解决了，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

离婚吧，我就不阻止你去找更喜欢的人了。

陈晓辰站了起来，拿着包便打算离开，在她错身经过苏醒尘时，却被他拉住了手腕。他难得用这样大的力道，让陈晓辰无论如何也挣不开。

苏醒尘微微仰着头和陈晓辰对视，他想说什么，却觉得在此刻，语言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假若陈晓辰下了决心要离开，他要用什么理由才能挽留她？

“啊，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两人转头看向门口，赵从越手上勾了把长柄伞，上面还沾着雨滴，他笑了笑，对陈晓辰说：“晓辰，不是约好了，我送你回家吗？”

下一秒，他微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苏醒尘，问道：“你们，聊完了吗？”

陈晓辰感觉到苏醒尘的手慢慢失去了力气，稍微一挣就松开了。

“是因为他吗？”

苏醒尘的声音实在太轻，陈晓辰还没来得及听清，他就已经放开了手。

他垂着头，自嘲地笑了一声：“好吧。”

“那我们走吧？”赵从越自然地走上前一步，和陈晓辰一同往店外走。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倾盆大雨，街上的行人纷纷奔逃躲雨。赵从越撑开了长柄伞为陈晓辰遮雨，他轻声解释道：“方才我路过，看到他拦着你，才擅自进来替你解围。会不会反而打扰到你们？”

陈晓辰回头看了苏醒尘一眼，他向来挺直的脊背如今微微弯斜，他就这么保持着陈晓辰挣开他时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陈晓辰回头，对赵从越摇了摇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