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放学后，乔言和李姿去了海边。

李姿：“有心事？”

乔言抱着胳膊坐在沙滩上，闷声说：“我那个喜欢撒泼耍赖的后妈打电话骚扰我妈。”

“靠，那你还不骂回去啊！”

“我想，但是……”

“怕激化矛盾？你们的关系都这么僵了，还怕个屁啊。”

苏杭的脸在脑袋里闪过一瞬，最终这点顾虑被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击碎，乔言飞快地拿出手机，像是从李姿的话里找到底气，“好，那我现在就骂回去。”

“啊？”

只见忽然改变态度的乔言坚定地拨通了苏霁的电话，待对方接听后，她看着澎湃的海浪对着听筒大喊出口：“苏霁，你要撒泼去乔安诚面前撒，别骚扰我妈！你要是再敢给我妈打电话，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她把手机塞到李姿的手里，“帮我拉黑这个电话。”

“妹妹，你不会紧张到手抖吧。”李姿边吐槽边把苏霁的电话拉黑。

乔言眼睛微微有些发红，她脆弱地承认道：“我的确很紧张，但我不是因为怂。”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不想面对他们嘛，换做是我，别说是打电话过去了，就算只是让我听见这个名字，我都要作呕。”李姿拉了拉乔言的手，又拍了下她的头，“好啦好啦，你很棒，现在该解气了吧。”

谈不上解气，只是胸口淤堵的坏情绪散了一些。乔言凝视海水，尽量不去想苏杭那双眼睛。

她跟苏霁的仇越结越深，再无和解的可能。

等到乔言情绪平复下来后，李姿问她：“你那个相机，还想卖吗？”

乔言差点忘了这一茬，摇了摇头：“不卖了，提升班的学费我妈已经交了。”

“那行，我也觉得他们开的那个价格不合适，你留着吧，到时候咱们拍毕业照。”

“嗯。”听到毕业，乔言终于笑起来。

-

临睡前，乔言找江舟笛打听了一些闻静的近况。江舟笛说自从苏杭的爷爷病倒，他们一家三口都不太有精气神，家属院里的人都说，最苦的就是闻静，为了增加收入放弃了铁碗饭，现在白天做饭晚上给培训机构的学生上课，实在是很辛苦。

乔言又问：“苏霁有没有惹她心烦？”

江舟笛：“我说不清楚，倒是没听见她们像以前那样吵架，不过苏霁总是跟乔老师吵架，他们一吵乔优优就哭，哭声整栋楼都能听见，然后乔优优就被送到楼上让闻姨带，可是闻姨已经够累了，唉，有时候苏杭都得帮忙带这个皮孩子，而且你应该还不知道，苏杭现在都不上晚自习了，得回去陪他奶奶。”

“那苏杭状态怎么样？”

“看着还好，成绩也没有下滑，你放心好啦，他比咱们成熟多了，我跟章鱼也会陪着他的。哦对了，小雨，章鱼说闻姨找徐姨要了好多苏杭的资料，还请徐姨以苏杭班主任的名义写了推荐信，苏杭不会真的要去英国吧？”

乔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江舟笛最后的这个问题。

暑假里，苏杭跟她约定，北京是他们唯一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这个秋天，乔言的努力加倍又加倍，唯恐自己的成绩够不到北京的好学校。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俩打电话，除了讲题就是讲题，苏杭不再提英国两个字，乔言也当留学的话题停在了夏天。

“笛子，你学习累不累？”乔言转移了话题。

江舟笛轻声叹气道：“我嘛，你知道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再努努力，争取冲刺一个211吧，反正985我是不敢想咯，我爸妈也说我天赋就这样了，他们也不强逼我。”

“还是想考上海的学校吗？”

“那当然。”

乔言笑笑：“真好，我们大家都有自己的目标。”

这晚乔言睡不着，干脆就一直做题。苏杭寄给她的亭中的物理试卷，她做完后自己给自己批改，比上个月进步了五分。

天快亮时周慧宁推开乔言的房门，看见她趴在书桌上睡着，叫她去床上睡。

乔言问：“几点了？”

“五点，你去床上还能再睡两个小时。”周慧宁边把乔言往床边推，边说：“你下次要是再熬夜，我就搬到你房间来监督你。”

乔言打着哈欠一头栽进被子里，“我恨我没有苏杭和柏知樾那样聪明的脑袋瓜，我恨物理……”

周慧宁给她盖上被子，淡声说道：“你是恨物理吗？你明明就是有心事。”

乔言不吱声了。

周慧宁关掉她书桌上的台灯，看见台灯上苏杭给她留的那张便利贴，上面写着一行字——不许熬夜，十二点后必须把我关掉。

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待周慧宁走到卧室门口，乔言嘴里嘟嚷道：“妈，那些留学的资料你先别急着收，等我吃早饭的时候研究一下……”

-

乔言抱着资料下楼，迎面撞上从芜城回来的柏知樾。

“你怎么回来了？”

柏知樾打量一番乔言翘起来的刘海和重重的黑眼圈，猜测她又洗完头后不吹头发外加熬大夜。

“我送你吧，路上你能再睡十分钟。”柏知樾收回视线，往楼下走。

“你骑摩托车我怎么睡？”乔言一头雾水。

“开车。”

“你会开车了？”

直到柏知樾不耐烦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他新考的驾照，乔言才同意坐进副驾。

“大一不是课很多嘛，你怎么有时间学驾照？”未等柏知樾回答，乔言又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夜里回来的。”

“你不会骑摩托车回来的吧？”

“嗯。”

“舅舅不是不让你骑夜车吗？”

柏知樾蹙眉：“你睡不睡？”

“睡不着。”

柏知樾心里更烦了，问：“咖啡要不要？”

“想买……不过你别绕路了。”

乔言话落，柏知樾掉了个头。

乔言买咖啡的时候，苏杭回复了她昨夜发过去的消息。昨晚她问苏杭奶奶的检查结果怎么样，苏杭刚刚回复说，情况不太好。

“怎么了？”看见乔言回来时有些低气压，柏知樾问。

乔言摇了摇头。

柏知樾看了她几秒钟后，把一叠厚厚的钱塞进她的书包里。

乔言：“这是干嘛？”

“我卖了个游戏账号，这钱你拿着用。”

“我不缺零花钱，再说昨晚舅舅说他们有一笔尾款要到账了。”

柏知樾对即将收回尾款的事情并不知情，他问：“不缺钱你为什么想把相机卖了？”

“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当时乔言知道周慧宁手上拮据，想卖掉相机凑去芜城上寒假班的钱，“李姿告诉你的？”

柏知樾没应声。

去学校七八分钟的路程里，乔言在柏知樾的沉默中想起苏杭说过的那句话，思绪顷刻间有些凌乱。

待车开到学校对面，她把这叠钱塞回柏知樾的怀里，说：“卖相机是想凑学费，现在用不着了。你少熬夜打游戏，对身体不好。”

话落她打开车门离去。

柏知樾看着乔言的背影融进阳光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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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漆灵去老师办公室送试卷，顺嘴问徐清：“徐老师，苏杭真的要出国吗？”

徐清若有所思地看了漆灵一眼，说：“要不是因为你成绩没有下滑，我一准因为苏杭的事找你谈话。”

漆灵努了努嘴，笑着说：“苏杭都不搭理我，您就放一百八十个心吧。”

徐清对她摆了摆手：“快上课了，回教室吧，不该你操心的事别瞎操心。”

漆灵没从徐清那儿套到话，回到教室后，径直走向苏杭，直接问出口：“苏杭，你考雅思要用到什么复习资料？”

苏杭愣了两秒钟，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外公前几天寄给他的备考书，“你也要考吗？那你拿去用吧。”

漆灵怔住了。

江舟笛探过头来，接过苏杭手里的书，“让我观摩观摩到底有多难。”

漆灵有些失神地看着苏杭：“看来你是真的准备出国了。”

“他还没想好呢。”江舟笛说出苏杭的心里话。

这时上课铃声响起，苏杭对漆灵说：“上课了，回自己座位吧。”

“如果你做好了决定，可以早点告诉我吗？”漆灵问。

江舟笛竖起耳朵听苏杭的答案。

苏杭似有若无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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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属院的路上满是落叶，江舟笛踩着枯叶，裹紧自己的围巾，看了眼缩着脖子走路的章程和难得跟他们一起放学回家的苏杭，感叹道：“又是一年冬天啊！我们三个人都好久没一起回家了。”

章程把冰冷的手插进苏杭的校服口袋里，发现他的手比自己的还冷，又撤回来，勾住苏杭的脖子：“难得你今晚有时间，打会儿球去啊？”

“我妈她们明天就回来了，我得回去收拾收拾。”苏杭抬头看着路灯，昏黄的灯光映照出一片萧瑟的氛围。

江舟笛问苏杭：“你爷爷最近有好转吗？”

“没变化。”

爷爷没有好转，奶奶也查出神经有问题，苏杭想起今早出门前爸爸鬓边多出的几根白发，竟然一瞬间遗忘了他年轻时的样子。

回到家，苏杭给闻静打去电话，迟迟没有人接。一直等到十一点半，闻静才回了一通电话。

苏杭：“妈，你还好吗？累不累？”

闻静说一切都好。

苏杭听她声音不对劲，试探性地问：“跟小姑吵架了？”

“也没吵，就是心里觉得有点累。你奶奶的病情是一回事，你小姑又因为……”

“因为什么？”

闻静叹气道：“我也是才知道，你姑父偶尔会找你宁姨诉苦，这事被你小姑知道了，你小姑打电话过去辱骂宁姨，然后昨天晚上，小雨可能是气不过，打了电话给你小姑……”

“然后我小姑就把气撒你身上了？”

“她知道我跟你宁姨关系好，总归嘴上要念叨几句的。”

“你别理她，你顾好奶奶就好，别看她脸色。”

“我知道，你别操心我。你有空多想想你自己的事。”

苏杭沉默了。

闻静又道：“苏杭，妈妈不逼你，你的前途和你的未来你自己决定。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好，我知道了。”

-

这晚乔言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们四人组小时候一起去爬山，江舟笛和章程很快就爬到了山顶，他们拿着小旗子朝半山腰的她和苏杭挥舞加油，而她和苏杭好像费尽了所有的力气，却怎么都爬不到山顶。

六点不到，乔言从梦里惊醒，立刻打电话给苏杭。

苏杭看见来电后迅速接听，“怎么了？”

乔言听见苏杭的声音后，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做噩梦了？”苏杭又问。

“嗯，很恐怕的梦。”梦的最后，她一个人从悬崖上跌落。

“什么梦？”

乔言想了想，觉得这梦的寓意不太好，揉了揉脑袋说：“就是梦到鬼了。”

“你白天做什么亏心事了？”苏杭轻声笑道。

“我能做什么亏心事啊。”乔言也笑了，笑容停止后，她鼓起勇气对苏杭说：“你做两手准备吧，先申请学校，同时，也继续备战高考……”

“你听说什么了？”

乔言鼓了鼓脸，捏了捏鼻子，说：“是听说了一些事情，但更多的，是因为我可能又长大了吧，你别忘了，我是个女孩，我应该比你更能理解妈妈们的处境。她们是妈妈，但同时也是别人的女儿。苏杭，如果我是唯一一个让你不想出国的理由，那我想跟你说一句话，未来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哪怕不是现在，不是明年，但我们一定会团聚，所以你让自己的心变得更开阔一点，把我这个变量当成一个永恒不变的量去考虑。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等我满十八岁的那一天，第一秒钟，我就会做你的女朋友，这样你安心了吗？”