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愿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热茶，又把水壶里剩下的热水倒进泡面碗，用个老旧的硬本子压实。自从上次她妈妈杨心湖半夜腰受了伤后，杨千愿就搬到千湖区来照顾她了。
反正她是做自媒体的，在哪儿上班都是大差不差。有灵感时在喧嚣的菜市场也能写稿，没灵感时就算万事俱备也就差那股东风。
现在就是她的无风之时。
她盯着电脑上空白的WPS界面看了好一会，有些崩溃地弹了弹自己的脑袋：“完全想不出来啊……”
也罢！以逸待劳，休息是最好的准备工作。杨千愿决定放自己一马，她熟练地打开某站，开始在首页找自己喜欢的视频。
页面一刷新，她就看到一个id名为“小周同学”的博主几天前更新的视频。“小周同学”是一位推文up主，她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长相和性格都是一样得讨喜，故而很有观众缘。
因为每每推文真情实感、说话有趣而收获一大众粉丝。杨千愿很早就关注了她，虽然未必看她推荐的书，但单是听她唠嗑也觉得很有意思。这一次她的视频播放量长势远超她以往的作品，不知是不是踩到了某个爆点。光看她取的视频标题就很有意思——“奶奶！您关注的作品更新啦——”
杨千愿点进去，打算用这个视频下饭，她听着“小周同学”的背景音，打开泡面碗，用筷子搅拌了一下。
然而听着听着，她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小周同学”将这本书的脉络把握得很好，她讲出了故事线最抓人的精髓，但又不会让观众因为窥知了全貌就对书本身失去兴趣。
讲到故事的结局，“小周同学”眼眶微微泛红，她称这本书是她少年时代最喜欢的一本书，之所以从前一直没有拿出来讲，是因为这本书太监了。
但神奇就神奇在这里，十年之后，这本书的作者竟然神秘回归，不声不响地把坑填了。
等把故事听完后，杨千愿又随手点开评论区。
[都说主播推书一向真情实感，我今天一看这也太真情实感了吧哈哈哈给主播擦擦眼泪，憋哭了昂。]
[好！就爱完结文，让小周同学念念不忘这么久的文我得去瞅一眼！]
[听完有点想哭呜呜呜]
[听到一半发现这本书我以前看过诶！我当年蹲了很久，没想到还能等到结局！不说了朋友们我先走一步去看了]
这条评论下面盖了好多楼，大部分是在说“我好像也看过”“大数据真神奇”“有种十年书友聚会的美感”等等。
还有一条评论下面盖出的楼也很高：
[这作者是不是和她笔下的“晓星海”一样穿越到十几年后了？]
本来这可能只是一句联想，然而下面跟了个评论，说她当年看过《他是谁？》这篇文，因为很熟悉这个文风，在最近网上一个笔名为“晓星”作者的书中找到了“拂晓”的许多习惯用语，她一直强烈怀疑那是“拂晓”的马甲号。
然后就是一堆慕名去分析的跟楼。
杨千愿轻滑着鼠标，看着这个视频的热度不断上升，评论也越来越多，她退出这个界面，搜索了几个关键词，已经看到有营销号以此为话题做分析帖了。
互联网是这样神奇的一个东西，它处处留痕，有时你以为你冰至谷底，有时却突然像火焰一样，开始时只是星星之火，在无人注意之地，一点点连成一片，随后燎原。
杨千愿房间的窗户没有关严实，此刻溜进来一阵风，将她的刘海微微吹起。
起风了。
……
陈晓辰这段时间作为翻译，随行约翰内斯中国之行的工作完成得相当圆满。原本她以为自己要恶补些行业内的专业词汇，然而她大致过了一遍后，却觉得得心应手，好像已经做过许多年似的。
她这小半个月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出外勤，偶尔在公司待会，就会下楼去照顾那家咖啡馆的生意。
这家咖啡馆不知道为什么，人流量很少，大概也有陈晓辰总是很晚才光顾的原因。每回她来，沈眉就给她做一杯“彼岸”——那次陈晓辰喝完后赞不绝口。她第二天来问沈眉，这饮品取这个名字是否有什么由来，沈眉却笑了笑，问她：“你不觉得，彼岸花的花语，很适合《篝火旁的春天》里的女主角吗？”
悲伤的回忆，无望的爱情。
陈晓辰点点头，她看着沈眉似笑非笑的神情，总觉得不只是如此。
约翰内斯行程到了尾声时，他邀请陈晓辰作为他的客人去听他一位朋友的演讲，届时会有许多业内人士和记者在。演讲的主题陈晓辰很感兴趣，她欣然应允。
那幢大楼经常被用来开会展、演讲一类，有时在这还能遇到明星。陈晓辰等在走廊上的时候，就见到一群记者追着一个女人问了许多问题。
“贾小姐，你那本《牧羊女的忏悔》是以什么为灵感来源的呢？”
“贾小姐，晓星是你的笔名，那拂晓是否也是你的笔名之一呢？”
陈晓辰原本已经打算入场，听到“拂晓”两字，停下了脚步。她回头看，那个行色匆匆、戴着墨镜，神色间却不乏高傲的女人，是贾盼。
她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有时候，一个作者采用多个笔名，就是想将自己的未来和过去区分开。”
她把食指比在唇间，微笑道：“我们换个问题问好吗？”
贾盼什么也没有承认，然而记者们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心里有数了一般变得激动起来，又随着她的脚步追问：“请问你中间为什么会消失十年呢？”“你是否在重现晓星海的过去呢？”
陈晓辰怔怔地看着那一行人慢慢走远，被约翰内斯拍了拍肩膀：“Chen，可以入场了。”
她回过神，笑得勉强：“好。”
然而这一场演讲，她都没听进去多少。她在心里默默对台上那位侃侃而谈的先生说了句抱歉，然后拿起手机，查了好几个关键词条。
网上有非常多相关热词条、视频、帖子。
“拂晓重现江湖”
“是拂晓还是拂小？”
很熟悉的论坛标题，似乎是有意模仿她在《他是谁？》里面关于“晓星海”的讨论帖。
“小周同学”那期视频一跃成为她数据最好的一个视频，此外有许多营销号专门去研究、对比了“拂晓”和“晓星”之间的文笔风格，并下了结论，要么这两位是同一人，要么就是“晓星”在有意模仿“拂晓”。总之，两人的作品可以说都非常成功。尤其是“晓星”的那本《牧羊女的忏悔》，据说已经在谈影视版权了。
其实这样的故事，本来也就只会成为一则都市异闻，毕竟众多网友也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嘛。但不知道为何这一话题的热度异常之高，还有人专门去查两个笔名背后的人是谁。
“拂晓”不知是否起号太早，背后的人的信息但凡有一点苗头就被打断，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了她，没有人能查到她真人是谁。
“晓星”这人就好找很多。贾盼一遇到记者来提问，似乎早有准备，她完全没有普通人在遇到巨大曝光下的慌张，反而大方地承认了自己就是作者“晓星”。在问及她是否为“拂晓”时，她虽然不承认，但言语间也多有暗示。
陈晓辰看了很久，她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决心，打开了一个对话框。
foredawn：[在吗？]
千愿：[？怎么了]
千愿：[换魂术的事情有进展了？]
foredawn：[能约你出来聊聊吗？]
……
苏醒尘坐在家里的餐桌前，不时看一眼手机。
今天陈晓辰也说了要晚回家，而且是很晚。她没说是为什么，苏醒尘就没问，不然显得他像独裁家长。
杨千愿早先就做下承诺，让陈晓辰有事尽管开口，她又是没有固定工作地点的，就自发说她来找陈晓辰。
陈晓辰就约了她来自家公司楼下的咖啡店，两人对坐半晌，杨千愿先问：“你确定她用了换魂术吗？”
陈晓辰慎重点头：“我问了，她没有否认。”
她又说：“今天我在南山大楼遇到她了，她说她是作者‘晓星’以及作者‘拂晓’。”
以防万一，陈晓辰去看过‘晓星’的那本《牧羊女的忏悔》。人对自己的作品是有感应的，因为作品即人，哪怕不记得，哪怕好似从未看过，心里也知道下一段话要写什么。
杨千愿并不惊讶，她这几天一直在研究这事，也知道最新进展。只是她总觉得这热度来得过于高也过于突然，哪里怪怪的，仿佛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而陈晓辰下一句话惊了杨千愿一惊：“但这两个都是我。”
“也就是说，她不仅冒认了‘晓星’这个名字，还把‘拂晓’一名也给吞了？”杨千愿听陈晓辰讲完，一拍桌子，“她也真敢认啊！”
陈晓辰思忖片刻，问：“我是想问阿姨，还知不知道关于换魂术更进一步的消息？”
她还记得当时贾盼只是低头看了自己的手片刻，就确信陈晓辰没有恢复记忆。这其中一定有她不知道的规律在。
“我回去问问我妈，她前几天还念叨这事，想问有没有结果呢。”杨千愿又问，“那笔名这事，你要怎么办？”
陈晓辰笑了笑：“过去那十年被她抢了，法律上制裁不了她。但是书不是她的，她要营销自己，可就像空中楼阁一般，稍有不慎就会塌陷。”
杨千愿听她这么一说，思考片刻就明白了，她正色道：“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